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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方言罢,门外小鱼便闷声倒地,殿门被人推了开,走进两个人来,一个隐忍不发,一个愠色上眼,但他们有共同的点,皆是眸色焦急,忧心忡忡。
东方宪大步进殿,他在广金园窝了三天,好不容易盼到早上旭日高升,他便匆匆按照计划来了皇宫之中,两次私闯皇宫,都是为了这个没心肝的丫头片子,不过比起第一次的憋屈,这一次里头有人接应,一路到畅行无阻,并未有人怀疑。
接应的人,一身宝蓝长袍,袍摆上祥云、海水江崖为饰,绣着东厂暗卫独有的麒麟纹案。
“夷则,你愣着干什么?”
东方宪扭身,见他站在门前,侧脸刚毅的轮廓,隐在阴影之中,挑眉出声相问,莫不是后悔了?
比起东方宪,夷则这三日如同如油煎火烧,一刻都不能脱离苦海,他一面忧心姜檀心,一面又担负着背主的愧疚,这一来二去的撕扯,简直要把他掰成了两半!
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他抬眼看着睡榻上的姜檀心衣衫染血,脸上又毫无血色之气,动摇的心渐渐坚定,他深深皱起了眉头,咬了咬牙,也阔步迈进殿中。
禅意见到夷则,手一摊,冷声说:“东西呢?”
将视线从姜檀心身上挪开,他低首,从怀里掏出了张人皮面具来,小心地放在了禅意的手心——三日时间太短,若是陌生人,他很难完成,可他做的是姜檀心,那张眉眼琼鼻,嘴角笑颜尽数刻在心中的脸,他几乎一下便制出了。
禅意将瘫在掌心的人皮面具繁复展开,她惊讶这种艺术,连声追问道:“这会发现么?”
“会,细看就会,一尺距离内骗不过主上”
“没事,反正他只有一眼的机会,东方师叔,东西你都弄好了?”禅意转眸,看向一直蹲在睡榻边,仔细端倪姜檀心的东方宪。
“我办事,你放心,再说咱们有夷则这个小内奸,出入东厂如入无人之境啊!”
东方宪自信满满应了一声,紧接着,他抄起一边的薄毯,盖在了小狐狸身上,然后掸了掸衣袍站起身。
余光处,瞅见夷则铁青张脸不说话,心知他又是背主的内疚作甚,不禁心中感叹:
着实难为他了,忠心戚无邪一直是他信奉的教条,为了小丫头,他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算,还把心中认定之主给背离了,小狐狸啊小狐狸,多个男人爱你,我虽心中不爽,可这个人是夷则,我倒也替你庆幸。
耳中讥讽之言,心中痛楚更甚,夷则垂着眸子,心中情绪翻滚。
东方宪来寻他的时候,他本是一万二十个不同意,可当东方宪厉声诘问,真要看着姜檀心这般去死的时候,他动摇了,犹豫了,他知道姜檀心喜欢主上,虽然他知道得够晚,但他看得比旁人更加清楚。
飞蛾扑火,她并不亚于锦绣囹圄中任何一个花肥,但因为她有爱的回馈,所以伤得更重,跌得更惨,她理应有更好的生活,不该这般委身一个无根宦官,为爱消磨生命,挣扎在痛楚孽海之中。
自然,东方宪有自己的私心,他若说他没有,那么他该下拔舌地狱,受尽邺火焚烧。
可所有的私心皆在他的隐忍之中,这并不是他加入的理由。
他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他的爱也很纯粹,甚至很早前他就已经明白:不求同行,不问结果,只望她寿终正寝,一生安澜。
看着东方宪小心翼翼地背起姜檀心,夷则决绝转过了身,口中迅速扔下一句:“主上已经返程,你我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东方宪狡诈一笑,避开伤口,他耸了耸背上的小狐狸,笑得阴险:“足够了!”
