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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性命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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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年十一月,蜀国御史向君王殿献上账册两本。

    此事在当日便已经搅得满是风雨,只因为两本账册当中涉及的账目上万,牵扯贪污贿赂约莫千百,牵扯当朝多名在京官员。据说蜀君楚桓见到御史台奉上的账册旋即命人调查,当日傍晚便令身边内侍宋维生宣召应城祁府的大公子、原蜀君亲信外宫护将祁慕箫连夜入宫。

    白日时候明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夜里却忽的起了风,风卷残叶,悬而复落。

    御花园凉亭,本该是夏日入暑纳凉之用。今夜秋意袭袭,冷风吹刮着。只与这份凉意相悖的是空气中凝滞着一股子浓重的酒香,酒气暖胸腔。

    楚桓换下了蟒服,只着了一身黑色的常服劲装。手腕处挽袖利落,自饮自斟,常日里张扬狭目中此际却敛在了眉目之下。

    袭入凉亭之中的风将楚桓身后纱帘扬起,徒添萧索。

    “君上,祁大人……祁大公子到了。”宋维生走近凉亭,只觉此时风之瑟瑟实在凉意彻骨。

    楚桓眉目似有所动,却只淡淡道了一句:“让所有人离开御花园。”

    只见楚桓自饮一杯,宋维生暗自叹了声,便退下支开了凉亭四周的所有护卫。

    凉亭四周上满了灯笼,此刻的凉亭俨然是月色下的白昼。

    祁慕箫步履沉重,双眉之中愁绪百解,男子的阳刚之气靠近凉亭:“草民……愿君上万安。”

    楚桓的狭目从杯盏处抬起,这一身劲装坐在凉亭,仿若只是在简单的月下独酌:“今日,你不是草民,我不是君上。过来陪我饮几壶。”

    祁慕箫自是注意到楚桓口中“我”的自称,身下顿了顿,道:“是。”

    祁慕箫的声音低粗着,仿若压抑着情绪。他要娶饶家孤女,楚桓应允;他请辞护将之职,楚桓应允;他要继业从商,楚桓应允……

    不考虑他离开护将之职后朝堂的波谲云诡。身为一国之君的楚桓,对他真是仁至义尽了。

    祁慕箫面上无悲无喜,今夜这个君上,只会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见到了。

    祁慕箫终是在凉亭的石桌旁坐下。一个白底蓝釉的酒壶重重落到了祁慕箫眼前:“可还记得你我相识多少年了?”

    “从我成为守门将那日起已经整整八年。”祁慕箫起开酒壶,仿若谈心一般不再见外。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楚桓挑着眉喃喃,许是饮过酒的缘故,楚桓的面色有些与往日不同:“当日宣满门一役,那一箭是你替我受下的。”

    祁慕箫没有说话,只皱起了眉。

    这八年,祁慕箫想摆脱祁家,楚桓也筹谋着储君之位。先君楚燕骤然薨逝,夺宫之祸一触即发。宣满门前,祁慕箫为他挨了一箭。

    楚桓拿手中的杯盏撞了一声祁慕箫手中的酒壶,抬头看着祁慕箫:“你可知道,今日一个女子将你祁家的账簿送进了御史台?”

    祁慕箫闻言并没有半分的诧异之色,只自嘲一笑:“知道。”

    楚桓饮尽杯中酒,却是望着杯盏之中遗留的酒滴:“御史台查到底,那些账目都是出自你的手……”

    祁家四年的账目,按着正常的渠道最后落罪的祁家的父子几个都逃不掉,然后查到最后,经手人竟都是祁家的长子,眼前的祁慕箫。如此诡异的契合。楚桓如何不知,这四年,他身担护将之职,居于醉仙楼,祁家的帐……他怎会干涉?

    里头的缘故只有一个解释。

    “我怕她太苦,于是把机会送到了她手上。”祁慕箫笑中空泛苦涩,“我知道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就会离开祁府,就算她知道了真相,此后隔了许多年她也不会为我难过。”

    他只希望,她不会再恨。

    她整日翻看祁家的帐,他所作所为无非是要成全她。

    祁家做事向来小心谨慎,如何会让她摸到罪处?若非那夜他乔装成黑衣人落下这两本账簿,她是寻不到机会的。

    楚桓狭目之中少有的悲悯之色:“孤给你的扎案你却不用,用这种方式为她饶家赎罪。”

    明黄色的扎案从祁慕箫怀中掏出,轻轻置在石桌之上。饮酒入口,却是寸寸入肠。这份扎案,是楚桓给的恩典,是饶会将军的清白:“在她眼中,饶家就算沉冤得雪也无法还她饶家满门生还,祁家的罪过让我一人承担就好。只要她安心,我便安心。”

    此时,祁慕箫面上却是幸福的笑意,笑得苍白。

    良久,楚桓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充斥入秋风之中,低浅入院中枯叶:“一个女子,至于让你以命相偿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兴许,这就是我的劫。这个劫,我应得无怨无悔。”祁慕箫浮着笑意,却是于这秋风之中苍凉,“若然君上也真的爱上了一个女子,便也就会觉得荣华富贵于一世,似也难抵她安然快活。她想要的所有哪怕是自己的性命……都愿意亲手奉上。”

    哪怕是自己的性命么?

