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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了白驼山庄少主身份的欧阳克,自然也恢复了从前的惬意。此刻,他已是换上了一身白袍,手持精钢铁扇,舒服的坐在马车里。身前的小案上还摆着一套茶具,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欧阳克偏过头去看了眼躺在身边被点了睡穴的曲顾。从前他不曾将她的姿色放在眼里,如今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熟睡的脸庞又娇美又可爱。只是睡着的曲顾,总没有会说会笑的曲顾有意思。想到这里,欧阳克目光微微下垂,嘴角微含笑意。
于是,手中本该慢慢品尝的香茗在中途转了方向,在曲顾头顶转了转,似是闻到了扑鼻的茶香,曲顾吸了吸鼻子,悠悠睁开眼睛,诧异道:“这是在哪里呀……”
不同于尹克西暴发户似的装潢,马车看起来并不如何富丽堂皇,却文雅精致得恰到好处,身下的软垫也舒服极了。曲顾眨了眨眼,眼珠子一转,便看到欧阳克正摇着手中的铁扇细细品茗,宽袖遮住了半张脸,露在外面的一双斜挑深邃的长眸正定定的瞧着她。
那目光灼然,让曲顾不由觉得脊背发麻,“大克,你……”她本是想问问他干嘛点住她的穴道,只是待看清他整个人,不由一下子愣住了。
从前,她和欧阳克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大多都是灰头土脸的模样。欧阳克恐怕还更惨些,不是被她打得鼻青脸肿,就是因为内伤和饥饿的缘故,脸色总是惨白憔悴。就算到了后来,两个人的处境略好些,却也没有怎么好生打扮过。此刻,欧阳克却是干干净净一张俊容玉面,锦缎束起的乌黑长发,更衬得他一身雪白,双瞳点漆,这般黑白分明素到了极致,却也更显他的英气勃勃。曲顾突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原来大克也生得这么英俊啊……嗯,连鬓角都生得很好看……这么想着她又不觉有些脸热。
曲顾羞红的双颊和迷离的目光显然取悦了欧阳克,他心情颇好的斟了一杯茶,对她挑眉一笑:“想不想喝?”
曲顾想起刚刚闻到的茶香,目带期盼的点点头。欧阳克伸臂正打算将她抱起,曲顾却缩了下肩头躲开来。“我自己起来。”
见她还像上次一样,欧阳克面色一冷,砰的将茶杯放下,“那就没得喝了。”
曲顾一愣,连忙辩解道:“你晚上给我疗伤,我觉得好多了。虽然不能大动,但是能坐起来了。”
“是么?”欧阳克冷笑道:“你要是愿意一只手长一只手短,我也无所谓。”说罢身子往后一靠,只目色微凛的瞧着她。
曲顾实在不喜欢像个瘫子一样被人照顾。这种事事都要依靠别人的感觉,让她觉得心里很不安。她亦明白欧阳克是为她好,也不忍拂他好意,犹豫了片刻道:“那……那要不我扶着你坐起来?”
欧阳克一愣,还未及反应,曲顾已是抓住了他的左手。手背上传来的温软触感让他摇扇的右手不由得一顿,便也反手握住她的。想起这是曲顾第一次主动依靠自己,欧阳克不由得心下微微一软,然就听得曲顾倒吸一口冷气,眼看就要重重摔回去,他连忙扔掉手中的铁扇,瞬时稳稳抱住她的身子。
曲顾上半身被欧阳克揽在怀中,为自己的逞强失败深感羞惭。只道欧阳克还不知要怎么笑话她,谁知他不仅什么也没说,反而帮她将靠垫放好,让她能坐得更舒服些。
见他如此,曲顾心下一松,但随即想到自己如今果真是没用,心里好生失落。
欧阳克抬起头,看她饮了一口茶便神情恹恹的坐着不动,目光微微闪动,便道:“怎么,嫌弃不好喝?”
曲顾正要摇头,欧阳克续又道:“前几天的莲子不是吃得挺开心?”
曲顾一愣,想起自己曾说过“莲心虽苦,但苦尽甘来。”这口中的清茶亦是如此,虽然入口略带点苦味,但唇齿间皆是淡淡的清香,后味无穷。她明白欧阳克是在安慰自己,心里一暖,脸上复又笑逐颜开,用力的点点头。
欧阳克看曲顾这么快又恢复神采,正想再说两句逗她开心,就听得马车门轻响,一股淡淡的香气伴着一张艳丽的容颜而来。“公子师父,天色不早了,是否到前面的镇子里找间客栈歇息一夜?”说话的女子声音娇媚,正是那个唤阿兰的姬人。
欧阳克却没看她,只是道:“不必了,赶路要紧。”他如今一门心思想要回西域,实在不愿多耽搁,甫一上路便吩咐蛇奴和姬人快马加鞭的行路。
阿兰见欧阳克再没有别的吩咐,面上流露出几分失望之意,目光又轻轻在曲顾身上飘过,闪动着一丝不以为然。
曲顾却注意到阿兰褐发褐眼,容貌与汉家女子相比明显艳丽妖冶的多,奇道:“大克,她是谁?为什么叫你公子师父?”
