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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脸云淡风轻,没有丝毫要把声音压低的意思。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他说着略欠了欠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俏皮地朝筱眨了眨眼。
筱的手机这时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他忘记调成振动模式,短信的铃声虽然简短,在寂静的夜里听来,却显得无比清晰震耳,甚至吓得筱打了个激灵。
电子铃声穿透力要比人的嗓音高上许多,如果说之前两个人轻声的交谈还有侥幸不被发现的可能,现在他们可以算是彻底暴露了。
好吧……筱无奈地叹了口气,摸出手机滑开屏保。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 1.进去查看-
- 2.还是算了-
这像是游戏前期推进剧情发展的支线选项,从选项本身并不能推测出之后会发生的事。如果这里选_【否】,很可能会错过一段关键的剧情或错过一个可攻略的角色,而玩家到游戏最后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如果选_【是】,结果大概就是,跟另一段剧情或另一个可攻略角色擦肩而过。
筱抿了抿嘴唇,没什么表情地朝柯睦点了一下头,在那条短信下面回了一个【1】。事情到这个地步上,最后结局在哪一条线,或者是不是HE,他已经不那么在意了。现在他离真相就只有这一扇窗户,一层纱帘,总不能临到门口了却又退缩。
酒店客房的窗户虽然是落地窗,能够打开的部分离地还是有一米左右的高度,而且窗子开启的角度有限,从里面出来容易,要从外面进去就困难一些。柯睦身手灵活,只用手撑了一下就从狭窄的窗框翻了进去,筱稍稍有点吃力,从窗框上下来的时候身形不稳,他的手下意识地在房间里乱抓找可以扶的东西,结果抓住了柯睦的手。
大男孩歪着嘴朝他笑着,满满的痞气,动作却是最自然不过的样子,让筱莫名恍惚了一下。
微妙的气氛在房间里弥漫开来。筱清了清嗓子,随即就看到自己所踩的地毯上暗色的阴影。
洁白的纱帘在夜晚的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浮动,房间中的景象仍是朦胧一片难以看清,只有脚下踩的地面窄窄一条,铺洒着皎洁的白月光。
大片斑斑驳驳的血迹。
筱不记得当天所见的命案现场血迹的分布是怎样的,窗边是不是也有血迹了。他只站在门口草草往房间里看过两眼,第一眼是最初发现尸体时,第二眼是后来再回到102,隔着许多人去找月川的时候。那时唯一的印象只是,房间到处都是血。
漫天漫地,鲜红刺眼的血。
——跟眼前的景象重合在一起。
于森已经死了。
柯睦一直跟他在一起没有分开,月川还在家里,那么……
他皱眉去看站在一旁的柯睦,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柯睦还是歪着嘴痞痞地笑着,手还有力地握着他的手,掌心的触感干燥,火热。
然后筱被猛地狠狠往前一拉。他踉跄了半步撞在柯睦胸膛上,青年转了个身把他护在怀里,筱只感觉到纱帘往身上贴过来,有种强烈的压迫感,一阵凉风从后颈扫过,纱帘“呲啦”一声,被豁开一个狭长的大口子。
从那口子里钻进来的是一把森寒泛着白光的刀刃。筱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倒抽一口凉气——从余势来看,那把刀刚刚分明就是贴着他后脖子刺过去的!
柯睦却十分镇定,精准地一招捏住对方手腕,用力一个翻转,纱帘后的人发出低吟一声,刀子应声而落。交锋之间窗帘的挂钩被扯掉了几个,半面帘子罩头落下来,筱用手胡乱拨了几下从纱帘里面出来,才终于看清袭击他的人——
张雨薇。
他怔怔地看着女人,剧烈地喘息着,胸膛上下起伏,刚刚从刀尖下逃出来的刺激让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后背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洇湿了一片。
“……雨薇?”半晌,他才终于稍稍平复呼吸,用难以置信的语调轻声问道。
面前的女人仍是和印象中一样打扮娇俏妆容精致,原本柔情似水的桃花眼,此时却溢满了愤怒和怨怼。泪水在那双美丽的眼瞳中渐渐聚集,终于不堪重负滴落下来,然而女人仍是死死地盯着她,目光刻骨,像要用视线将人洞穿。
不……那眼中不是愤怒,也不是怨怼,是一种更加浓重百倍的感情——筱的心里难以抑制地一阵哀痛。
她在恨他。毫不掩饰的,露骨的恨。
“筱……”一个音节,女人说得几乎把牙齿都咬碎。
筱用手捂住半边脸,也觉得喉间哽得难受。
他想起来了,在雨薇家里那一次,当时完全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本来嘛,那是他原本的名字,有谁会因为被别人叫了早习惯了三十几年的名字而感到奇怪呢?