扭脖,与背上之人首首相碰,东方宪浅笑轻道:“走咯,跟师兄回去,姜檀心、钦元太后,今个儿都死了,从此后就当个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小狐狸吧”
言罢,东方宪眉梢一挑,与夷则一前一后出了殿门。
看着他们出去,禅意却选择留在了凤藻殿,她捂着心口,瘫软在睡榻上。
白蜀站在一边不解问:“你不去看看,你不是最恨戚无邪么?你不去看他绝望沉痛,凄惨惶然的样子么?”
摇了摇头,瓷娃娃累得闭上了眼睛,嘴唇喃喃,音若空谷回声,飘散的很远:
“我一直恨他,可姐姐剥夺了我恨他的权力,可不恨他,我还能干什么呢?姐姐的情花血是他给的,这一身心伤也是他予的,到头来命也要为他丢,凭什么?我不喜欢他们在一起,一点也不……姐姐值得更好的,绝不是一个太监,不是一个魔头”
白蜀欲言又止,姜檀心的决绝他看在眼里,如果爱情不能走到柳暗花明,那当初她奋不顾身的日子又算作了什么?
这是她的选择,旁人本不应该插手,可他终究太过犹豫,生命的分量沉甸甸的压在他心头,迫使他不得不妥协让步。
他很迷惘,他究竟该成全她的满腔情丝,还是救下她的肉身皮囊?
也罢,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来不及了……
*
离恨天,锦绣囹圄
夷则打开了其中一间牢房,他眸色暗深,指着里头的女子说:“就是她”
紫予斐一直端坐在铜镜前装扮自己,她换上了往日最喜的绛紫燕纷月裙,云鬓光洁,发髻高挽,她抿着红纸润色朱唇,看着镜中俏丽芙蓉面。
直到有人步入,她才搁下了手中木梳,从绣墩上站起了。
东方宪打量了她的身段,十之*,点点头,他将手中包袱里的一件华袍取出,扔给了她,催促道:“小妹妹,这身衣服可不行,你得换这件”
小紫接过衣服,触手缎面柔滑,是一件湖绿色的撒花烟罗衫,她秀眉一挑,双眸空洞,苦涩道:
“我已决绝赴死,连穿自己喜欢的衣服也不行么?”
东方宪伸出手指摇了摇,叹息道:“你想戚无邪悲痛欲绝,生不如死,那不如就照着我的话做,不然你就算死了,也没有一丝价值”
夷则皱了皱眉,看向东方宪不解道:“是不是应该拿太后的凤袍?”
东方宪轻蔑一笑,摇了摇头:
“你方才不是听见了么,女子便是如此,如果有机会,在临死之前,她们总爱穿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或是颜色,你觉得小狐狸会穿着太后的衣服承担死亡的风险么?你信,戚无邪也未必信”
两人说话间,小紫便已换了那身湖绿色的撒花烟罗衫出来。
她径自躺在了睡榻上,缓缓闭上了眼,轻声道:“我听你们的,只要能报仇,我做什么都行”
东方宪和夷则相视一眼,皆是无奈一叹。
随后,夷则从怀里掏出了那张人皮面具,他将它沾水,然后躬身,细致得贴在了紫予斐的脸上,鼻眼摩挲,一点一点塑出五官,柔化边角。
到了最后,夷则不着痕迹的挪开了手,他垂下眸子,点了点头道:“好了”
紫予斐睁开眼睛,她从榻上扎身而起,审视着镜中的自己,诧异过后喉头溢出几分诡异的笑声。
好,好样的,她紫予斐永远是姜檀心的替身,从前以血敬献时是,如今人皮面具也是,因为这个女人,她和习冰丢了唯一可以自由的机会,也是因为她,习冰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活着不如死了痛快!
