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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扯过来一张纸,把整面镜子上的字都擦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然而在擦的时候,一股无孔不入的肥皂水气息不断钻入修的鼻腔中。
这些字,是由肥皂水写成的,平时看不出来,但被热气熏蒸后就会浮现出来。
擦到一半时,修竟忍不住对着洗脸池干呕了起来。
肥皂水味并不呛人,但那种已消失了许久,像是烟消云散了一样的恐惧,再度向修的周身靠拢,它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平时察觉不到存在,但能够感觉到它在朝着自己一点一点缩紧,连周遭的氧气都被分割成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小块。
这样的压迫感,让修实在压制不住呕吐的*。
干呕一阵过后,修把嘴擦一擦,快速地把剩下的字擦净,转身就跑到了楼下去。
他跑得太急了,竟然连门都忘了锁。
他一路冲到了夏琪的房门,在握上夏琪房间门的一瞬间,他才停顿下来,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把自己的动作放缓放慢放轻,像一只轻捷的老鼠,悄无声息地溜入了夏琪的房间。
房间里没开灯,夏琪根本没睡,她坐在窗台上,没有了磕头求饶时的狼狈和卑微,现在她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窗户是打开的,她面对着门的方向,身后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片,看来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陪她睡觉的木梨子此时正倒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修一进来,看到木梨子睡得那么沉,立刻作出判断:她被下药了。
修也面对着夏琪,反手把门锁好,压低声音说:
“为什么找我来?”
夏琪不正面回答修的问题。反而带着一脸挑衅的笑容,说:
“你不用那么小心,木梨子已经被我用了哥罗芳,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修再看了一眼木梨子,把视线转回到夏琪的时候,目光变得更为冰冷了些,他仍是压低声音问:
“找我来做什么?”
夏琪挽了一下垂到嘴角的发丝,仍不回答修的问题:
“果然啊,有人跟我说,光写字让你来。没有用,但加上那个数字,就不一样了。你肯定会来的。”
修的眼睛眯起来了,眼中慵懒的感觉全然褪去,像是兽王在审视眼前的猎物,判断适不适合入口:
“那字不是你写上去的吧,从确认了路婴死亡之后。你身边就一直有人看守着,你没有时间写字上去,那是谁?是兰任心写上去的吧?那她的失踪,和她知道内情有关系吗?”
夏琪把一只脚跷上窗台,似乎就不准备回答修的任何问题:
“你的问题真多啊,我记得。你平常可是没这么多话的。”
修的眼睛眯得更狠了些,从那一道窄窄的缝隙中,射出了剑刃出鞘时才会有的寒光:
“回答我的问题。”
夏琪继续挑战着修的极限:
“13号。很不吉利的数字,死神的代表呢。”
修朝夏琪迈出一步,说:
“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你是‘学院’里的人?”
夏琪望了一眼修,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就算清楚了我知道多少事情,又能怎么样?”
修又朝她走了一步。冷冷道:
“决定我要不要对你下手。”
夏琪突然笑起来,她的笑脸沉在夜色与雨声中。显得无比幽异:
“话是这么说啊,可你杀过人吗?”
修的双手忽然握紧了,骨节迸发出一阵爆响。
“没杀过?”
修慢慢抬起头,原本眯着的眼睛睁开了,杀意毫无阻拦地流泻出来。
“那就是杀过啦?这才是诚实的孩子么,过了一段时间的安宁日子,就把过去的事情全部抛弃,是忘恩负义的表现哦~”
“哦”的尾音尚未断绝,修就几步冲到了夏琪面前,以闪电之势伸手就去扼她的脖子!
夏琪似乎没料到修这么快就会动手,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
她可能是忘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容不得闪避的。
这一闪之下,她的身体就随着地心引力的牵引,朝身下的万丈深渊跌去!
修根本来不及把自己的进攻之势迅速转换成救人的姿势,他眼睁睁地看着夏琪一脸惊愕地向后倒去,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就消失在了窗台之上……
修在原地呆愣了两秒,立刻从窗户探出头去查看情况。看清夏琪的状况后,修勉强松了口气:
夏琪在向下跌落的时候,抓住了一楼的防盗窗栏杆,现在整个人正晃晃荡荡地挂在上面,她脚底下,踏着深不见底的悬崖。
看见修探出头来,她如获救星,也不再摆出那个故作神秘的姿态了,用带着哭腔的嗓音乞求:
“救我!!!我不要死!不要……”
修刚转身准备下楼去救她,只听见床的方向传来木梨子疑惑的问话声:
“修,你进来干什么?”
