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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约定的日子还有一天。蒲璩奀伤
可人给他打电话,大约是怕尹芬听见,她是在外面打得电话。电话那边可以听到呼呼的风声。
她的声音跟一汪清泉似的,一直在雀跃着说着对以后生活的向往和设想。他听着听着,眼泪就落了下来,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何可人察觉到他的异常,低声问,“怎么了?”
关切而担忧。
他努力用寻常语调说,“白天太忙了。有些累。”
不过八个字,可说出来,就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身子跟被抽干了血液似的,没有任何知觉。那些疼痛蔓延至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肤,然后占领了心脏。
“哦。那你赶紧睡吧。明天我在机场等你。”
嗓子很干很干,心脏跳不动了,只有泪水,怎么都止不住。见她要挂电话,他不忍,又多说了一句,“有首歌你一定要听。《美丽世界的孤儿》。”
何可人嗔笑着,说话的语调跟唱歌一样,“明天我和你一起听。晚安哦。”
“晚安。”
明天。
可是他和她,还会有明天吗?
他,还能有明天吗?
他第一次,没等她挂电话就摁了关机键。害怕自己听着她的声音会忍不住哭出声来,害怕会在她面前彻底崩溃。他整个人埋进被子里,终于不再忍,由着自己哭,心里却是下定了决心。
可可,你终究……是等不来我了。
约定之日,他躲在机场后,看着他的可可在人来人往的机场跌倒在地不顾形象地痛哭流涕,看着迟宇新匆匆赶来将她抱进怀里。她趴在迟宇新的肩头,哭得声嘶力竭,连站住的力气都没有。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副几乎要崩溃的模样。
他想要冲过去,想要抱紧她,替她揩去眼角的泪水,带着她一起远走天涯。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如此离开。留或不留,这一道选择题,不过是个伪命题罢了。他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一年,他被LJ。
有女人。
也有,男人。
他在浴室里洗了四个小时,因为一直浸在水里,皮肤打皱,手指发白,身上却因为用力地搓,磨破了皮。
再也洗不干净。
那些肮脏,似乎要浸入他的骨子里去。
那一年,他连原因都不能说,弃她而去。
从那个夜晚开始,她和他的人生,都再也由不得自己。命运的转轮开始转动,滑向深不见底的绝境之地。
她,有迟宇新,许她这一生的安然无恙。
而他,只能由着自己在绝望之中浮浮沉沉,得不到救赎。
我已掉进深深的漩涡,
宝贝,看看远处月亮从旷野上升起,
求你再抱紧我我感觉冷;
哦,别哭,亲爱的人,
我们要坚强我们要微笑,
因为无论我们怎样,
我们永远是这美丽世界的孤儿。
到如今,他终是明白,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可可。
那么这所有的一切,我不会同你说,你也永不会知道。
你如今安好,就足够。
因为想起了那些往事,一路上,沈君和顾锦言都没再说话。对顾锦言而言,沈君便是那一根稻草,在他最孤苦无望的时候曾给了他帮助。
那时,沈君看着那些照片,脸色变了又变,捂着嘴,一脸不可置信。
过了很长时间,沈君才回过神来,她慢慢地,将那几张照片重新塞回牛皮信封里面。她抬起头,看着顾锦言那张全无血色的脸,挪到他面前,伸手拥住他,“我们静下心,听听自己心里的声音,跟着内心走。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语言在这一刻,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她说完这一句,也就什么都没再说,只是狠狠地抱住了顾锦言。
很久,沈君转过脸,看着顾锦言憔悴的面容,轻声说,“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解决那个人。”
那个人,自然是指当年对顾锦言坐下这一切的人。
这不是沈君第一次这么提议。
沈君向来爱恨分明,她的信念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若是别人捅了自己一刀,那铁定要加倍捅回去。所以对于顾锦言现在这态度,她百般不理解。
这一次,顾锦言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沉默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
顾锦言转了话题,“我带你去小吃街吧。在老城区。有很多不错的小吃。”
沈君明白对方不愿意在刚才的话题上继续,她本就是吃货,听到这话,猛点头,“有麻辣烫么?还有酸辣粉?”