姐姐没有换得她的自由,那她还留着这条命作什么?除了眼睁睁看着那个人从高傲姿态的云端滚下来,尝尝人间最过锥心之痛,她不晓得自己还有什么可期盼的。
爱别离 怨憎会 求不得 放不下,无论是哪种,只要他心伤,只有他苦痛,那么她的决绝赴死便被赋予了值得二字,她欣然往之。
决绝端持着赴死的步子,“姜檀心”走出了锦绣囹圄。
情花孽海,毒花妖冶。
在这里,她仿佛能听见情花窃窃私语之声,嬉笑轻蔑之音,再细细听去,还有当日姐姐骨髓悲戚的惨叫声,它们沉在情花池底,与魂灵纠缠在一起,永世得不到解脱。
深深出了一口气,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两个人正跟在她的身后,目送她入池赴死。
她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只要淌过这情花池,攀躺上池中央的白玉石矶,她便算赢了。
可那很疼,非常疼,她知道贺葛可人只走到了一半,就永远沉在了池地;她也知道自己会七窍流血,心痛如噬。
可她并不惧,无爱无欲,连生死也毫无留恋,情花嗅不到她的情愫之血,她会像一个赤心麻木的鬼魂,飘过这情花孽海!
决绝迈入池中,任由黏稠的鲜血盖过胸口,她逆水前行,不过一步之遥,心悸之痛已攀上胸口,闷声一哼,抬手紧紧攥着衣襟,她咬着牙,眼里只有几丈外的白玉矶!
鼻下最先流出了鲜血,呼吸变得沉痛,将血吸进鼻腔,她咳嗽难忍,呛出了喉头充溢的鲜血,渐渐连眼睛也变得迷糊,白玉矶泛起了花白的毛边,白色在血红底色中泛滥成灾。
她的手脚并不由自己,只是麻木剩着一股意识支撑着……
终是一次,她不再躲在习冰的背后,以卑微的姿态求取怜悯,乞求施舍的自由,她即将解脱,在这九重地渊,她的魂魄不会很快黑白无常锁走,她还来得及欣赏,欣赏这戚无邪悲恸的神色,凄惨的下场!
除了血色一片,她已然看不清东西,手指触上一块巨石,她兴奋的攀身而上,用尽最后一份力气滚上了白玉矶,仰面躺着,胸膛微弱的起伏,喉头是干涩的喑哑声,她抬起手指,僵持在半空——
空中迷雾飘散,她看到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自由为何物?终是被满腔仇怨覆盖,再没有重见天日之时。
缓缓闭上了眼,她的手无力垂下,重重砸在了石矶上,没了一点气息……
见人已死,夷则低叹一声,他扭过身,情绪不辨,只扔下一句话,便拔腿就走:“接下来是你的事,我只能做到这,他还是我的主上,剩下的,恕我不能奉陪”
东方宪正感概一条鲜活的性命就这么被情花吞噬,腹诽着这池子、这花、跟戚无邪那人一样邪门的很,突然听见夷则这么一说,心里倒也明白,看着他一步步离开,朝他背影喊了一声:“夷则!”
夷则停下了脚步,并未回过身。
东方宪勾起一抹淡笑,真诚道:“你做的,我替小狐狸谢你了”
摇了摇头,心中苦涩,夷则偏首言:“她不会心存感激,我倒宁愿她恨我,你不必谢我,我并不是在帮你,如果当时,她曾有一眼将我放在心底,那我夷则也绝不是怂包软蛋。”
话毕,决绝离开,身影如魅,束在脑后的发丝逆风扬起。
*
帝君山
拓跋烈是大殷开国皇帝,他之前虽追了祖上三代为帝,但终究不是坐拥过江山的九五之尊,入殓在鲜卑旧都,未曾迁陵。
拓跋烈虽取缔了汉人的政权,但并没有毁了大周延绵五百年的政治制度和礼法刑典,殷承汉制,基本不加删斫沿用了下来,这包括大周有名的皇室入葬制度——帝王生前不建皇陵的祖训。
所以直到新帝登基,大行皇帝的梓宫还停灵在京郊帝君山下的临时的享殿中。
而王孟给戚无邪上的那道折子,其意大致是说帝君山为风水宝地,势由纳绿起祖,高冠群山,秀出天表,其前河绕山脉,抱水翠山,在后萦环,实在是钟灵毓秀,帝王龙脉之地,在此造皇陵,必能泽被子孙,福佑万载。
戚无邪登高眺望帝君山周遭跌宕逶迤的山脉,听着王孟的话,不由冷笑一声:“寻龙点穴,堪舆风水,什么时候内阁阁老也精通此术?”
