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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是吃错药了,怎么约在酒吧?”
向阳一进来,就看到了卡座里头面色阴郁的两人。从部队出来还亲亲密密秀恩爱的,就这么一会儿,怎么就成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了?
“喝酒当然要到酒吧。”宋文婧抬起深埋的脑袋,瞅了他一眼,有点刻意表现出来的莫名其妙。
这个时候,酒保正好把酒端上来。向阳看着满满的两瓶伏特加,扬了扬眉毛,抬眼探究地看向了低头不语的李修吾,“你们这是要拿生命喝酒?”
酒保熟练地将绿茶兑在酒里,冲得冰块敲着玻璃器皿的内壁,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在这个霓虹翻滚的空间里,悦耳得如珠落玉盘。
宋文婧蹲在地上,小臂搁在大理石的桌面上,一半凉一半热,让人很清醒
“你怎么又蹲在地上?”向阳坐到了一边,看着与李修吾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她。
“我就喜欢趴在桌上,舒服。”
她说这话的时候,捏着玻璃杯递到了嘴边,杯子上被冰块激出了水汽,摸起来沁凉得很,手指一碰,那水汽就如泣泪一般地滴下。她头一仰,就这么咽了下去,一股浓烈的烧灼感滚下喉头,带着刺激的凉意和绿茶的香气,烧得她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开始快速奔流。
“喝慢点!”
向阳看着她这个样子,拧着眉毛一把夺过她的杯子,“铛”地一声敲在了桌面上,这声响破开混乱的音乐,直直地冲进了她的耳朵。
宋文婧歪头看着向阳,眉头皱了皱又立刻恢复,嘴唇张翕里好几次,却是没说出什么来,最后她还是开了口,声音却瞬间湮没在了鼓噪的音乐里。
“向阳,对不起。”
“你说什么?”向阳没听到,赶紧弯了身子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却只听到她压低着嗓子说:“没什么。”
李修吾的身体隐在黑暗中,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勿扰”的气势,一双眼睛更是阴森得吓人。
向阳眉头拧成了一团,眼神在这二人身上徘徊游移。他当然察觉到两人闹矛盾了,却是想不到要怎么样才能闹成这副模样。一个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气势,一个是万丈红尘宁可相忘的姿态。
“我告诉你们啊,任何不以分手为前提的吵架,都TM是秀恩爱,所以你俩最好给我差不多一点啊……”
“向阳,摇色子吧?”
他话还没落地,面前就多了一盅色子。色子撞着塑料盅的壳子,发出哗啦哗啦的清脆声音,在轰隆的音乐里头也能听清。
她蹲在他旁边的地上,微微趴着大理石桌面,仰头看着他。这个神情,他上一次看到,是在他们刚分手的时候。
他有点着急,连忙挑眼望向李修吾,而后者却低着头,一副作死模样地自斟自饮,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灯光照进酒杯里,闪烁着纸醉金迷的奢靡光晕,搅得人怪难受的。
“好,摇色子。”伤心中的非正常人群,需要谨慎对待,一个逆鳞都不能刮到。
宋文婧笑着,将色子摇出了稀里哗啦的脆响,好一阵动静以后停了,低头看了看,便喊:“5个2。”
两个人,一人五个色子,而向阳一个2都没有,“开。”
她无所谓地掀开,却也是一个都没有,于是二话不说,笑眯眯地灌了一杯下去。
“6个3。”
喝。
“6个2 。”
喝。
……
一连好多把,她叫得都是自己没有的,把酒当成水一样一口一口地灌,在她灌掉了大半瓶伏特加的时候,向阳坐不住了。
他一把抢过她的杯子,脸色很不好,一双眼睛因为愤怒而分外亮堂,“你们这是什么个吊意思,老子是出来陪你们喝闷酒的?!有什么话都TM给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别TM都喝闷酒装孙子!”