欧阳克闻言忽然又露出了几分笑意,拾起铁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她跟我学过一点粗浅的功夫,自然唤我叫公子师父。说起来,你从我这里学得功夫比她不知高深多少倍,也该唤我一声公子师父才是。快,叫公子师父!”
“不行。”曲顾总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我爹爹说……”
欧阳克一听这话,又皱紧眉头打断她:“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你爹,你爹难不成什么都告诉过你?”
听欧阳克说话口气不好,曲顾也恼道:“那当然,我爹爹什么都知道。反正他告诉我师父不能随便叫的。若是认了一个人做师父,从此以后就要全心全意的尊重他,侍奉他,敬他如天人。而且……而且拜师要磕头的,我才不给你磕头!哼!”
她心底只将欧阳克当做是与自己平等的身份,不像那些姬人因是地位悬殊的缘故,对欧阳克的顺从亲昵总带着几分崇拜和示弱的意味,“公子师父”四个字自是叫得无比顺口。
欧阳克却没想这么多,只是展臂从后面揽着她的肩膀,顺势握住她的手腕运气疗伤,调笑道:“这回你爹爹可又说错了,公子师父和师父可不一样。”又瞧见她额角的疤痕,不由失笑:“我可不敢让你磕头,要是再磕坏了……”一想起来曲顾若是再犯了傻病,也不由觉得心惊。
“你这脑袋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再犯病?”
曲顾摇了摇头,自己也懵懵懂懂的,“我也不知道……”
欧阳克蹙紧了眉头,看了她片刻,忽然笑道:“罢了,以后有我,总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到了晚饭时分,阿兰和另一名唤阿曼的姬人抬进来一桌酒菜,又在旁服侍。欧阳克自己却不急着吃用膳,反而先夹了一片藕送到曲顾嘴边,“张嘴,尝尝。”
曲顾依言吃了,欧阳克又径自夹了块鱼,再喂给她。“好吃吗?”
曲顾欢喜的点点头。欧阳克微微一笑,这才自己又吃了一口。就这样,两人你吃一口我吃一口,一桌菜吃了小半个时辰,却也是乐此不疲,还时不时的说起这藕片似乎没有曲顾挖的爽口,这鱼倒是比欧阳克自己烤的香一些。
欧阳克与曲顾说的都是那段落魄的日子里发生的事情,阿兰与阿曼皆是插不上口,再看欧阳克待曲顾颇是体贴,连眼神也颇满是柔色,心里更是失落嫉妒。只是转念一想,少主向来花心,这女子安能得几日的宠爱,心下便也不以为意了。
随后的日子里,曲顾只能乖乖的呆在马车里养伤。初时倒还罢了,时间长了也觉得无聊气闷。这一日,她趁欧阳克不注意,掀起车帘往外瞧,蓦然惊见窗外的景致竟已大不相同。暮夏将至,南方尚还绿意盎然,北方却已经渐渐黄叶飘零,全然是另一番景色。曲顾惊道:“大克,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欧阳克也不再瞒她,“当然是回西域。”
曲顾面上一急,“怎么要去西域,你不找你叔叔了?”
“自然是早就找到了,否则你以为这马车是哪来的。”见曲顾一脸的不情愿,欧阳克也有些不悦,“去西域有什么不好的?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跟我去西域,还能去哪儿?!”
曲顾摇摇头,“我不想去,我又不是西域人。”她从未想过要离开宋国,撇了撇嘴不悦道:“我最讨厌别人瞒着我自作主张了!”
欧阳克也没想到曲顾竟然不愿意,一摔手中的书卷,薄怒道:“公子爷带你去西域也是看得起你!你现在不去也得去!”
“你……”曲顾气恼无比,恨不得再扑上去捶打他,偏偏她刚一挥手就觉一阵剧痛,这一拳就打不过去了。她心下又生气又无助,只能愤愤然的躺回到软垫上,翻过身不去理他。
欧阳克本也懊恼,但见曲顾刚刚连手也动不了,倒是怜惜更甚。只是曲顾背冲着他,他也拉不下面子说软话,便冷哼一声下了马车。
过得几日,欧阳克再来看曲顾,想着她性子宽和,总也该消气了。谁知曲顾却都是冷面相对,赌气不跟他说话。时间久了,他也没了耐心,心道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他欧阳克还用不着对她低声下气,便也不再热脸贴她的冷屁股,每日只骑马赶路。
阿兰等姬人见欧阳克不再每日伴在曲顾身边,都只道少主已经玩腻了,心里各自暗喜。谁也不知曲顾没了欧阳克在旁打岔正好可以安心练功,只待疗养好身体,就打算赶紧逃走回江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