他眸色深深,似弱水深潭,不浮一片鸿羽,山川入眼,日月在胸,论说真正的龙脉风水地,那个地方远不是帝君山可以比的,也不是拓跋烈这种人可以葬的。
抖了抖衣袖,戚无邪无谓之言:“本座并无异议,王大人操持此事吧”
正欲离开,谁料王孟身边的一名愣头愣眼的白脸官乔雍开了口,他居高临下扫了一眼帝君山风水,不解道:
“此处风水尚佳,可并不是至好的帝王之相,龙腾脉势,但不能只看此处的山水横埂,得从舆图上的大风水寻龙摸骨,点出龙穴所在,照我看,先帝旷世武功,定鼎一朝之根基,我大殷欲国祚万世,这陵寝还得安在北祁山为妥”
北祁山三字入耳,戚无邪不由瞳孔一缩,泛起了莫名黑色。
王孟扭身呵斥乔雍道:“无知小儿,你可知北祁山在何处?路途遥遥,将先帝的棺椁运往凉州北祁,远摄京畿,荒滩谬言,还不退下!”
“慢着——”戚无邪悠悠开口,他瞥了一眼乔雍,不紧不慢道:“北祁山风水更好?何以见得?”
有督公给自己撑腰,乔雍的腰杆子硬了不少,他躬了躬身道:
“下官醉心风水堪舆之术,闲时也会翻阅千人古籍,至于北祁山,前朝宝景年间关于此山风水勘测的书册名目繁多,都被锁在藏书阁的一个楠木箱子里,我有幸见过一次”
宝景二字一出,众人脸色迭变,这大周最后一个亡国的朝廷。虽然皇帝昏庸惧死,信奉长生后世,但大周不是有皇帝生前不建皇陵的祖训么?怎么这位亡国皇帝对北祁山如此有研究?
戚无邪眉头一锁,骨手轻抬:“下去吧……”
众官儿见这位督公大人今天似是有心事,虽然腹中疑惑,但终于是不敢相问,眼瞅着日头沉到了山塬之后,官员们建议要不今日先回去吧,帝君山离京城还有那么些远,若是走的慢些,怕是要入夜时分才能到。
戚无邪扫了山塬一眼,只见万道金光,千岩一色,红霞将冬日山林,镀上了一层枫红的落日余晖。
山巅猎猎疾风灌入他的袖口,拢了拢身手貂皮大氅,丰厚的毛绒扫过他的下颔,这絮痒一直挠到了心里。
戚无邪勾起凉薄唇角,他将夕阳抛掷身后,扔下一堆叨扰的官员,径自上了马,他勒转马头,奔赴下山之路。
夕阳将孤身斜影拉得纤长,下山道一骋一骑,逆风张扬如墨青丝,戚无邪喝马疾行,只因归期已至,他将如时赴约。
黄沙漫道,冬山枯寒,在山河一片苍凉的画景中,猛然闯入艳色一笔,马健似飞,人魅如魑,大氅在风中鼓噪,红袍妖冶,黑氅凛冽,一点色彩,耀眼了整个苍凉寒冬。
道且阻长,有人扬鞭落下,身下马儿长嘶飞驰,扬起身后一阵泥土沙砾,直奔着晨阳巍峨的门楼而去!
