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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冷潮湿的天牢只是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即使地上铺着一层干草,寒意还是充斥着整个监牢。
郑沅溪清楚明日一早便是自己的死期,可自己进来了究竟多少时间了呢?似乎已经很久了,似乎却只有片刻。
郑沅溪摇着头苦笑,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自己从这个天下的顶点被扔进了天牢,从皇上变成了反贼,而这一切竟然是败那三个人所赐,爱人亲人在一夜之间倒戈相向,只是为了要她死,郑沅溪你是有多失败,才能让自己所爱的人们都厌恶你到极致。
郑沅溪依着身后冰冷的墙,身上的内袍已经被肮脏不堪,可她却无所谓。连命都快没了,心都死去了,即使一身锦袍又有什么用呢?
郑沅溪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有处在这样的寂静里了,心里思绪万千。郑沅溪想过丛仁康等人带领四十万大军便敢攻打东夷一定是有筹码的,也怀疑过这件事情会多少与顾裕萦有关,却没有想过连母后和聂蓝也会给参与,一并给了这样的一招,给了自己这样的一击。
想必丛仁康他们带领的四十万大军并非是要强攻东夷,而是要让自己大部分的兵力从京城离开,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多么妙的一计调虎离山,多么漂亮的一份计划,一夜之间被三个最信任的人置于这样的境地,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顾裕萦恨她她能想明白,可是为什么连聂蓝和母后都会恨不得自己死。郑沅溪的脑中全数是幼年时母后的疼爱,伴随自己成长时聂蓝的用心,以及自己以为已经原谅自己的顾裕萦。
对了,顾裕萦。那张美艳的脸,那些对自己温柔的时刻,那样让自己深爱的人,多想在死前再看她一眼。
郑沅溪使劲摇了摇头,暗自嘲笑自己,呵,郑沅溪阿郑沅溪,别忘了一切都是假的,她不爱你,一点都不,她对你只是假意迎合,只是满腔的仇恨,看看你今天这幅样子,你还想要如何?
从来不够坚强总是会哭的郑沅溪,却端端的坐在这里,面对着即将来临的死亡,面对着所有人的背叛,她才明白,真正的心灰意冷,真正的痛不欲生,会让你连眼泪都消失。郑沅溪的脑中除了那些接二连三的面目之外,一片空白。
似乎是太累了,或许是绝望了,郑沅溪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慈爱的母后,有永不离弃的聂蓝,还有笑靥如花抱着自己的顾裕萦,如果现实才是一场梦,该多好。
当乒乒乓乓的响声将郑沅溪吵醒的时候,眼前是一脸焦急的聂蓝和她身后已经倒在地上的守卫。郑沅溪的眼里逐渐清明,第一句话不是你怎么在这,也不是出言讽刺,而是一句:为什么?
聂蓝微微的喘着气,将郑沅溪扶起来道:“现下没有时间向你解释,我只能说,我后悔了。”郑沅溪还想再说什么,却听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必是侍卫闻声而来。
“现在先别说这些没用的,快带皇上走!”郑沅溪这才注意到从刚才一直站在门外的刘恂澈,皱了眉头不说话。
聂蓝看着已经到达门外的侍卫,沉着脸对刘恂澈道:“我要你答应我的第二件事,带漾生离开。”第一件事是让她帮助自己劫狱,毕竟聂蓝虽是暗卫,却没有任何实际的官职,大理寺卿掌管天下邢狱,只有求她帮忙。聂蓝向她求助的时候并没有把握她会答应自己,毕竟这已经是违背了两人当初约定的道义,可刘恂澈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拿上令牌便与自己来了天牢。
现在的情形不妙,门外的侍卫虽然数目不多,却也不好对付,而再拖延下去可能援军一到,郑沅溪立刻会丢了命,刘恂澈虽然武功不好,可是轻功卓越,有自己拖住那些人,让她带上郑沅溪离开应该不算难事。可是这么一来,刘恂澈就等于和自己一般是叛党,背叛了东夷背叛了她的家族。
“我知道是我强人所难,但我求你带她走,从此我聂蓝的命便属于你。”
郑沅溪却抽回了手对聂蓝道:“聂蓝,虽然我不知道你现下这番行为的意图是什么。但是,莫要再害了刘大人。”
聂蓝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刘恂澈却笑了。
“无妨,爹自有主张,如今兵权在手,没人动的了他,况且……没了我,爹还有两个儿子。”
侍卫冲了进来,直接想要抓住郑沅溪。一只手伸了过来,刀起刀落,只剩下那人的尖叫。聂蓝手中捏着长剑,血液沾湿了她的衣裳,她一边招架着那些侍卫,一边回头道:“漾生,有多远,走多远。”
有多远,走多远,别再回头,只要活下去。
刘恂澈咬牙看了看聂蓝浴血的身影,狠了狠心一把搂住郑沅溪,脚下轻轻一点,一个移形换影便冲出了重围,嘴里还叫着:“聂蓝,别死了,你的命是我的。”侍卫想要追上去,却被面前这个如同修罗一般狠戾的蓝衣女子拦了下来。
南门的守卫最为稀少,刘恂澈抱着郑沅溪脚下一刻都不敢停的向宫外冲着。聂蓝的想法是对的,刘恂澈的轻功真的是很卓越,一路上甩开了无数的侍卫,冲出了重围,逃离了皇宫。
刘恂澈将郑沅溪带到郊外山顶,对她道:“从东处翻越两个山峰,离开东夷国界,去大漠。”
言罢便转身要离开,郑沅溪却道:“那你呢?”刘恂澈背对着她,呵呵笑了一下道:“我还要回皇宫,带聂蓝离开。”
郑沅溪低着头,缓缓道:“谢谢你,告诉聂蓝,我不怪她。”
