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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甲光向日金鳞开
“错了,你们全都错了,我就是我,本不属于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也根本不属于任何人!”这句话还没有完全说出来,“踏雪无痕”王子安已从山洞外跃进,直立着,站到了那尊蜡像的面前。琊残璩伤
“踏雪无痕”,轻身功夫果真了得,果真不是沽名钓誉、浪得虚望的泛泛之辈。
他的面色,仍然毫无血色,还是很苍白,苍白得简直有些可怕。
看到鄢飘凌和鄢酯霞,他的面色,突然间就越发苍白了。
鄢飘凌不由动容道:“子安,你真的就是我的子安么?”
鄢酯霞也不由惊声叫道:“子安?”
王子安笑着道:“我当然就是‘踏雪无痕’王子安,但却已经不是你们那个王子安了!”
鄢酯霞道:“为什么?”
王子安道:“因为我一直都忘了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鄢酯霞道:“忘了?你忘了告诉我什么啦?”
王子安道:“我忘了告诉你,以前我是不喝酒的。”
鄢酯霞道:“你以前从不喝酒?”
王子安道:“从前,我一直认为酒是毒药,不单可以使人迷失本性,喝了酒后,更容易使人误事、乱性。”
鄢酯霞笑着说:”所以你以前一直最痛恨事情,就是喝酒?”
王子安道:“家师‘玉面飞狐’韩贞曾再三告诫我说,酒是扫愁帚,酒是钓诗钩,但是,酒也同样是——断肠物。”
鄢飘凌破涕为笑道:“所以,你以前本就是很少喝酒的!”
王子安道:“不是很少,以前,我根本就是滴酒不沾,你虽然是我的妻子,却一直都不了解这一点,更不了解我!”
鄢飘凌嫣然道:“人家比你小了整整十五岁,你也应该多谅解一点才是嘛!”
王子安声嘶力竭的道:“我谅解你,你又何尝谅解过我呢?”
鄢飘凌带着哭腔道:“现在人家知道自己错了!”
现在,错了,这是两个多么可笑的字眼啊!
王子安道:“其实,我也并没有真心想要怪你!”
鄢酯霞道:“难道……?”
王子安笑着道:“我走,只是因为我自己想离开,又非走不可!就你这丫头那点小伎俩和鬼把戏,若想陷害我,至少还有一段距离,起码也还尚需时日。”
鄢酯霞道:“那么……”
王子安道:“其实,我也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其实,我也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一个人,如果没有极其博大的胸襟,无比宽广的心怀,又如何能说得出这番话来?
鄢酯霞破涕为笑道:“真的?”
王子安道:“一点都不假!”
鄢飘凌和鄢酯霞异口同声地道:“那我们是不是真的快意……?”
王子安道:“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如果不是因为忘忧崖上那些繁琐俗事,我根本就不会离开,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你们。”
感情是什么?
感情,实在是一种非常、非常奇怪的东西。
有些感情,你越想去珍惜它、得到它,它消失得越快、离你越远。
有些感情,你越想忘了它、放弃它,它却如蛆附骨般的侵咬着你,时间越久,它咬得越深久而久之,你就会轻易忘了什么叫痛苦,因为你,已经活在了痛苦之中。
感情,有时也会毁了不止一个人,淹没彼此,毁灭彼此,但这种人的感情,将要毁灭的,往往就是——这个人自己。
爱情的道理,有时岂非也一样?
情到浓时情转薄,自古多情空余恨。
情又是何物?
为什么多情的人,又总是时常会无可奈何呢?
既然情会转薄,人,为什么还要多情呢?
既然情已浓烈,人,为什么还会痛苦呢?
仰止山巅。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仰止山巅,是不是也真有值得让人仰止的地方?
浅草又生,奇花也仍在绽放。
石头却是死灰色的,冰冷、坚硬、狰狞。
冰冷如人心,坚硬如寒铁,狰狞若恶魔。
虽是白日,但天地间,却似乎总是充满了肃杀之气。
张沧澜披襟挡风,站在清溪流旁的一块黑石上,纵目四览,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个险要的地方。”张沧澜动容的道:“我若非自己亲眼看到,就算打破我的脑袋,甚而是杀了我,我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会有这样的地方,竟然真的有人能在这山洞里生存下去。”
严铁歆调笑般的道:“看来我的这位兄弟,今天又长见识了!”
种无忌也笑着道:“想必是的!”
王婕妤和杜韦娘却立马就傻眼了,如果她们看到的是一群妖魔鬼怪,她们也不会这么吃惊,如果她们看见的是人间天堂,世外桃源,当然也不会这样直勾勾地愣住。
呈现在她们眼前的,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而是四个字,四个斧凿石刻的篆隶小子——擅入者死。
一条长影划过,转眼几消失不见,这条长影,仿佛还在王婕妤的手臂上轻轻的拍了拍。
长影渐逝,但闻一个声音远远的道:“我想死你们了,想得要命!”