宋文婧腿蹲麻了,索性坐在了地上,脑子因为抽搐的脚而变得不太灵光。酒意很快就漫了上来,她的脸在灯光下透着嫣红的色泽,眼睛也因为酒精作用而灼灼发亮,整个人都充满了生命力,神色却有些木然。
向阳的一番话如同碎石沉入了大海,连一个涟漪都没来得及泛起就被吞噬了。他还想再开口,却被她打断了,“向阳,我想吐。”
她捂着胸口,皱着一张苦脸,张开的嘴巴频频作呕。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说:“走吧。”说着,就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扶了出去。
外头音乐轰鸣,无数女子在舞池里摆动着妖娆的身躯,她们衣着大胆浓妆艳抹,那若隐若现的浑圆,紧实纤细的腰线,玲珑有致的挺翘,年轻的身体散发着激/情的香气,混在酒吧的烟熏火燎和恶俗酒酸中,搔得人心头浮躁。
她们中有的是涉世未深的学生,有的是压力堆积的白领,有的是偷尝禁果的全职主妇,形形j□j,什么人什么故事都有。
宋文婧眯着眼瞧着这群魔乱舞的景象,摇头晃脑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向阳好像不太习惯这样的气氛,他好看的浓眉蹙成了两条扭曲的毛毛虫,一张脸也有些不自然。
她侧头看他,拖着有些不听话的腿顺着他走。他的身体散发着丝丝的热气,胳膊上的肌肉犹如雕塑家精心雕琢的一般。有个很厉害的人,叫什么来着?哦,米开朗琪罗。对,就是他。思想者啊,仔细看看,这身材倒是挺像的。
想到这,她扑哧一声笑了,笑声如一圈圈的波纹,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在这喧闹的音乐中,笑声大到有好几个人都忍不住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向阳被她笑得有些不知所措,“笑什么?”
宋文婧没有理他,瘫软着身子顺着走廊的墙壁就滑坐下去,她动作突然,他居然一时没能拦得住。她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酒后的寒凉配着特地打低的空调,她手心到心尖,全都是凉的,凉得一丝人气都没有。面前是一块块菱形的拼接镜子,里面映得是满室浮躁的光影和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还有,笑得歇斯底里的她。
她望着自己的倒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头疼肚子疼胃疼,哪里都疼,疼得想哭,而她却在笑,笑得胸口闷痛,笑得惨不忍睹。笑出的眼泪乱七八糟地挂在脸上,被灯光映得泛着闪闪的粼光。
向阳沉默地站在一边,没有再拉她。她就这么坐在地上,由笑渐渐变成了放声大哭。所有经过的人都会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转身却又收回。没有人上来问一句,只是看一眼,然后匆匆走开。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觉得厌恶,彻头彻尾地厌恶。到底她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在轰隆作响的音浪中,她哭哑了嗓子,哭疼了眼睛。良久,她转过头,眨着胀疼的双眼,看向沉默着坐在她身边的向阳。
“谢谢。”她的声音又粗又哑,还带着些疲倦的低沉,听起来类似桌腿摩擦地板的声音。
向阳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的镜面,看着镜子里头眼睛红肿鼻头通红的她,“你们出什么事了?”
宋文婧抽搭着鼻子,伸手揉了揉嗡嗡作响的头,也从镜面的反射里看他。眼前时不时有人走过,他们的腿脚一同映在镜子里,匆匆而过,有不少女孩多瞧了向阳好几眼,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搭讪的。
周遭纷纷扰扰,他们却一直这么平静地对视着。半晌,才听到她瓮声瓮气地答:“我知道了一年前的事。”
向阳微微仰着脖子,头靠在墙上,双手舒展地搭在膝盖上坐着。他听到这里,眼神略微闪了闪,“修吾退队的事?”
“嗯。”她点点头。
向阳的嘴里似乎发出了什么声响,却混在刺耳的音乐声中听不清。
“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太狠了?”她转过头,目光躲闪地看向了向阳的侧脸,那张脸隐在在晃动的灯影中,不太清楚。
“有点绝情了。”向阳深吸了口气,抿着嘴唇望了望头顶不伦不类的水晶吊灯。
宋文婧沉默着,低着头望着自己脚上的白色帆布鞋,鞋子上刚才溅了酒,有一块淡淡的琥珀色。白宣上的墨迹青衫上的酒,这些都是风流放拓的印记,那这白鞋上的酒,又算得了什么呢?
“直到我在你们分手后无意中看到你,你当时,就像丢失了胡萝卜的兔子。”向阳的语气不紧不慢,“我从小在和修吾一样的背景下长大,我很清楚,遇到这种事,家里的大家长会怎么做,虽然不知道他们对你具体做过什么,但那滋味一定不会好受。”
他说完,就转头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因为哭过不久,显得很清亮,好似盈满了清水的潺潺浅溪。
“他当时是不是伤得很重?”她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自顾自地发问。
“很重。”三根肋骨断裂,刺破了他的肺,他只要一呼吸就会往外吐血,吐得整个下巴脖子胸襟都是触目惊心的血,怎么能不重。
“嗯。”她苦笑了一声,“我真是够铁石心肠的了。”
走廊的尽头,李修吾倚着墙曲着一条腿站着,他望着不远处坐在地上的两人,弹弹手指将半截烟扔到了地上,一脚踏上闪着火光的烟,将它碾成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