“有。我知道两家味道很不错的。”顾锦言没来由得想起了何可人,她也是爱吃这些,每次来小吃街,总要吃到独自装不下,连路都走不了。
小吃街离步行街不远,有一回,顾锦言带着何可人来买东西,逛着逛着就被她拉来了小吃街。她吃了三个蛋挞,一大把烤肉串,一份酸辣粉,一份麻辣烫,一份海瓜子,还有两大杯酸梅汤。
到后来,她完全走不动了,拽着顾锦言,跟换了重病似的。
顾锦言提出要背着她走,她吓得赶紧摆手,一脸担忧地说,“那你的背不会顶着我的胃么?会吐出来的吧?”
后来两个人坐在外面的藤椅上,何可人靠着她的肩膀,嘟嘴卖萌,作仰天长叹状,“为什么我的胃就这么一点点大呢?我还想吃呀!”
顾锦言想起这件事,莫名就弯了嘴角。回忆里的,她的笑颜,已经是他唯一的支撑。
今天是周末,加之是中午,小吃街里的人相对少了很多。来来往往地,有很多大学生,三五成群的有说有笑着,也有情侣搂在一块走着。
顾锦言相当熟悉地钻进边上一间并不起眼的麻辣烫店里,拿了篮子递给沈君,沈君倒也不拘谨,熟络地选了菜,择了一个位子。
“以前,我爸妈不让我吃这些。我就每次偷偷吃。有一回还被我哥给逮个正着。”沈君说起这些,一脸地神采飞扬,只是眼底,却有悄悄地落寞。
这座城,她一直想来,却也一直没敢来。如今来了,那人却已经鲜少待在这里。
两个人都有些各怀心思。
沈君看向窗外,阳光正盛,耀花了眼。
她眯起眼,屋子里麻辣烫的气味很浓。没一会,老板便将烧好的砂锅端上了桌子,沈君拿起筷子,“真是怀念呀。这个味道。”
顾锦言回国后,有时候也会一个人过来。
不过现在,他西装革履坐在这里,倒有些格格不入,不时有人盯着他看。他也不介意,一脸泰然的模样。
沈君吃了两口,连连点头。
顾锦言也轻松了起来,从回国到现在,这一刻,倒成了他最放松的时候。不去想何氏,不去想母亲和妹妹,只有他带着过去的记忆,坐在过去常来的店内,吃着何可人爱吃的麻辣烫。
两个人吃过饭,沈君接了一通电话,破天荒地,居然是周季尧打来的。
电话那边,周季尧是一贯的欠揍的语气,“来清河城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你妈打电话给我,让我照顾你。”
沈君一脸不屑,冷笑着,“我妈真是没有辨别能力。你能照顾人吗?”
那边,顾锦言已经取了车过来,她钻进车里,也不管对面那人说了什么,“您老不是嫌我碍事么?我妈那些话,你当耳旁风就行了。省得你看着我添堵,我看着你也来气。”然后果断挂了电话。
顾锦言看了一眼沈君一脸不快的模样,问她,“去哪?”
沈君往后靠了靠,“主要是你最近邮件不回,电话也十打九不通,我心里放心不下。既然你没什么事,我也得回去了。”
“要不再留两日。我今天下午去趟公司处理下事情。明天带你去周遭转转。”
沈君摆了摆手,“不了。”
顾锦言见她执意要走,也没强留,开车送她去酒店退房取车。
半路上,沈君又接到周季尧的电话,这回对方的语气更差了,“沈君,你既然都来了,又何必再玩欲迎还拒这套?”
“不好意思。我不是为你而来。”沈君啪地挂了电话,脸色难看至极。她来清河城压根不知道他会在!
到了酒店,车子停下来,沈君认真而诚挚地看着身边的顾锦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善待自己。”
顾锦言点头,“我知道。放心吧。”
约有似了那。沈君最近总觉得一颗心安不下来,这会虽然顾锦言言之凿凿,可那苍白的脸色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完全没法使她放心。
最终,她只是轻轻抱了抱顾锦言,“有需要帮助的话,告诉我。但凡能帮到的,我定会竭力而为。”
顾锦言微微笑着,眼底里写满了疲惫,“谢谢。”
顾锦言亦下了车,沈君执意不需要顾锦言送,说是回房间拿了东西退房后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后便回去了。
顾锦言也没再坚持,点头,吩咐她注意安全。17FYt。
彼此道别后,沈君背着包往大堂内走。刚好大堂内有男人出来,白衫黑裤,神情凛冽,皮相气质极佳,连沈君都忍住多看了几眼。
这厢,顾锦言正要上车,便看见了迟宇新。
迟宇新显然也是见到了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待迟宇新走近,顾锦言想了想,同他道谢,“谢谢。”
迟宇新那张.万年冰山脸淡淡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清明,“若你是为了可人而道谢,就不必了。她是我妻子,这是我分内之事。”
妻子?顾锦言有些愕然。
这情绪自然是逃不过迟宇新的眼睛,他慢慢说,“我们婚礼定在1月20号。过几日,请柬会送到府上。”
这原本,应该是开心的事情吧?
