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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二皇子啊。
这身份还确实又贵又重。
苏铮想到那惊诧的一眼,心里就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一颗心有些慌慌的,不安稳。
他们很快回到家里,关紧院门不理会也不知道外间事。
翌日苏铮将梳妆一新的婉约送去林氏绣庄,顺道送苏觉去上学,随后自己还是照常去梅府学习。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风平浪静,在梅府里既没见到皇子钦差,也没看见颜独步。
一晃眼,苏铮在梅府也学习了七日,这一日梅甲鹤要检验她的学习成果,检验方法是他叫了一个人来和她一起做坯。
苏铮一看,是认识的人,陈小安。
“做紫砂不能闭门造车,也不能只管自己埋头苦干,要时常去看看外界,看看你的同行,你的对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一样的,没有对手,没有比较,就无法认清自己的位置。”
梅甲鹤捋捋胡须,一脸端肃地道:“今日我要你们两个模仿着做同一样东西,看看彼此优劣,你们切记要用心,尤其是你,苏铮,你的表现会是我决定下一步从哪一方面锻炼你的依据。”
苏铮肃然应是,陈小安比起她来就复杂得多,既欣喜又激动,脸色半白半红,坐下来时连手脚都在发抖。
他的年龄比苏铮还要小好几岁,苏铮自然地以担心的目光看看他,趁梅甲鹤出去的空当,小声提醒他:“别紧张,冷静点,往常你跟着姜师傅是什么样。现在也是什么样,乱则出错。”
陈小安感激地对她笑笑,两人就说起话来,在陈小安的述说中,苏铮了解到永年的几位雅流级大师在肖筱之事后就没有再做事了,也不大出面,加上雅流级以上的大师以前就很少现身人前。现在永年里可以说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有点资历的壶艺师都在争着出头。
姜师傅比较淡定,一心教授陈小安,一面自己潜心造诣,不过这次陈小安被梅甲鹤一张请帖叫过来后,姜师傅只怕就算想在置身事外都不行了。
苏铮有些愧疚,问:“姜师傅现在还和十二少一起做事吗?”
“是啊。十二少如今可厉害了,独自掌管着一家分行,师父一直帮他做事。不过这几日十二少和致行学院李夫子家的公子有了来往。两人商量着要和什么林氏合作什么,姜师傅和杜掌柜两人都劝不大住,一时就有些拧着了。”
他说到后面就有些愁苦。
苏铮想了想李夫子家的公子是哪位,完全没有印象,不过林氏要进驻陶都做紫砂生意的事她可是被找到的人之一。
想想看,尹琪才在家族生意里有些地位。就想着拉着外人搞动作,确实激进了点。
说着,梅甲鹤又进来了。两人立即打住,他将一只紫砂器放在两人面前的高脚桌上,指着它道:“这只瓜式水丞是一位大师前段日子随手所做,烧出来不过两天,它的样式和做法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很容易模仿,要点是做出这一条条瓜棱,今日我便要你们两个模仿这水丞来制作。”
他停顿了一下,问陈小安:“你可做过非壶类的紫砂器?”
陈小安点头:“做过的。”
梅甲鹤又对苏铮说:“苏铮,你虽然一直都是做壶类。但事实上紫砂一类并非只有茗壶一种。像文房雅玩、各种摆件挂饰,其实都是其属支。这只水丞与壶不同之处无外乎它没有柄,没有流。实际上难度还要小些。它属于筋囊货,怎么制作筋囊货前日我也教过你,你能做得出来吗?”