刘恂澈突然转过身子,将腰间的精巧匕首递给了她,又朝郑沅溪身后一指道:“和她一起,活下去。”说完便飞身离去,郑沅溪愣了一下,心里划过一道闪电,身子有些战栗的转了过去。
白色的袍子,高挑的身材,熟悉的面孔,顾裕萦。
郑沅溪的眼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憎恨,怀疑,还有一丝的惊喜。
可是两人并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郑沅溪眼里的惊喜便彻底消失,顾裕萦的身后赫然是丛仁康和辰慷以及无数的人马,顾裕萦看见她放在自己身后的目光,转了头过去,眼里竟是惊恐。
顾裕萦连忙向郑沅溪跑去,却在拥住她的前一刻被一下子重重的推开。
“顾裕萦,你真的这样想我死?”顾裕萦的眼里尽是惊讶,想要出言解释却听身后的丛仁康道:“公主,快回来!”郑沅溪冷笑一声:“公主大人,小王爷来接您了。”
顾裕萦摇摇头急忙对郑沅溪道:“沅溪,不是这样的,我……”
郑沅溪看着丛仁康眼里的焦急,心里自嘲了一下,顾裕萦,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这不就是你处心积虑的结果吗,你怎么可能会跟自己走,你的荣华富贵,你的爱人。你欺骗了我,也骗了聂蓝和刘恂澈,你让她把我带到这来,不过是想一网打尽而已。
顾裕萦,你终究还是这么做了。
郑沅溪后退两步,看向自己身后的山崖,又转头看向身前的千军万马,郑沅溪,在这个世上只有你自己,你明白了吗,没有人爱你,没有人希望你活着,你的存在是一个错误,你现在该做的,除了死,只是死。
郑沅溪再看向身旁的顾裕萦时,眼里已经没有了半点情感和留念,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那把匕首,将顾裕萦一把扯了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
“顾裕萦,我曾灭了你的国家,叛了你的感情,如今全数还你了。”
顾裕萦看着郑沅溪的表情,那上面已经没了半分的色彩,甚至连绝望都看不到,顿时心里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被死命的一推,向后连退了好几步,跌倒在地上。坐在马上的丛仁康一看,连忙跃下马儿来将她护在怀里,恶狠狠的看着郑沅溪。
“辰漾生!若你现在束手就擒,本王留你一具全尸!”
郑沅溪却仿若没有听见郕王的叫嚣一般,只是看着倚在丛仁康怀中,颤抖着想要爬过来的顾裕萦,那样无力,仿似在恳求,顾裕萦撑起身子想要回到郑沅溪身边,却被丛仁康死死的拉住,不让她离开。
郑沅溪的眼里没有一丝的情绪,没有爱,没有恨,也没有愤怒。她只是看了一会儿顾裕萦,声音缓缓从嘴里出来:“我还曾杀了你的父亲,如今便一并还给你罢。”
顾裕萦惊恐的看着郑沅溪,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没有任何表情,就那样直直的捅进了左侧的心房。
血液没有喷薄而出,只是略微的沾湿了左侧的衣襟,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在郑沅溪心脏所在之处,刀尖尽数埋了进去,只余了刀柄还在身体外面。
这一刀,郑沅溪没有对自己有任何的留情,胸口的剧痛没有让她皱一下眉,没有让她的表情有任何的变化,似乎让顾裕萦觉得,这只是一场表演,其实她还毫发无伤。
可是那微微有些动摇的身子和那已然褪尽血色的脸出卖了这场完美的表演,顾裕萦甚至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流淌,她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看着崖边的郑沅溪,终于她疯了一般的挣扎,向郑沅溪那边爬着,却被丛仁康再一次拉了回来,无能为力。
郑沅溪坠坠欲倒的身子动了动,抬头看了看天。
今日的天气十分明朗呢,冬日的暖阳打在地上,一片的祥和之色。
怕是连老天,都满心欢喜的看着自己死亡。
“顾裕萦,我丝毫不再欠你了,从此恩怨两清。”
“顾裕萦,我不爱你了。”
虚弱的声音,毫无感情的声音,带着一定意义上的洒脱,一字一句清晰的传入了顾裕萦的耳朵,在顾裕萦带着哭腔的“不要——”中,郑沅溪的身子终于脱力向后倒去,沉沉的坠下了山崖。
郕王连忙策马上前,小心的站在崖边向下探去,竟然是一望无际,危岩陡壁,就算是尚好的人摔下去,能活下来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更不要说已经被刺穿心脏的郑沅溪。可郕王还是不够放心,沉着脸让人下去搜索,就算只有一丝机会,他都不会让她活着。
顾裕萦捂着嘴的手在郑沅溪跌落山崖的时候便放了下来,轻轻的说着:
“沅溪,你听我解释……”
“我爱你啊……”
在两人成亲的时候,在两人背离的时候,在两人缠绵的时候,顾裕萦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爱这个字,终究是来的晚了,如今的表白,她再也听不到了。
顾裕萦打了一个冷战,她不信。郑沅溪怎么会死,那样明媚而温和的郑沅溪怎么会死?顾裕萦颤抖着回过头看着丛仁康。
“求求你,放开我。”
丛仁康从未见过这样脆弱无助的公主,他的手微微松开,却见顾裕萦不要命的冲向崖边,丛仁康回过神来,飞身上前一把将她从崖边拉了回来。
“公主……你醒醒……她死了……”
怎么会呢,她还没听自己解释,她还没听到自己的爱,她还没和自己寻一地安生立命。
怎么会呢,她怎么会舍得死呢?
我的沅溪,怎么会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