至少,在他已经没有办法许她一个明朗地未来时,有人疼惜她保护她,许她安然,许她未来。
可是,心底里五味杂陈,那些一丁点欣慰都被那些悲恸辛酸和嫉妒给掩盖了去。
当初,他和她都以为彼此会携手走到白头,可如今,她却将为他人披上嫁衣裳。
顾锦言努力露出笑颜,这笑容却分外苦涩,他说,“恭喜你们。”
“谢谢。”
于是,他的小可可,终于,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从他的生命里退了去。他所能紧握在手里不被夺去的,只剩下那几年的回忆。
沈君刚打开房门,便看见窗户边站着个男人,瘦长身形,穿黑色体恤黑色长裤,一头利落的短发。今天的风有些大,窗户又开着,窗帘被吹起来。男人的身影便在窗帘之间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进错房间了?不可能啊。
入室盗窃?不像啊。
沈君正盘算着,那人却突然开了口,“回来了?”
不是周季尧还会是谁?
她有些愣住,虽说周季尧向来无法无天,她倒没想到他会找来这里。
周季尧一步一步走过来,双手撑在墙壁上,然后沈君只能在他的双臂之间。他低头看着她,勾唇,笑容冷艳,“你以为,这清河城里,有我找不到的人?”
“你不是早就滚去宁江了吗?”沈君撇过脸,不去看他。
如今黑道中称霸一方的周公子倒也不生气,他站直了身子,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眼前的沈君,“我最近待清河。你,去我那。”
沈君压根不看她,走到一边,将充电器和一众化妆品塞进背包里,然后背起包,“我不去。我回临滨了。”
周公子慢悠悠看着她,意外的爽快,“也行。”
然后只丢下这么一句就出去了。
沈君看着他的背影,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果不其然,沈君开着车快上高速的时候,车子却被拦了下来,一群人堵在前面。有年长些一身黑衣服的男子走上来,“沈小姐,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不去。”沈君已经有些开始火了。
对方也不管她,一脸淡定,“我们也不想动粗。”
“你是在威胁我?”
“不。我们这是执行周少的命令。”
沈君看了眼前这十几号人,毕竟寡不敌众,更何况这是周季尧的地盘。她想了想,叹了口气,觉着自己方才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
最后,她还是去了周季尧那地儿。
一路上,前后各两辆车将她夹在中间,她一点儿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到了地方,周季尧正靠在沙发上喝茶,好不惬意的模样,见着沈君,他抬眉看了她一眼,就转了目光,不再看她。
倒像是,她是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我跟你妈说过了,你在这待一段时间。我再送你回去。”周季尧放下茶杯,站起身,然后对家里的保姆书,“给沈小姐安排一间房。”
何可人这几日梦里总是梦见何光耀,梦见小时候,以至于白天一闲着,总有些出神。
这会,电话响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晚上陪我去吃顿饭。你下班我去接你。”估摸着是怕她又心理负担,迟宇新在电话那边又补了一句,“是个朋友。”
就为这四个字,她的心情倒是好了些,眉眼都弯了起来,“好。”
因为是朋友,所以何可人也没打扮,依旧是工作时的那身衣衫,白衬衫,黑色A字裙,光腿踩着一双尖头的黑色细高跟。
白天走路时间有些长,她刚钻进迟宇新车里,便脱了鞋,光脚靠着,从包里拿出便签纸来,将婚礼上她这边要请的人都一一写上去。倒也没几个人,等写完后,她看了看,那么寥寥几个人,都不用数的。
她将那便签纸放到迟宇新外套口袋里,“你早上要的。”
迟宇新看了她一眼,“明天去选婚戒。后天去拍婚纱照。这两天你就先别去公司了。”
