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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老太太安,给老太太道喜了,苏姨娘有喜了。”一个婆子一路进来,满脸堆笑,皱成了一朵菊花。
唐氏正拿着个布老虎都黛玉玩儿呢,猛听这话还道是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
那婆子伛偻着身躯,又说了一遍,“给老太太道喜,苏姨娘有喜了。”
唐氏听得分明,霎时笑开了花,“哎哟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是才来的李大夫诊的脉?我说怎么好好的这时候请大夫。对了,李大夫是怎么说的,多少月份了?得了,想必你也是急着来报信,不甚清楚。春雨,今儿老婆子我高兴,都有重赏。你再去吩咐林升,各人赏一个月的月钱。到哥儿出生前都给我警醒着点儿,好生办差,别闹出什么风波来,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还有,告诉厨房,我这个月便不再用荤腥了。”
众人听老太太这话里分明喊了哥儿,知道她早就盼着呢,自然也不敢掉以轻心,诺诺的应了。冬雪机灵,知道老太太不用荤腥定是要去佛堂祈福,因此趁着唐氏还在吩咐人注意偏院动静的时候,唤了几个手脚干净的婆子将才整理出来的佛堂又打扫了一遍。
黛玉坐在榻上愣愣的看了几眼,听不懂祖母的话,便又转过头去抓着一串玉连环玩儿。
唐氏命人传了苏姨娘身边的一个丫头,要仔细的问问情况,转过头见到黛玉独自一人玩得正起劲。心内叹息若黛玉是个孙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世事弄人,若苏姨娘这一胎真是个哥儿,嗨,横竖总要养在贾氏名下的,黛玉也算有了个兄弟做依靠。“玉儿,再过几个月你便有弟弟了,高不高兴啊?”
黛玉握着玉连环,小脑袋转了一圈,没见着什么不认识的人,又咧嘴对着唐氏笑,嘴里叫着,“祖母,祖母。”
唐氏被她的样子逗得发笑,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在她小脸上亲了好几口才放开。
一时苏姨娘身边的丫头霁月来了。这丫头虽有个好听的名字,长得却不灵光,反倒有些粗鄙,脸上满是雀斑。
唐氏看她这样子便觉不喜,奈何还有话要问,只得让她站的远些回话,“将今日大夫所言一一说来。”
霁月开了口,声音不似一般少女那样清脆动听,带着一丝沙哑,“是,老太太。前几日姨娘便觉得身上不爽,只是没太在意。这几日算着日子,经期竟是迟了有大半月,连着几日又早起干呕。因此今日回了太太,请了李大夫来。李大夫断的是喜脉,又说姨娘虽然身子弱些,胎息却稳。只是别犯孕期里的寻常忌讳,便没什么大碍。现下贪睡、呕吐都是正常的,连安胎药都不用喝的。”
唐氏听她之言,条理分明,暗忖倒是个机灵的,“如此便好。只是如今她已有了身孕,倒不便去立规矩了。你一个没出嫁的小丫头照顾她也是难为你了,明个儿让吕兴家的过去,先照看一段。”
吕兴家的乃是唐氏陪嫁丫头的媳妇儿,如今也在她这里伺候。底下人知道了,都明白这是老太太重视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给她添堵。更有偏院里头往日瞧不起姨娘的几个丫头婆子,收起了以往的嘲讽嘴脸,反倒是舔着脸上去道贺,却被苏姨娘不冷不淡的打发了。
林如海今日并未去衙门,而是在书房里看北边传来的消息。老先生能够出马并不在意料之外,倒是同去的钦差,居然是忠顺亲王,让他很是诧异。这位王爷向来是明哲保身,如何竟接了这么个差事?再者,皇上也不怕他把事情办砸了?
心中叹息之余,林如海又抽出了另一个信封,这却是安清给如海的私信。头一回收到这样的信的时候,林如海不能不说惊讶。他原以为不过是皇上心血来潮,想同寻常人那般交个知己好友。可如今他远在江南,京城里头也不是再寻不出出挑的人物了,何必再这么千里迢迢的送信过来?虽说他也要按时上密折,可这夹带私信,总觉得有些怪异。尤其是信中所言,突如其来的插一句暧昧之语,用一个不当的典故,看似无心之失,林如海却不得不多想。
只是每每看过之后,林如海还是忍不住,将信放在那个匣子里头,连同那些书画,谁也不曾见过。
林升得了老太太的吩咐,赶紧过来给老爷报喜。他是林家的家生子,半辈子跟在林如海身边,眼见着老爷过了而立之年还没有个少爷,心里也是着急的很。如今好容易有了喜讯,想必老爷也是欢喜的。
林升在书房外停下,大声道,“老爷,老奴给老爷道喜了。”
林如海才把信放好,听林升喜滋滋的报信儿,还不明白所为何事,“进来吧。”
林升推门进去,打千请安,“老奴给老爷道喜了,才后院传来的消息,苏姨娘有喜了。老太太高兴的什么似的,让奴才来回过老爷。”
林如海追问道,“此话当真?”