吁得一声长声,马儿撩起马蹄,立在了当下。
城楼死寂一片,青灰砖墙,酱红血块还依稀凝结在砖缝之中,风过呼号,是曾经在这里留下性命的怨毒亡魂。
戚无邪松开紧勒马缰的青白指节,翻身下了马,他麒麟蟒靴不染纤尘,却在黄土沙尘中浮沉脚步,仰头看着空无一人,唯有冷风肆虐嘲讽的空旷城楼,他不由半阖眼眸,思绪纷乱。
“明日你在么?”
“过得什么门?”
“那落日时我在城楼等你,一定记得抬头看,君不来,妾不还。”
君不来,妾不还……君不来,妾不还?
通往晨阳门的归途,他踽踽独行,左脚,右脚,生怕踏错一步,他会遗漏了每一处她可能会在的痕迹,错过那个根本没有归期的欢欺!
她给了他一线人间希望,最后变成虚妄,她路过他一场地狱风光,却一路走到蛮荒。
姜檀心骗了他,却未必负他,可戚无邪不管,因为没有人可以再丢下他,他此生只要一个人,谁也夺不走。
地狱?他就是寿数宣判的阎王,那个蠢丫头即便是死,也只不过是从人间,再度投进他的怀中!
一阵疾风而起,像破门的冲车,咚得一声撞开了晨阳们紧闭的红漆大门,门重重砸在了砖墙之上。
其声压抑,如怒吼低偃之风,带着拔地而起的怒火,彻底点染了那一抹赤红的艳色之袍。
青丝张扬,一缕发丝横起,遮挡了戚无邪此刻瞳眸,他听见一阵马蹄声迎面而来,听见滚鞍下马的暗卫纷纷跪地,他听见他最不想听的话:
“主上,檀心姑娘在情花孽海……死了”
“……”
太簇低首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他甚至不能想象主上的表情,他本想说得委婉一些,或者说些宽慰的话,在马背上逆风乘骑之时,他打了满肚子的草稿,末了一句都说不出来,除了最简单的“死了”他觉得多说一个字,就是多扎一把刀子。
戚无邪出乎意料的勾唇笑了起来,他眉眼刻骨冰冷,笑声却轻若竹风,靡音九曲,尾音逶迤绵长。
他薄唇倾吐,可一张嘴,话便被疾风吹得四散飘零,像是强撑着的纸人儿,里头只有骄傲撑起来的一副空壳。
“死了?探过气息了?把过脉了?本座尚未回来,谁准她……死的?”
“……檀心姑娘躺在白玉矶上,一动不动已经两个时辰了,属下无法接近情花池,所以”
“一动不动就是死么?”
“主上!檀心姑娘虽然换了血,可伤口排异,根本止不住,这么两个时辰,早就把血放干了!”
太簇理解他的心情,主上并不是一个逃避的人,他万事皆在掌握,决胜千里之外,从未有强撑的时候,他的狂妄桀骜是实实在在的资本,是逃不出五指山的自信,可如今,他掌中空空,心中冰寒,拿什么再端持着人间阎王的架子?!
只是一个心碎之人罢了!
“主上!快去吧!只有您能进情花池,檀心姑娘即便是死了,也绝不能让她一个人在那里头躺着,她的血您知道,再不去,情花吞噬,怕是连面目都瞧不见了”
“太簇……”
戚无邪苦涩笑着抬手,拍上了太簇的肩,喘着渐渐急促的鼻息,他心中很空,手掌却很慢,这种憋在胸口的难受,得不到他一丝承认,只有发泄,才不会被发现。
手下一掰,险些捏碎了太簇的肩骨,往墙上一甩,戚无邪横臂在他脖前,扼住了他呼吸的:“你知道了什么?你又做对了什么?”
太簇憋得脸面通红,下一刻便要厥过气去!
他瞪着眼睛,望进戚无邪眼里疏淡游离的黑,他的情绪不再隐忍,可也没处爆发,他将自己拆碎啃噬,撕扯心肺,可即便如此自受折磨,也不叫旁人看去一分凄惨的模样!
