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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百花谷的后院里独独亮起了一盏灯。
习颖儿似乎不敢相信,声音微微提高问道:“你说什么?”
习希末的眼睛还有些红肿,神情怏怏的的坐在椅子上说:“颖儿,我求你帮我。”
习颖儿十分不解,这到底是怎么了?希末从来对自己都不带称呼的,毕竟谷里也只有她二人,今日还叫上名字了?白日里自己去迎师傅她们的时候都还好好的,不过几个时辰,希末怎会有这样奇怪的要求?
习颖儿和田珏尘聊了许久,回到房间的时候有些倦了,正要洗了蜡烛就寝,就听见有人开始轻轻的敲门,竟是习希末。
见她双眼红肿,神情靡靡,一时也惊得呆了,还没来得及问她究竟怎么了,边听她说。
“帮我去掉胸口的疤痕,再帮我易容可好?”
若是去掉疤痕习颖儿还能想通,那易容这个请求就真的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了。
从顾裕萦从习希末的房间离开后,习希末就一直呆坐在那里,一时间的百感交集让她迷失了方向,她没有想过,此生还可得见,并且是在这个地方。
习希末不得不承认,在顾裕萦出现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不可遏止的动摇了起来,甚至情不自禁的去触碰那个她方才触碰过的碗,指尖上的阵阵温暖,不知是药的热度还是那人的温度,就那样碰着,想要仔细看看她的样子,想要摸摸她的脸,想要吻吻她的唇,想要将她抱在怀里,再也不松开。
然而她的心如同那碗汤药一般,从温热逐渐回到了冰凉。汤药入口,一如既往的苦涩难喝,却让她的心渐渐定了下来,消失了一年有余的泪水重新回到了她的眼中,她不仅苦笑,顾裕萦,时至今日,你还是那个能一手捏住我心的人。
曾经她爱顾裕萦,爱到了血肉里,爱到了骨头里,直到顾裕萦无情的撕开她的身体,捏烂了她的血肉,踩碎了她的骨头,将她的爱连同她的生命一同践踏到不堪入目。
那一刻,她的心死了,死在了那个被自己一手举到了头顶的人手上,死在了那个崖边。
她说,顾裕萦,我不爱你了。
可她食言了,在她出现的第一个瞬间,她就食言了。
即使遍体鳞伤,即使体无完肤,即使她用尽全力想要忘记,即使她拼了命的想要抹去,可顾裕萦如鬼魅一般在她心里如影随形,她无法抹去这个事实,这个她还爱她的事实。
然而虽爱,却死了心,失了力。
习希末没有了再爱下去的信心,也没有了再相守的力气,如果两人在一起只有伤害,只有阴谋,还不如分离。
她甚至不敢想象,当顾裕萦知道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又会用什么手段将她再次置之死地,是的,她怕了,我已经被爱杀死过一次,那样的痛如同凌迟,一点一点切光她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死去,所以够了,她不愿再来一次。
看着习颖儿担忧的目光,习希末突然觉得无比倦怠,垂下眼皮道:“我今日,见到她了。”
习颖儿不明就里,疑惑的问:“谁?”希末沉吟了一下,还是回答:“那个未忘而未亡的人。”
这一句话点醒了习颖儿。虽然习希末不曾说,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习希末曾经的重伤和她那求死的心,应该都来自于那个人,而她说,今日见到了那个人,证明那人就在这谷中,谷中一共就这几人,不是自己,自然也不是师傅,难不成是聂蓝那丫头?
习颖儿打从心底不希望伤害习希末那么深的人是自己的师妹,探着头小心翼翼的问:“是谁?”
习希末闭着眼睛,嘴唇蠕动间说出了三个字:“顾裕萦。”这个名字从这张嘴里出来,生涩而又陌生,却如同烙印在心底,那么深刻。
习颖儿眼睛闪了闪,庆幸不是自家师妹之余又有些不敢置信,嘴里有些怀疑道:“顾姑娘?”竟是那个仙子般的人吗,似是吃惊又似意料之中,若她是希末喜欢的女子,便也是情理之中,又有几个人能抗拒那样的人儿?
“可为什么不愿相认?”
习希末抬眼认真的看着习颖儿,眼里尽是痛苦。
“你爱过一个人吗?”
习颖儿没想到她会反问自己,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只见希末苦笑了一下,道:“若你心爱之人恨你入骨,想方设法置你于死地,你会如何?”
习颖儿皱了眉头,她虽没爱过人,却又能够想象被自己所爱之人致死会有多痛苦,可是那位看上去温和的顾姑娘,竟会是如此心狠之人?
似乎是看出了习颖儿所想,希末微微摇了摇头道:“是我原本欠她的,她只是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命。
习颖儿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何习希末会有这样的要求了,叹了口气道:“若你想要去了那疤痕,自然是简单的,不过易容。”习颖儿边说边摇头,“师傅未曾教过我,所以我也帮不了你。”
一时有些安静,习希末心里也是思绪万千,在这百花谷中,唯一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就是习颖儿,可现在她却帮不了这个忙。这下如何是好呢?自己不可能去求习颖儿的师傅,也不愿意和顾裕萦相认,难不成真的要离开?