——筱,你的嘴角有个……
——筱……
那个恨他恨得不杀个百十来次不过瘾的仇人,是他心中最完美的女神。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他,深爱着的妻子。
柯睦扯了已经碎裂的纱帘把张雨薇绑在房间的椅子上,女人仍不断挣扎着,口中咬牙切齿地喃喃重复着:“如果不是你的话……如果不是你的话……”
筱长叹了口气,转过身仰起头来,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他的记忆直到现在也并不完整,也许,这一辈子都没有完整的可能。但他确实想起了一些事,这里是哪里,自己是谁。
月川对他所说的那段童年遭遇的记忆,并不是月川的记忆,而是他的记忆。那次讲述也许只是月川一个善意的试探,因为想念得太久,哪怕明知道会痛会怨恨,也希望他能够记起来。
他的父亲姓于,他的母亲名字中有一个“筱”字。因此,父母给他取名于梦筱。
本该恩爱和睦的家庭,毁于父亲严重的暴力倾向。幼年的筱无数次目睹父母的争执,父亲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折磨着母亲,直到最后一次,筱躲在大衣柜里瑟瑟发抖,亲眼目睹父亲将母亲杀害。警察来得很迟,最先赶到的人就是月川,最终在衣柜里找到筱时,月川脸色惨白,紧紧把他抱进怀里,双手都冷得像冰,手臂却坚实有力。
月川贴着他的耳朵,一遍遍地轻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
然而后来的庭审中有四个人出面证明筱的父亲当晚在一家酒吧中喝酒到深夜,法院不能采信一个6岁孩子在受到过度惊吓之下的证言,仅根据母亲尸体上检验出的多处严重家庭暴力痕迹,以虐待家庭成员致人重伤罪,判了有期徒刑七年。
从那天开始,筱得了一种病。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多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越来越多地丢失大段大段的记忆,无数次回过神来,时间已经过去几小时,甚至几天,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那些时间都去了哪里。
这种病的学名叫解离性人格障碍,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人格分裂。在他的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正在逐渐苏醒,成长。
那个人就是于森。
于森诞生于筱无法保护母亲的悲恸之中,他强大,狠戾,行事透着果敢,他身上有筱所不具备的一切特质。在筱的案例中,这个继有人格过于强大,逐渐取代了原人格。当筱的父亲刑满出狱再回来时,他的儿子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只能瑟缩发抖的可怜虫了。还比男人矮一个头的大男孩挺直腰杆,只用一个冰冷决绝的眼神,就让他暴行无数的父亲胆寒不已,哑然离去。
这些事筱都是不知道的。他唯一知道的只是,属于自己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一睡一醒之间,日历已经翻过了几个月,树上的叶子已经由绿转黄,街上的行人已经裹上了厚衣。他有几次执拗地把日历翻过的页数翻回来,把电脑上的日期调回原本的日子,把手表一圈一圈地拨回去,拨着拨着,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次睡过去,就会再也醒不过来。
后来他把清醒的每一天都当做生命里的最后一天,拼命去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情,看戏剧,玩网游,吃各种美食。在他12岁以前,这些弥足珍贵的记忆中都有一个名字,叫陈月川。
那时月川总是摆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然后推掉手上的任何事情——无论是上课、考试、还是足球比赛,陪他去每一个他想去的地方,为他做每一件他想做的事。
月川走了之后,他一连几年陷入沉眠,再醒过来已经是大学时代,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打扮入时带点痞气的青年人,捧出一包散装的旱烟叶子,对他说:“尝尝看?”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有能力把自己唤醒,然而那几乎是他在母亲去世之后度过的最平稳连贯的几个月。青年行为并不端正,带他出入各种地下场所,他跟着他学会了打牌,跟着他学会了抽大麻,跟着他整日整夜的喝酒、蹦迪、j□j。
那几个月,他还断断续续写了一篇小说。
那些写在于森电脑里断章残篇,被于森发现,串联成完整的一本书,被出版社的编辑看中出版。
就是后来得奖的那一本《深海》。
作者有话要说:申请还是没弄完我真的是拖延症太严重了QUQ
打算2月初跟同学去加州玩一下,剩得不多了,我争取走之前完结
祝大家新年快乐么么哒╭(╯3╰)╮
【这边完全没年味……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