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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长你妹啊!
跑车绝尘而去,留下稍显狼狈的黎糯缩在路灯投射范围内。她愤愤然对着路灯就是一脚,然后痛得原地单脚跳……
运动可以刺激脑细胞生长,她也知道,可是彼运动非此运动好吗?
医学院的考试周总是降临得特别早,而这学期考的第一门课就是医学英语。
语言类的课程从来没有重点,也没有范围。医英教研室主任在最后一节课上首次小露了把脸,给了题型和分值后扬长而去。
同学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动员周身在应试教育下茁壮成长的压题细胞,各显神通,博采众长。
压题的重中之重在于最后两道大题:英语病案书写及英语手术流程。
区区两题占卷面分百分之五十,只要大题写的八|九不离十,前面的选择题随便蒙蒙,便及格在望,正可谓得大题者得天下。
同学们打听出来,本次试卷出题者煞神老师的身份是C大一附院普外三科即胃肠外科的医生,临床主攻方向为结直肠肿瘤。
时间紧迫必须有的放矢。
高人遂一夜间将从上到下常见消化道肿瘤的病案及术程模板整理出炉,从贲门癌到肛管癌,无一漏网。
可惜光肠道肿瘤这块内容就多到崩溃,黎糯和路心和孜孜不倦苦背大半个月,终于记了个大概。
她感慨:“我们简直像出口公司的,天天在和人体的出口搞不清楚。”
路心和闻言而笑,转而又有些担心:“煞神万一不出消化道肿瘤怎么办?”
黎糯想了想,放下资料,摇头:“正常来说,临床上的老师总归会挑自己最熟悉的方面出题咯。”
路心和仍旧忧心忡忡。
黎糯一句话便灭了她的担忧;“再说,你还有时间和精力看其他病么?”
医英考试那天,太阳那个明媚,似乎昭示着好兆头。
考卷一发下来,晴转暴雨。她被雷劈中了,确切说,全班都被雷劈中了。
英语病案大题,考的是结膜炎……
结膜炎……
膜炎……
炎……
谁能告诉她结膜炎怎么说!?
算了,放弃这25分。
黎糯豪迈地掀过一页,运气备战最后一道大题。
为了最后一题,她可是把各种肠癌各种分型各种手术各种术程都背了一圈,可谓胸有成竹!
阿勒?Carcinoma of lip?这病名倒是挺浅显易懂——唇癌。
唇癌!?
偌大一个考场,接二连三有人泪崩。
如果此时此刻,有人问他们:这世上最惨痛的教训是什么?莫过于压题压的出口,出题出的进口……
交完了几近空白的试卷,她第一时间冲回寝室,开机上网。
打开他们C大一附院官方网站,轻轻松松地从专家列表里挑出煞神的大名,内里清清楚楚写有煞神的简历:
岳芪洋,男,30岁,汉族,上海人。曾先后就读于达特茅斯学院泰勒工程学院计算机科学专业、卡尔斯鲁厄大学计算机信息专业、哈佛大学医学院,获MD及计算机专业Ph.D。毕业后于安德森癌症中心完成住院医师培训及外科医师专科培训,期间通过US|MLE考试,在国外多家专业期刊(IF>4,前300名)发表论文多篇,并被美国医学杂志评选为“全美外科新星”第一名。归国后任我院普外三科(胃肠外科)副主任医师,C大癌症诊疗中心胃肠组副组长。专长:结直肠肿瘤的早期诊断和治疗,结直肠肿瘤转移的诊断、外科手术和综合治疗,结直肠肿瘤的腹腔镜和达芬奇机器人微创手术。
越过一行行华丽的简介,直奔重点——结直肠肿瘤。
舒笑和满可盈与她们同天考药学拉丁,出题老师不同,结果大不相同。
两人观摩完煞神的简历,唏嘘一阵,拍上黎糯的肩头:“你们尽力了,怪只怪老师太灭绝。”
这时路心和脸孔发绿地从她身边飘过,扫了眼屏幕,默默走至书桌前,突然就操起医英书就往地上摔:“我还以为他是搞耳鼻喉的呢,你没觉得他特钟情于嘴啊眼啊口啊鼻的,要不就血液病,坑死人了简直!”
能让平日里的堂堂淑女大小姐发飙……煞神的可怕值无上限。
黎糯认命地拍合电脑,四仰八叉地瘫倒在椅子上,鬼哭狼嚎:“又要重修了!”