习颖儿看着她,没有错过希末任何一个表情,也知道她实在不愿再和那人有牵扯,可自己实在不愿意看她离开,这个人,自己可是打心里当做妹妹的人呢。
又叹了一了口气,“希末,我有一个法子,你看如何。”
这日一早,几人如往常一般起身后便在正厅入了座。
从那日回谷之后,田珏尘向两个弟子交代了一下,便入关研习新得的功法了,到今日也并未出现,聂蓝和刘恂澈依旧是斗嘴不停,这行早膳的一会儿也不例外。
顾裕萦端坐在一边,似乎也对这两人的行为习以为常了,只是信手接过习颖儿为她盛的粥食道了谢,执了筷子准备进食。
此时,厅门被轻轻推开,一人入了厅内,带起了些许微风,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屋内顿时熄了声响,甚至连一直聒噪不已的刘恂澈也住了嘴。
入来的是一名女子,杏黄色的挂襟长裙,发丝并未束起,而是自然的垂在肩上。清澈的双眸流转,面上带着笑意的看着几人,正是大病初愈的习希末。
“啪”的一声打破了满室的沉寂,顾裕萦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上,眼中爆发着精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颤抖着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人,她,没有死?
聂蓝的脸色也变得刷白,转头看了看刘恂澈,见她死死的捂着嘴,一脸见了鬼的样子,心里也明白了自己并未眼花,指甲陷入手掌,缓缓的站了起来,目光一刻没有离开那人。
习颖儿不动声色的跟着站起来,似乎没有发现几人的异样,带着笑容走到习希末面前道:“希末,身子可好了?”
“多谢师傅关心,徒儿已无大碍。”
习颖儿点点头,转过身子看着已经呆愣了的几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师妹,也算是你的师叔。”希末也有些吃惊习颖儿的师妹竟然是聂蓝,但方下并非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微笑着走到聂蓝身旁,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希末见过师叔,往日总听师傅说起。”
“这位是刘公子,你师叔的朋友。”习希末又面向刘恂澈,再次欠了身子道:“见过刘公子。”
“这位是顾姑娘,亦是你师叔带来谷中的朋友。”
顾裕萦的失神,落泪,惊喜,疑惑都被习希末第一时间看在眼里,却还是兀自压下了心中的酸涩和疼痛,带着笑意走了两步站到顾裕萦的边上欠身道:“见过顾姑娘。”
顾裕萦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这人,生怕错过了她哪怕一个神情,然而面前的人却没有丝毫的异样,既没有开心亦没有恨意,只是如同看到一个陌生人一般淡笑着看着自己,生疏而客气。
习希末拼命让自己不要去看顾裕萦眼里的百般情绪,见已打过招呼便要离开,转身的那一刻,心里似乎更疼了,却突然松了一口气。
然而刚迈出一步,手上便一紧。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感,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让她无比煎熬。
顾裕萦的动作是下意识的,这个人比郑沅溪要高出半头有余,身子似乎也要更加丰满一些,甚至那有些低沉的声音,和沅溪也是截然不同的。可那张脸,那张让自己思念了许久的脸,那张在梦中出现过千百次的脸,却是顾裕萦最熟悉的样子。
习希末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捏了一把,生疼。转身过来却是一脸惊讶和不解的样子。
“顾姑娘?”
顾裕萦感觉自己抓住她的手都在颤抖,有些紧张又有些难过的唤道:“沅溪?!”
习希末试着抽了抽手,却没有成功,无奈的看着她道:“顾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希末并不认识那什么沅溪。”
顾裕萦咬着嘴唇含着泪水,使劲的摇了摇头,“沅溪,我知道是你,你是我的沅溪,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
习希末皱着眉头轻声道:“顾姑娘……”,习颖儿见状走到两人身旁来,有些疑惑的看着顾裕萦问道:“顾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希末自八岁便被我从山下带回谷中,怎会与姑娘你相识?”
顾裕萦感觉身子热了又凉,僵硬的难受。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习希末,见她点了点头,一脸的茫然。不可能,这不可能,这张脸,这双眼睛,她分明就是郑沅溪!
顾裕萦的手上突然有些脱力,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见她轻轻抽回了手。
那张熟悉的脸上,写着无奈,写着疑惑,写着奇怪,却没有半点的爱恨,没有半点。
郑沅溪就带着那样的表情看着顾裕萦,顾裕萦不说话,她便不敢有一丝的松懈,直到觉得自己的面目已经麻木。
顾裕萦眼中的痛苦,难受和不知所措都深深刺痛着郑沅溪的心,有那么一瞬间郑沅溪甚至想要收回目光,觉得再也装不下去了,可胸口的疼痛却又提醒着她,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就范,无论她是要你死,还是真的爱着你,都晚了,太晚了。
顾裕萦的一声沅溪,让她心如刀绞,可她还是忍着心里的剧痛,一动不动。
“沅溪,我是裕萦啊……”
郑沅溪的鼻子发酸,喉咙发苦,她也想要轻轻的回应一句:“裕萦,是我,我是你的沅溪。”然而她不能。嘴唇张开:“顾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
这样的酸疼让郑沅溪再也无法招架,她不敢动,她怕自己一动,就会兵败如山倒。
够了顾裕萦,我已经遍体鳞伤。
走吧顾裕萦,我不再是郑沅溪,不再是了。
顾裕萦,离开这里吧,你我既不能相濡以沫,便相忘于江湖吧,顾裕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