杜韦娘惊呼道:“谁?”
这个“谁”字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她的人也跟着王婕妤一起倒了下去,就倒在那片草丛中。
这个“谁”字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张沧澜整个身子陡然离地拔起,瞬间冲了出去,朝着那条长影消失的方向冲了出去。
“你也看见了?”种无忌苦着脸笑着问道。
严铁歆道:“是的。”
种无忌道:“他轻轻的拍了她们一下,又会怎么样呢?”
严铁歆道:“似乎也没怎么样。”
种无忌苦笑着伸出右手,用四根粗糙的指头,在王婕妤和杜韦娘左臂上的曲池穴一拔,竟然拔出了两根三四寸长的银针来。
严铁歆一直在盯着他的手指,却还是看不出他是怎么把这两根针拔出来的。可是,他也看得出来,她们一定很危险,她们的生命,已危在旦夕,因为她们的颊头上,冷汗已开始渐渐冒出。
种无忌苦笑着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屠龙会的人,她们说想死你的时候,原来是真的想你死,她们说想你想得要命的时候,原来是真的想要你的命。”
严铁歆道:“看来你这个人还不算太笨。”
种无忌笑了,苦笑着道“可是有一点,我还是想不通。”
严铁歆道:“她的暗器既然得手,为什么忽然就又走了呢?”
种无忌道:“他也怕我们,因为我们若是也在说想死他的时候,也是在想他死,死的越快越好,越早越好。”
严铁歆突然就笑了,他的声音突然也变了:“所以那个长影在给了他们一针的同时,你也顺便给了他一针。”
种无忌道:“所以他受的罪,绝不会比她们轻。如果不是赶快走,恐怕死得比她们还要早得多。”
严铁歆笑着道:“所以你也相信,我们那位张兄弟很快就会回来。”
种无忌道:“带着那条长影身上的解药,和他的尸身一起回来!”
掀开鄢飘凌蜡像头上的丝巾,王子安的回记和痛苦,是不是也同时被掀开了呢?
看着眼前这两个如梦如幻又如诗的女人,王子安的心,再一次醉了,醉得很沉,很沉。
多年的相思,多年的不敢相思,多年的压制抑郁,多年的隐藏逃避,都在掀开蜡像丝巾的一霎,突然崩溃决堤。
鄢飘凌,鄢酯霞——多遥远、多熟悉的两个名字。
“踏雪无痕”王子安,已由年轻人渐渐步入晚年,而这个鄢飘凌蜡像,却依然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美丽,就连明眸善睐中的那股飘逸爽朗,也依然清晰。
但现在这双眼睛里,竟仿佛也有层水雾一样。
一尊蜡像,是不是也同样会流泪呢?
不会,只有多情的人,才会真的流泪。
关定手握青龙偃月刀,迎风而立,长髯轻轻飘动。
良久后他才问杜韦娘和王婕妤:“你们怎么也会赶来的呢?”
杜韦娘和王婕妤娇笑着道:“人家这不是也在替你操心吗?你当然也不希望看到我们姐妹俩整日担惊受怕的那副样子!”
关定笑着道:“你们这一来,我就开始担惊受怕起来了!”
杜韦娘和王婕妤相对一笑,她们的眼睛是不是也在说:“袁磊你也会为我们担心啊?”
关定道:“幸好有沧澜在才及时追回了解药,也幸好有无忌和铁歆一直在这里照看着你们,不然,后果就真是不堪设想了。”
张沧澜道:“也幸好有王老前辈及时送得‘十香软魂散’的解药来,不然我们四兄弟往后的日子,只怕也真是不堪设想了。”
众人不禁相对而笑。
良久良久后,关定才皱着眉头道:“只可惜,屠龙会立春分堂的余孽,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完全找出来。骥儿的下落,虽已有了眉目,也收到了可靠的消息,但依然是尚需时日。”
种无忌扼腕道:“不消灭掉屠龙会立春分堂的余孽,我们四兄弟誓不罢休!”
张沧澜和严铁歆也扼腕道:“正该如此!”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寒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唱的赫然是“诗鬼”——鬼才李贺李长吉的乐府旧题——《雁门太守行》。
突听另一个声音也远远地道:“让各位久等,又有失远迎,屠龙会立春分堂诸位同僚,深感歉疚!不过,各位已经不用再等下去了,我们也已久候多时!”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十三条身着黑布长衫,长巾遮面的彪形大汉,已轻飘飘地落到了关定等人的面前。
又闻另一个声音笑着道:“幸好我们等得也不是很辛苦,我们当然也想死你们了,想得要命!”
这十三条彪形大汉还未着地,一条修长消瘦的黑影,已早一步轻飘飘地落到了关定等人的面前。
说出这句话的人,当然就是“踏雪无痕”王子安。
那十三条彪形大汉身后,马蹄声合着金铃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八百余骑,踏尘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