据前辈们说,有一年,病理教研室主任的老婆跟别人跑了,导致他心情格外郁闷,后果格外严重。
怎么个严重法呢?那年的病理期末考试成为了未与C大合并前的医学院建校以来均分最低的一次,传言泱泱几百人中合格的不出一只手……
由于成绩过于难看,底下学生哭的哭、闹的闹、上吊的上吊,上访的上访,校方有些为难,最终以各加三十分的处理办法解决了这出闹剧。
自打见着了从医英教研室打探情报出来的课代表的脸色,黎糯就在想,完了,他们这次恐怕是要创整个C大的历史新低了。
考试周结束后,寒假开始。
放假第一周,各科期末成绩陆陆续续录入了课程系统,同时也掀起了班级群里“比比谁的医英分数更低”活动的高|潮……
她们班除了学霸颤巍巍拿了个61,就再没有人及格,且分数惨不忍睹到把这群天之骄子虐得遍体鳞伤。
医英教研室已经做好了镇压学生运动的准备,不想这次却出人意料的风平浪静。
他们也不想想,“煞神”这个名号是谁都能hold住的么——煞者,惨绝人寰;神者,惨绝人寰还无人敢动弹。你想抗议?好啊!老师一抬眼一张口就冻死你!
学校又看不下去了,为了能将半数学生拉上及格线,都拖来了C大数院的老师来帮忙。最终,在小年夜那天,刷新了成绩。众人纷纷推测新成绩由何演变而来,后医英教研室主任掩面揭开谜底:卷面成绩开根号乘以十……
黎糯可不管根号还是平方的,乐颠颠地瞅着自己的分数自36攀升至60,激动难耐,叉腰大笑了三声。
正想问问路心和人品咋样,妈妈推门直入。
“快换衣服,去岳老家。”
她一愣,“不是前天刚去过吗?”
黎妈妈没有搭理她,递来一个白眼,兀自回客厅打理大包小包的礼品。
犹如灼烫的铁猝然被扔进冰水,黎糯的心情突地急转而下。
她并不喜欢三天两头往岳家跑。
虽然她明白,为什么要三天两头往岳家跑。
“你不明白吗?”妈妈明明背对着她,却似乎已将她的表情一眼收尽。
黎糯没吱声。
妈妈转过身来,“你还不明白吗?”
“你必须嫁入岳家。你必须嫁给岳芪洋。”
黎妈妈的字典里,没有“可以”,只有“必须”。
小的时候,妈妈说:“你只有妈妈,所以你必须听妈妈的话。”
进了小学,妈妈说:“黄芪哥哥考进了C大初中,所以你必须也考进C大初中。”
进了C大初中,妈妈说:“黄芪哥哥学了医,所以你必须也学医。”
进了C大医学院,妈妈说:“你必须嫁入岳家,你必须嫁给岳芪洋。”
她跟在妈妈洋红色的风韵犹存的身影后头,纵然心中翻江倒海不是滋味,只能一味强压无可奈何。
一如既往。
究其原因,约莫还是归咎于最初的那句:她只有妈妈,所以她必须听妈妈的话。
她们步行至离家最近的地铁站乘地铁。
此时适逢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的下班高峰,车厢内挤满了踏上匆匆回家路的上班族,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神情。还有不少拖着行李、背着行囊的异乡人,夹杂着焦急和思念,渴望尽快投身于春运大军。
黎糯不断被人群推搡,最后紧紧倚靠在门边的透明挡板上。随着每一次车厢门的开合,脚边的一堆礼品盒就会被不断地踢来碰去。
幸好幸好,下一站就到了。
身后的车厢忽然一阵骚动,周围的乘客皆向她身后的方向望去。
她顺势回看,只见她妈妈越过数名乘客,踢倒了一位乘客的行李箱,又踩了另一位乘客一脚,然后稳稳地在前一秒方空出来的座椅上坐下。
这一系列的“翻山越岭”,自然引起了周围人群的不满,或轻或重的埋怨四起。而黎妈妈仍然笃定地坐在那里,略施粉黛的侧脸毫无表情,仿佛乘客斥责的是别人,与她全然无关。黎糯看见,妈妈忽的一笑,轻蔑至极,骄傲至极。
然而随着妈妈甜甜软软的一声“女儿,来坐”和文文雅雅的一招手,视线又齐齐射向了她,场面堪称壮观。
黎糯脑门上立马冒出三滴汗,慌忙摆手,急切回头,直视前方,视死如归……
下一站停靠闹市中心,多线换乘,乘客纷纷起身准备下车,方才不好听的声音也随即结束。直至黎妈妈起身向她这边走来,一怔,她才想起她们也到站了。
下意识的,黎糯急急提起东西随人流率先下了车,没有等后面的妈妈。
像有人追赶般的一口气冲上楼梯,从地下探到地上,她才停下喘气歇息。马路上的气温较地下低了不少,她猛地大出一口气,凭空生出一团白雾,接着飘散无形。
脚步一停,方才黎妈妈的笑脸瞬间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熟悉的,又令人害怕的,目的达成后胜利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