苏铮盯着那只水丞,点点头:“梅先生放心,我可以的。”
梅甲鹤满意地笑笑,转身出去了,为了以示公正,房间里还留下两个侍女,就坐在一旁陪伴着整个进程,紫砂界里的各种比试为了怕发生作弊情况,有人旁观是很常见的。当然壶艺师上了品次之后,或者有独特技艺不能为他人窥视的,自有旁的规矩。旁若无人是每个壶艺师必须具备的心理素质。
苏铮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制作,突然有两个人坐在近处睁着大眼,多少有些不适应,但她很快就无视了那两人,争取到陈小安的同意后,就先将水丞拿到手里小心翼翼又全神贯注地观察水丞。
这是一只南瓜形的水丞,小口,内敛,腹部鼓起,平底内凹,通身出瓜棱,一共是十条瓜棱。它是掀盖式,盖纽就是瓜蒂。通身紫红色的砂泥,显得细腻而光亮。
虽然说是大师随手所做,但大师就是大师,这水丞无一处瑕疵,形象逼真,仿佛就是经年的典藏品,完全不是大街上所处可见的大路货可比。
她欣赏完了,就把水丞给陈小安,自己闭目凝思片刻,动起手来。
无论是哪一种类型的紫砂器,头一步打泥片都是一样的。
而筋囊货和圆器一样,都是用打身筒成型法。
先把泥片围成泥筒,调校端正,随后先打下半身筒,再打上半身筒,逐步收口。水丞的上口很小,需要一定的技术才能收得到需要的口径。
水丞只需要底片,不需上方的满片。她就粘接上底片,再用薄木拍子旋压旋搓,或按或提,将空心的坯体做出鼓腹的形状。因为上口太小,这个步骤难度不小。接着还要用木拍、篦子等物规范形状。
制作泥坯时有些步骤是需要坯体具备一定的湿度和硬度的,正常情况下,这就需要时间自然而成,所以一件作品往往不能一蹴而就。
比试的时候自然不能一等好多天,在这里有时候是不顾忌湿硬状态,有时候也可以放在接近火焰之处进行烘烤,或者拿把扇子给坯体扇风。当然这一切人为操作,都会造成一定的瑕疵。
此时采取的措施就是用火炉来烘烤。
苏铮将身筒烤了一会,同时腾出手来制作瓜蒂壶纽,壶纽大致成型,她估计火候可以了,便取来身筒放在制作台上,用规车找出瓜棱线点,用尺子和尖刀将个点连接起来。
这个水丞的瓜棱实际上是最关键的一部,苏铮做得格外小心细致,务必是每一条线的间隔一致。
校对无误后,她左手握着身筒,右手拿着一把竹尖刀,照着身筒上的筋纹线,由筒底到筒肩,用力均匀地压过去。之后又逐渐变换工具加工,使筋纹阴阳分明……
制作从清晨一直进行到中午,等苏铮放下最后一样工具,松出一口气,才发觉已然饥肠辘辘。
往旁边一看,陈小安也已经做好了,正拿明针进行最后的精加工。
见她停手,陈小安笑笑,也停下来。
侍女见了,一个去通知梅甲鹤,一个体贴地送上热乎乎的茶点。
苏铮起身到一边的桌上,抓了一块糕点往嘴里塞,一边道:“饿死我了,每次制作完成都特别饿。”
陈小安早就没了最开始的拘谨,也痛快地吃起来:“师父说这是因为心神太专注,不知不觉就饿了,而且还累得慌,自从学了紫砂,我每天沾上枕头就睡,沉得跟猪一样。”
苏铮深有同感地点头,点着点着想起自己没那么容易入睡,又摇头,忙得差点把自己给噎住,急忙灌了一大口茶。
两人还没吃好,梅甲鹤就来了,他们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立正过去垂首听训。
梅甲鹤先看了看陈小安的,笑道:“知雪堂的比试上我就发现你是观察最懂得观察的,做出来的那个茄段壶既形象逼真,还很有一份灵气,如今这个瓜式水丞也做得不错,模仿得非常像,简直一模一样。”
他拍了拍陈小安的肩膀:“不错,以后也要这样,多用自己的双眼去观察身边的一切,接着还要学会如何将那些东西放到自己的作品里,这可不是光光模仿就行了,要用心琢磨。”
陈小安简直要热泪盈眶了,一个劲地点头。
梅甲鹤又踱步到苏铮的制作台前,拿起了她的作品。
苏铮不得不承认,自己蛮紧张的,就好像小学课堂上回答问题等待老师公布是正确还是错误的时候,手掌心热乎乎的。
这可是第一次梅甲鹤验收她的成绩,是第一次梅甲鹤给她点评。
她的目光落在梅甲鹤拿着泥坯的手上,不大敢去看他的脸色。
梅甲鹤这回要看得久了一点,就在苏铮有些等不住的时候,他笑道:“你也是啊,一如既往。”
这是褒是贬?
苏铮不解地看着梅甲鹤。
梅甲鹤给她指着泥坯:“这件泥坯,给我的第一印象,压色匀和,光润夺目,你的精处理很到位啊,几乎看不见硬伤,几年的壶工也未必有这份功力。”
苏铮的心就放下了几分,随即又有点往上提,夸了之后该是损了吧。她端正神色,等着后面的话。
梅甲鹤接着却道:“还记得肖筱吧?”
苏铮一愣:“记得。”如今她人还在大牢里吧?苏铮不明白为什么要提起她。
“昨日她被提讯,提到你,其它被她掳去的人她都灭口了,独独留下了你来,问起原因,她说正是因为你这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