修转眼看了一下木梨子,她恐怕是被刚才的响动吵醒了,此刻她正坐在床上,随手扯过一床毯子盖住前胸,疑惑地盯着他看。
修还来不及解释,就听见窗外,骤然传来了夏琪的尖叫:
“不……啊——————”
那声音撕心裂肺,修疯了般几步就跑回了窗台边,向下看去——
原先夏琪抓着的防盗网,不知道是年久失修的缘故还是怎样,竟然从原先的位置脱落了,而一个下坠的黑影,在修的眼前只停留了不到一秒钟,就消失在深渊的黑暗中。
“啊————”
她的惨叫声,响遍山谷!
客厅里亮着灯,七个人聚齐了。
现在,整幢别墅里,就剩下了他们七个人。
g自杀联盟里的人,失踪的失踪,死亡的死亡。到刚才为止,夏琪也坠崖了,生还的可能性极其渺茫。
在客厅的沙发上,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对峙格局,修一个人坐一边,木梨子他们五个人在另一边,相对无言。
修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平静下来,盯着眼前的茶几发呆。
大家不再去看修了,因为他把夏琪推下窗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连修自己都承认了。
木梨子惊醒,是听到了夏琪的惨叫声,她一醒来。就看见修在自己的房间里准备向外跑,她刚问了修一句话,就听窗外传来了夏琪最后的惨叫声……
想起那声悲惨的叫声,木梨子的心脏都被扯得一阵阵发紧。
睡着的人都被夏琪落崖的惨叫声惊醒了,集合到客厅后。修就说了一句“是我干的”,此后,他半句话都没说过,只是发呆的状态。
安在醒来后,听到了夏琪坠崖的消息,也是愣了许久。但她听到修的自白后,撂下一句“不可能”,就转身上楼进了夏琪坠崖的房间。
客厅的窗户是紧闭着的。屋里的空气都带着股不能流通的烦躁感,因为闷热,汗水顺着大家的额头向下爬去,在这样的闷热中,甚至能让人产生幻听。幻听到一种炸弹的引信被点着,索索地燃烧着的声音。
每个人都紧紧地闭着嘴。尽管嘴里的水分都蒸发殆尽了,也不敢开口。
他们谁都不知道,那个存在于他们之中的隐形的炸弹,会不会在他们开口的瞬间炸开,把他们每个人都炸得尸骨无存。
安表面上非常冷静,但内心在得知修把夏琪推下窗台后,就乱得天翻地覆。
不可能。
安可以在心中给出这个坚定的答案,但是,木梨子亲眼所见,修亲口承认的事情,又和她所认定的事情有着尖锐的冲突。
她自己的内心,和现实中人所亲见亲闻的事情,她到底应该相信谁?
她的答案是,谁都不相信,她相信铁证。人的心理可以被利用,人的感官同样如此,但要是伪造痕迹和证据,被识破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前两者。
果然,在夏琪的房间里,她发现了端倪。
窗户是打开的,窗台上,有一块地方,被雨水打湿的程度明显小于窗台的其他地方,安估测了一下,这块特殊地带的面积和形状和人的臀部轮廓类似,由这块痕迹可以判断出,当时夏琪本人是坐在窗台上的。
修对于事件是怎样发生的,一字不提,所以安只能根据现场的状况,尽量还原当时的情境。
修为什么会在半夜到夏琪的房间来?首先得判断修是被夏琪找上门来约谈的,还是他主动去找夏琪的?
在这几天的接触中,修并没有表现出和夏琪以前就相识的任何迹象。明明他是清楚的,大家对他存疑,他就算情商再低,也能做出基本的判断,更何况他的智商摆在哪里,他没必要在这风口浪尖上,冒着被大家怀疑的风险去找夏琪,除非他有什么非找夏琪不可的理由。
夏琪主动找上门来?不大可能,因为她今天在客厅里向大家磕头乞饶的时候,那种畏缩卑微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如果主动来找修的话,那就证明她在客厅里的表现是演戏。
演戏?
可她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已经被大家验证的事实,g自杀联盟的事情,给车子做手脚的事情,半夜偷袭的事情,包括让安在“死神的通道”上摔落的事情,这些对她不利的事情,如果是演戏的话,她根本没必要和盘托出啊。
安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她下楼,路过客厅,走向厨房,没去看客厅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感觉,这个案子到现在为止,已经形成了一个最坏的局面,不可能再坏下去了,而现在,也该轮到她坐庄了。
这场博弈,是双方的,能不能赢,也不是由你们那方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