何可人点了点头,然后又想起来手上还有一份设计稿没完成,忙说,“不行。有份设计稿得赶出来。”
“带回家做吧。”迟宇新倒是淡定的很。
何可人正准备反驳,迟宇新又说,“你要是忙不过来,我来帮你。”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何可人便欣然接受了迟宇新的提议。
进了餐厅,包间里已经有两人在等着了,都是生面孔。何可人有些诧异,转而看着身边的迟宇新。
对面的周季尧已经伸出手来,“周季尧。你大概不记得了。你八岁那年,我们见过。小吃街边上的胡同里。”
何可人恍然大悟,握住他的手,杏核眼里盛着盈盈笑意,“我记得。你们那时候还骑机车呢。”
周季尧这副爽朗的模样,倒是从成年后,沈君就很少能见着了。估摸也是因为,面前这个人,是他所信赖的人吧。
“我妹妹,沈君。”这是周季尧的介绍,沈君的一颗心默默地沉了下去,却不得不强撑着微笑,握住了对面那个女子伸出来的手。
“你好,我是何可人。”16605985
沈君的心跳漏了两拍。何可人。可可。这个名字,是顾锦言只要醉酒时便会反复念叨的名字。
眼前,何可人笑容晴好,精致的面容,艳丽的完美的五官,饶是沈君自认为算是中上之姿也在她面前失了颜色。
而何可人身边这位,她中午曾在酒店大堂处见过,当时他那张脸跟冻结了万年的冰川似的,可这会,多少也带了些暖意。
沈君突然就明白了,顾锦言为什么会说,已经都没有必要了。
吃饭时,沈君存了私心,一直拉着何可人说长道短。只是,对方性子凉薄,并不愿多说自己的事情。她每每提及,总被岔开了去。除了从周季尧和迟宇新的对话中得知的两人的婚礼就在两个月后,也就一无所知。
席间,两人去洗手间,反而是何可人戳破了窗户纸。
“你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何可人的声音清凉如山风,精致绝伦的脸上一派清明。
沈君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见她没回答,何可人又说,“我们之间有共同认识的人,而且,应该是男的。”
话已至此,沈君也没再隐瞒,“我是顾锦言的朋友。”
何可人唇边慢慢露出一丝浅笑,也没再说话。
沈君想了想,异常严肃地望着何可人,“顾锦言当初离开你,是有苦衷的。”
顾锦言自己也说他有不可以说的理由。
她也承认,自己怨过,恨过,恨到恨不得拿刀剜了自己的心。
可如今,她听到顾锦言这三个字,都没了任何情感。
十年。太久太久了。
这十年的每个日日夜夜,每一个熬不过去的难关,迟宇新都陪在她身边。在她不经意的不以为然的每一个日子里,迟宇新渐渐地在她的心底里扎了根,盘根错节,再也没法割弃。
沈君以为何可人至少会表示错愕会不愿相信。
可何可人只是微微笑着,眼底里映着头顶的白炽灯,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一派宁静,她轻声说,“是吗……”
那样云淡风轻的态度。
顾锦言说得对,一切都已经没有必要。
她已经从过去里走了出来,已经遇上了可以相伴一生的良人。只是顾锦言,还留在了原地。
回去的路上,何可人因为酒喝得有些多,有些倦了,她歪着头,半眯着眼看着身边的迟宇新。
“你还记得周季尧?”迟宇新看了她一眼,唇边还挂着笑意。
何可人探身,吻他的脸颊,“我那时候在想,要是真的有童话故事就好了,王子从天而降拯救公主。然后你就出现了。”
“你那时在想这个?”
“骗你呢。那时候光顾着害怕了。”何可人想了想,自己笑了起来,“现在想想,你从那时候就是面瘫了呀。”
“对了,我准备去给何光耀做配型。”何可人又说道。
估摸这想法对迟宇新来说有些突然,他蓦地绷紧了脸,脸部轮廓益发锐利,看上去颇有些吓人。
“怎么想起这个的?”
何可人低了头,“我这些天,总是想起以前,心里觉得愧疚。他虽然没管过我,但也没害过我。而且那八年,他对我也很好。就当是还了那时的恩情吧。我讨厌别人欠我的,也不愿欠别人的。”
“你捐不了。”许久,迟宇新才冒出这么一句。
不是不给捐,而是你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