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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站在门外守候良久的玲珑终是见到白露阁内室的门敞开:“小姐,你……”
话音至此,玲珑声音一滞,目光凝在了此刻,盯着面前的温清玉一时无法言语。
温清玉双手仍然扶在门上,一身端庄的紫色长纱衣,内里是白底衬银,外头裹着绚美的华服,长腰带细致盘住其腰腹,红玉镶嵌,美轮美奂。不同以往的素净妆容,温清玉原本苍白的唇色被细密的红色盖去,梅花妆冷艳娇美,眉目如画间若远山近水,两相照影。一抬头、一低眉之间净是惊艳,就连发髻都整个拢上了发顶,不留一丝拖沓。
“这身衣裳不曾穿过,不想竟然这样合身。”温清玉嘴角嗪出一抹笑意,安详不醒目。
玲珑回神,复又端详一番。这才想起温清玉这一身装扮分明就是两个月前南陵织造那边送来的,当时的温清玉明明说这一身太过张扬夺目,故而一直留在衣柜之中不曾穿过。——喜儿为她拿的那套淡粉色的素雅衣裳她没有穿,却穿了它!
“很合身。”玲珑压下心中的疑惑感,回答道。
温清玉看到了玲珑手中提着的纸伞,望了望阁楼之外,雨绵绵不断,落在泥间的细叶之上,弹起复落下,晶莹透彻。
“走吧。”温清玉贝齿轻启,两手交握于胸前,唇角一勾,明媚的色彩一改过往。
玲珑看着与她错身而过,走到前方的温清玉,那样端庄的背影,那样笑靥如花。玲珑也不知怎么形容了,只得在身后撑伞跟随。
温清玉是嫡女,住的白露阁是主院,旁的夫人小姐的院子都在白露阁四周,二夫人古氏的古兰园在西边,与三夫人邵氏的邵月阁方向相反,五夫人袁婉的婉容居依着邵月阁。
庶女小姐们不比嫡女,没有独自的阁楼院落,都是随着生母住的。
“清许近日可有什么?”行至白露阁到邵月阁中间的一道石子小路,温清玉忽然道。
玲珑看着眼前这紫色背影,三个时辰雨中跪着,却要去邵月阁见二夫人同四小姐,回道:“衔姑娘去蜀国那天四小姐碰巧病了,这几日都不曾出邵月阁。”
病了?“这么巧?”
玲珑道:“二夫人说四小姐那夜突然生了红疹不得出门,事后老爷又请了大夫,道是吃了不该吃的。”
温清玉不再言语,只淡淡一笑,朝着邵月阁而去。
不过一会儿工夫,二人到的时候古兰园才刚刚收了用过的早膳。
温清玉以前很少踏足古兰园,若真说去得多的也是生母何氏的院子。
古兰园的锦绣是二夫人古氏陪嫁来的,正端着早膳用过的残羹要送去厨房。见到温清玉二人的身影过来,吃了一惊却也很快迎了上去:“二小姐。”
代嫁的事情是古氏出的主意,锦绣是古氏一手□起来的下人,自是明白内中曲折。一句“二小姐”叫得顺口便当。
玲珑上前道:“二小姐是来看望四小姐的,不知四小姐病况如何?”
温清玉本是大小姐,温衔没有入族谱,却挂着二小姐的名分,府中人未免招惹事端,才称其衔姑娘。三小姐早夭。故而温衔代嫁之事,并无牵扯其他小姐们的名分。
“二小姐有心了,四小姐向来不能吃虾仁,也是奴婢粗心不知点心里掺了虾粉才叫四小姐招了这些疹子。”锦绣一脸自责。
玲珑又道:“那此刻四小姐的病情如何呢?”
“大夫过来看了,说是过了日子就好。四小姐此刻正在房间绣花,奴婢给二小姐带路。”锦绣识趣,将手中的盘子递给身后几个下人,便带着温清玉二人一路往温清许的房间走去。
温清许的房间在古兰园里最尽头一间,锦绣轻敲了温清许的门。
“进来。”温清许轻柔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锦绣看了一眼温清玉,便欠身退下了。玲珑接手,缓缓推开温清许的门。
温清许坐得位置正对门口,漫不经心抬头,却不觉一怔。眼前这个面上明媚的梅花妆与这身紫色纱衣的温清玉,她显然是第一次看到。
诧异过后,温清许定然笑曰:“玉姐姐刚回府,怎的不休息过后再来清许处呢?”