林升回道,“自然是真的,是李大夫诊的脉,老太太也问过了,错不了。”
这李大夫乃是林如海特意在扬州寻的一位医术高明之人,原是为了防止重蹈覆辙,他的医术自然是信得过的。
林如海搓搓手,竟有些不知所措。盼了许久的儿子终于要来了,又想起前世可不是这个时候,要晚上许多呢,不过倒也是苏姨娘怀上的。嗨,林如海回转过来,横竖前头这么多事儿都变了,还管这些做什么,保住儿子才是正经。于是又是一阵吩咐不提。
贾敏最早得到消息,这一日脸就一直阴着,没见过一丝笑容。底下伺候的人都不敢出声,偶有走动也是轻手轻脚的,生怕撞到了枪口上。若是没有前头小产一事,说不定贾敏还能装着笑脸去给老太太贺喜。可如今,她一想起有孕的苏姨娘就想起之前的事儿,还有她那可怜的儿子。凭什么她受了这么多罪,到头来让一个姨娘爬到她的头上?贾敏绞着手中的帕子,似乎已经看到了苏姨娘那个贱|人抱着儿子对她冷嘲热讽的模样。
一急一气之下,自到了扬州以来便小病不断的贾敏,又病倒了。唐氏深谙其中的缘由,虽有些可怜她,又觉得她没有容人雅量。且本是一件喜事,她这么一病没的晦气,因此也只吩咐丫头们好生照料着。
倒是林如海,自那事以后便对贾敏好了许多,平日里嘘寒问暖,体贴更胜从前。现下她这么一病,多少也猜到是苏姨娘怀孕一事让她不高兴了,便想着过来安慰几句。
林如海进来的时候,贾敏正巧在用药。三个多月来几乎不曾断过的药,熏得房里一股淡淡的中药味,混合着几种香料味,乍一闻见反倒让人作呕。外头石榴花开得正艳,贾敏见不得这样的景象,连日来窗门紧闭,因此这房里头更显气闷。
“怎的不开窗换换气,太太病成这样,合该出去多晒晒太阳。便是不能出去,也该散散气,这么整日介闷着,好好的人都要闷出病来了。”林如海皱着眉,随意指了一个人,“你,去把窗都打开,对着床的那两扇开得小点,别让太太着了风。”
贾敏好容易喝下了一碗汤药,苦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听了林如海的吩咐,心底却是好受了不少。到底老爷还是关心她的,听说老爷得知苏姨娘有喜了,也只是吩咐下人好生照看,连去都不曾去的。可她这里才请了大夫,老爷就赶过来了,可见她这个正妻到底是不同的。因笑道,“老爷息怒,原是我让她们关上的。我如今整日病病歪歪的,横竖也不能出去,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也是我没用,换了个地儿就虚弱成这样了,还得劳累婆母,又是管家又是照看玉儿。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林如海替她掖了掖被角,“是我大意了。想来你自小长在北边,一时不适应南地气候也是有的。横竖咱们在这里也待不久,顶多一年便可回京了。现在瞧着倒不如我独自赴任,也不用你和母亲受这份罪。你如今好生养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若是祖宗保佑能得一个哥儿,还得要你这个做母亲的照料呢。”
贾敏一愣,眼中闪着泪花,她还以为这个孩子会像黛玉一样被老太太抱走。如今老爷的意思,若是个哥儿,必定是要给她的。虽说不是自己亲生的,若能从小抚养,别叫他知道还有个姨娘在,还怕他不跟自己亲?母亲也多次劝她让姨娘生个儿子,横竖抱过来自己养着,跟亲生的也没两样。她原是心里有疙瘩,始终不愿出此下策。可如今事已至此,这也是下策中的上策了。
贾敏哽咽着回道,“谢谢老爷。”只此一句,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想得再开,也不能打从心底接受这样的事,自己的孩子没了,还得养别人的儿子。这算什么事儿呢。
林如海拍拍她放在被子上的手,也不知还可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