    楚桓看着天边月色,却是不语。这个答案,他自己都不知道。

    良久良久,月色被乌云遮掩的半张面,祁慕箫终是说话,将手边的扎案推到了石桌中心:“待她离开祁府,罪民会自行去御史台告罪。饶家的清白还是依托君上。”

    “好。”此刻的楚桓声音沉敛压抑:“孤会依法追究。你在乎她,她明日离开,你的刑罚就在三日后施行。还有什么需要孤为你做的么?”

    祁慕箫闻言,方俯身下跪,头伏地几乎贴近地面:“此事之后,请君上为家父家母寻一处山间小宅好让他二老安度晚年。”

    楚桓攥紧了手中的杯盏,一手抓住明黄色的扎案,终是道了一声“允”。

    以君王之名应他的承诺,一诺千金,君无戏言。

    祁慕箫离开的背影寂寥,一身长袍被秋风卷起,孤清萧索。

    口口闷酒下腹,楚桓心中不知是何感觉。

    ……

    长秋殿的韶华宫中,温清玉升做了昭元夫人还未有两日,几个朝臣家的女眷便已经借着恭贺的名义往韶华宫中送东西。总算是都退回去了。

    “娘娘,天色不早,早些安歇吧。”薛华胜理了理床铺,方到温清玉身边道。

    此时的韶华宫因着楚桓送来的暖炉实在已经不似一早那般冷了。

    此时恰时小满子前来添炭,不觉笑着道:“娘娘晋了份位,奴才们都沾了光,今早碰上了林淑仪思音宫中的小德子,还说奴才捡了运气跟了娘娘。”

    小满子无心一语,温清玉却是眉眼一动。

    林淑仪是个少有的有心人,知时务亦懂得谋算心机紧抓时机。似她这样的人,怎会不好好讲宫中的人教导好了?小德子说的话,怕才是真的代着思音宫那位主子的话里有话。

    “他是揶揄你的倒也信了,除了韶华宫里头,那些娘娘宫里人说的话别都往耳朵里听。”薛华胜闻言,嗔道。

    “奴才也就是说出来当个笑话听听。”小满子添好了炭,“薛姐姐的话小满子都听着呢。娘娘今夜定会睡得更好,有君上怜惜着韶华宫,我们这些奴才也过得快活许多。”说罢,便退下了殿。

    待薛华胜也退出内室,仅留了温清玉一人,温清玉将藏在紫色华服广袖中文锦言交来的牵机药配方轻轻掏出。望着白纸之上墨色的字迹……

    她同温衔从出生到现在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

    正失神间,只听内室门外一声急促没有章法的脚步声忽然落进了温清玉耳中。

    小满子他们都在宫外守着,怎没有通报?这脚步声急促而陌生,温清玉一个大惊,旋即将手中牵机配方胡乱一塞便塞到了枕下。

    仓皇着回头,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只闻得一股醉人的浓重的酒香,身子便被一道颀长的身影扑过来,拦腰便将她拥住。拥她的力度温柔沉稳。

    温清玉下意识伸手要推开来人。

    “清玉。”手附上来人胸膛欲要推开,下一刻,一个内敛深沉的声音倚在温清玉的肩胛之处,温吞着的气息落到了温清玉的颈间。

    急促的脚步,陌生的称呼,浓重的酒香,来人的醉意虽然浓烈,可温清玉仍是靠着这两个字分辨出了来人的身份。这个声音,是楚桓的。

    温清玉怔了怔:“君上?”

    楚桓没有说话。只那份撩人的酒香,扑在温清玉的鼻腔之中,香醇清幽。

    她自认识楚桓以来,楚桓都不曾用这个称呼唤过她,温清玉虽是不知缘故,却下意识觉得此刻的他需要她的安慰。于是她立在原处静静不动,由着他拥着她。

    温清玉低了眉眼,方察觉此时的楚桓并未着那一身明黑色的拖沓蟒服。

    他拥着她,头倚靠在她的肩上,她可以听清他此刻鼻腔之中吞吐出的呼吸声。

    此刻的温清玉有一个感觉,眼前这个一身常服、满身醉意的楚桓仿佛比那个坐在高堂之上,言语张扬自傲的男子更加真实。这种真实让她意外,现在的楚桓……究竟是真是假?

    只觉楚桓拥着她腰际的手一动不动,终于,许久之后温清玉耳边传来他压抑的说话声:“清玉,你想要孤的命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为什么写得颇难受,

    有种闷闷地感觉。

    如意建的群,酷爱到我碗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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