温清许眉目间有着古氏的温婉,她生来容貌便端庄,尤其一副柳叶美人眉更是似极了古氏。此刻的面上因为添了几处小红点而少了几分清秀。
“四妹病了还有兴致绣花。”温清玉看着她此刻执针绣花的仪态举止优雅,道:“四妹你遇事处变不惊的处世态度向来是爹他最喜欢的。”
温清许闻言看向温清玉的眼睛,声音淡定:“玉姐姐有心了,清许不过只是闲来无趣。况且这红疹难消,既是不能出院子,清许也只能靠绣花来打发这清闲日子。”
温清玉笑意阑珊,定定看着温清许手中绣出的白荷,话中有话:“四妹自小吃虾仁便会生红疹,府里一直都注意着,这一次倒也真是不小心。”
温清许恍若未闻,低着头又埋头绣花:“千防万防也总有失误的时候,不是么?”
温清玉打量着她,一如过往举手抬足间满是端庄:“也是,不过这病也不算来得坏,至少这一次推出了衔儿。”一字一顿,温清玉笑得温婉无害。
闻言至此,温清许方眼角一颤,抬首笑靥略僵:“玉姐姐真爱开玩笑,若非玉姐姐有事离开,如何又会牵连府中?况且,那日清许在闺中养病,衔儿之事乃是爹下达的,岂关清许?”
“有事离开”四字,落在温清许口中,音调都重了几分。
温清玉端详其口吻表情,方复笑曰:“四妹何须紧张?我也不过无意一问,终归这次我还要来谢谢四妹的帮忙,若非四妹相扶一把,我此刻如何可以立在此处。”
温清许漫不经心从袖中拿出一支玉笔,质地淳厚,青玉通翠,实则便是温清玉让杨管家送的那支。曰:“玉姐姐送来的这支虽说不是幼时那支,可也算是诚意拳拳了。”
“四妹这次的人情我定会相还,这是欠你的。”温清玉缓缓靠近温清许,手抚过其手中的玉笔,“也希望四妹的病可以好得快些,不要让爹他们忧心才是。”
“这个自然,清许先谢过玉姐姐了。”温清许反手握住温清玉的手,笑着将玉笔置入其手中。
温清玉顺势接过玉笔:“如此,我便先回去休息了。”恍若想起什么,温清玉复又将玉笔放置到温清许绣的百荷之上,道,“白荷太过素淡,四妹今后是有福之人,多绣绣牡丹才好。”
温清许闻言,复又收好玉笔,抚着两趟手中绣出的白荷,方道:“牡丹繁复,总要花些时日学。玉姐姐一路好走。”
待温清玉二人离开古兰园,古琴的身影便从自己的房内出现。
施施然落到温清许对面:“她来找你谈了什么?”
温清许放置了手中的绣物针线:“倒不曾谈什么,那人是要示好的。”
古琴疑惑了几分,道:“她是府中嫡女,作何示好?”
“很奇怪吧。”温清许掏出先前放好的玉笔,亦是道,“总觉得有什么不大一样,她似乎猜想到了很多事情。”
“她?猜想何事?”
“她似是察觉出了我这些红疹的来由……”
闻言,沉静如古琴亦是惊了一番。
“不过她也是稍稍有探口风的可能。”温清许又道。
古琴方冷静下来:“若非她不见踪影,清许你又何苦遭这般罪?想来便是老爷当日心软不让衔儿去和亲,你这红疹一出,怎么也无需你去蜀国。倒也进退得宜。”
温清许望着门口温清玉方才离开的方向,总觉不妥。
古琴望向桌面上质地通翠的玉笔,素手微动,实是端详不出这玉笔何意。
温清许会意解道:“娘还记得爹在我七岁那年曾送过一个跟这支玉笔七成相像的笔给我么?那时我爱不释手,每日把玩,清姿瞧见便想讨要。我不允,她便暗暗派人潜入古兰园摔毁。”
古琴眉头一皱,久久不语。
良久,方道:“温清玉竟然也玩弄起了心思?”
温清许亦是随之感叹道:“是啊,清高自诩如她如今都开始玩弄心思了。不过,只要她的心思不是用来对付我们的,我们便静观其变。”
回白露阁的长廊上,温清玉身后跟着的玲珑终是问道:“那支玉笔似有种旧曾相识的感觉。”
温清玉不置可否轻笑,细细点破:“不过却是我在回来的路上用发簪换来的赝品。这东西无需相同,有几分相像便有了用处。此番没被赶出家门,也多亏了这个赝品。”
玲珑年纪不小,心思剔透,自是记得这玉笔当中的曲折:“是四小姐说情?”
“是古氏。清许心思缜密,自是不愿在邵氏眼皮下锋芒太露,招惹事端,大多事情都是古氏出面,可背后却少不了她的心思。”温清玉细细解释道。
玲珑方明白当中玄妙:“故而小姐方才几句都是为了试探四小姐?”
“是,却也不是。清许向来最懂看清局势,明哲保身。”温清玉悠悠一笑,话中有话,“其实我这一趟主要便是看看她那张脸。不过这红疹,倒也生得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