这就是戚无邪,你永远不懂他。
指骨泄了力道,太簇如蒙大赦,他捂着自己的咽喉不断咳着,从墙面滑到了墙根,再抬眸,戚无邪已孤身一人,迈上了清冷无人的大街,寒风瑟瑟卷起他身后的大氅,脚步滞涩,踽踽独行。
那下一道伶仃斜影,狭长阴暗,却仍不及他心中一道伤口来的深。
*
情花孽海中,情花萎靡耷拉着头,它们远离着白玉矶,径自簇拥在别处,故戚无邪走进离恨天时,那石矶上的人是那么的醒目扎眼!
她的手浸在血水中,面色廖白,已无半点生气。
湖绿色的撒花烟罗衫,她最爱的罗裙。
犹记得那日闻香楼戏耍,她满腹不甘穿着艳丽红袍,可她不知,他也曾回身买了那件湖绿宫裙,可拉不下脸,所以一直收藏,未能送出。
如今那绿色罗衫终是被血染成了红色,既是她喜欢的湖绿,又是他偏爱的艳红,老天终于给了一份合适的妥协,却在如此残忍的时刻。
戚无邪踱步走到了情花池边,他可以轻松淌过血水,剥开情花,甚至是躺在独木小舟里,惬怀自乐的滑到白玉矶边,以往的顺其自然,却成了此刻最大的痛。
他回不去了,清楚,明白。
可那又如何,逆天,随意。
解开系在脖下绒绳,脱下身后的大氅,戚无邪一撩袍摆,一步一步迈进血池之中。
他曾以情花之主的身份,冠以这片毒花丛,嗜毒嗫情的权力;终了,他忤得了天,逆得了命,却违抗不过从前自己顶下的“情花铁律”——唯有赤心麻木才是情花主人,爱欲贪嗔动情之人,擅闯者,死之一字。
可笑之声从喉头而起,带着溢出的鲜血滑过他的下巴,只有皮肤见证血得来去,待它落上红袍,便又消失无踪,像一件不小心遗忘的小秘密。
戚无邪脚下跌撞,他记忆纷乱,尤记贺葛可人愿为他赴死,受尽苦楚,倒在了情花池中,他那时冷眼旁观,不曾尝过这撕扯心肺,骨骼俱痛的滋味。
这种痛不似剜肉刮骨,亦或者是针扎刀刺,情花的痛,是叫人分辨不出的迷惑,正如此时的戚无邪,他迷惘了,不知道为何而痛,为了情花蚀骨,还是为了檀心之死?
感受到唇上一阵血腥温柔,戚无邪不由嗤笑一声,他抬手抹去了鼻下流出的鲜血,沾着指腹血珠子,一如往常般勾画血色唇线,用这份抵死魅惑,撑起了他此刻空荡荡的架子。
他仍是戚无邪,人间阎王……
咳出一大块血,狠狠攥进了手心,戚无邪眸中一片血红,他死死盯着白玉矶上的“姜檀心”一刻都未有放慢脚步,至至身后有两个人牵住了他——
夷则烧红了眼角,他别过眼,不敢看戚无邪嘴角上的殷红,他匆匆道:“主上,先回去吧,总有办法进去,切莫拿自己的命去赌”
“夷则你说那么多干什么!还不快走!”太簇忍着胸口的气血翻涌,喝令夷则带着主上先回去,别三个人都交代在这邪门的池子里!
可太簇话音才落,离恨天突然一阵爆破之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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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邪蹲在角落泪默默:为什么虐我,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知道,就瞒我一个,当我好欺负?
作者扣了扣鼻孔,随后又扣了扣牙缝,淡定道:剧情需要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杀起老母,换其老爹,偷其老婆,再虐其身……咣当一声响,作者已化作天上一个明亮的小光点,最后闪成了一个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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