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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后来荼靡开至,青苔满墙(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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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可人挂了电话便准备去尹氏,刚换好衣裳,梅姨便上来了,“尹小姐,你母亲过来了。残璨睵伤现在在楼下客厅坐着。”

    她怔仲了片刻,才说,“泡壶六安瓜片吧。我一会就下去。”

    梅姨点头应下,轻声掩上门,退了出去。

    这宽敞的屋子里又只余下了她一个人。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妆容精致的脸,青丝,雪肌,红唇。这一刻,她甚至记不清,过去的自己有着怎样的面容。

    过去的时光,终究也只是过去了。无法回溯,也无需再回溯。

    好半晌,她才收回目光,拿出香水在手腕处和耳后轻轻喷上。这些日子,她将用了十年的NO.5换成了这一款Creed的香水。深深地吸闻与仔细分辨之下,还能闻见些许烟草的气息,这气味,叫她觉得安心。

    就像是某人身上的气息。到最后,她能留住的,或许也仅此而已。

    前些日子,迟宇新晚上搂着她的时候,突然轻声问,“换了香水?”

    “原来的腻了。我也是喜新厌旧的人呀。”

    迟宇新没理她的玩笑话,只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他的脸,埋在她的发丝之间。呼吸沉稳,温热的气息撞上自己的肌肤。

    那一刻,她抓着他的衣服,几乎就要失控。

    黑暗之中,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于是一切都成了秘密,掩埋在这静默的黑暗的时光之中。无法寻回,见不得光,永远不会被知晓。

    何可人穿着小黑裙,珍珠项链,一头青丝披散至腰间。白希的肌肤,嫣红的唇。在化妆品的勾勒之下益发精致的面容。事到如今,似乎只有在这样的假面之下,才能安然自若。她慢慢下了楼,看着与她几分相似的尹芬坐在客厅的沙发之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这茶不错。”尹芬见着她,抬眉,又抿了一口杯中的茶。

    “你以为在这还能寻着错的茶?”何可人冷声开口,“说吧。有什么事?”

    但凡迟宇新这里有的,都是最好的一切。

    “怎么?来看自己的女儿还需要理由?”虽然如是说,但是从她的脸上,却连分毫的温情都看不到。

    所谓的母女,所谓的血肉相连,有时候,只是一场冷笑话。

    “怎么?你是要演八点档的狗血家庭剧?”何可人的目光更冷了下去,毫不掩饰的讥讽语气。“不过,很可惜,我没这个闲情逸致陪你演下去。有什么话就直说。当然,如果是关于尹氏的事情,那就不用说了。”

    尹芬眉毛跳了跳,抿紧了唇,半是自嘲半是嘲弄的语气,“看来,我果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女儿……”

    “我还真得感谢这么些年,你言传身教,教会我所谓的母女情血缘情深都是狗屁。不然,我可能还会有那么一丁点犹豫和不忍。”何可人听着她那番话,唇边泛起嘲讽的笑意,神色冰凉,一丝情绪的起伏都无。那些最黑暗的阴暗的情绪,都躲在心底最深处,由着它们生根发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成苍天大树。

    她被姜瑜囚禁在那个地下室的时候,黑暗的地下室里,尹芬对她说的却是,你就待在这里也挺好,省得同我一起劳累奔波。这话说得,多么恩重情深。可终究不过是个敷衍的借口。不过是将她当作了一枚棋子,换来最后的利用价值然后弃之。

    后来,她跟迟宇新在一起。尹芬也一直是那般淡漠模样,只是有时候却百般叮嘱她,要她将迟宇新哄好。

    在这个生育了她的母亲眼里,她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再无更多。

    这般想着,何可人突然觉得累了,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侧过头看着玻璃屋子外的景致。阳光正好,院子里是修剪齐整的灌木丛,再远一些,是高大笔挺的水杉。两只藏獒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阳光照进屋子里来,落进瞳孔里,刺得眼睛发疼。

    “我给你一笔养老费。以后,尹氏与你无关。”她慢慢转过脸,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坚毅与决绝,“你没有管理企业的能力。你应该也清楚知晓吧?这些年,如果不是我和迟宇新,尹氏早就完蛋了。无论你是卖女儿还是卖自己,仅凭你自己,都拯救不了。”

    “我和明安,与你不同。你是没有才能,而我们,是没有兴趣。”

    何可人站起身,“我没什么和你说的了。你走吧。”

    “可人!”尹芬也随着她站起身。

    何可人只觉得心中堵得慌。并非是没有过温情的时候。在何光耀尚未同尹芬离婚时,自己也有着一个完整的家庭,父慈母爱,她都曾经有过。

    那时候,何可人总在何光耀下班回家后骑在他的肩头,还不忘挥着手喊,“驾~骑大马咯~”尹芬便站在门边,微笑看着父女两个人的游戏。

    只是,所有的父爱母爱,在他们离婚后,便瞬间烟消云散,再也追不回。

    而那些过去,每每回想起,都只觉得,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梦醒之后,一切都消散殆尽。

    “若你能接受,所有事情到此为止。若你不能接受,那么,好自为之。”何可人没回头,沉声说。

    很多很多的话,终究是再也没有了说的必要。

    她径自去了餐厅,对早已等在餐厅将早餐准备好的梅姨说,“送客吧。”

    梅姨回到客厅的时候,尹芬依旧站在那里。逆着光,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您请回吧。”

    尹芬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坐在餐厅里从容地吃着早饭的何可人,目光益发暗了下去。停了好一会,才出去了。可电换去下。

    梅姨一直送她出了院子,才折回来。虽说她已经年纪大了,但这些个事情,都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的。

    餐厅里,何可人身形笔直地坐着,慢慢撕着面包,吞咽着。动作优雅。只是,那表情却跟僵在了脸上似的。

    即便是以为已经刀枪不入了,但终究……也还是介意着的吧。

    梅姨看着,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何可人早餐后要去尹氏,一路上,她沉默地开着车,经过闹市区十字路口时,她停下车等着红灯。有一家三口在过人行横道,丈夫将小女儿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牵着妻子的手,时不时说着些什么,两个人都笑着。她一时竟看得呆住了,那三人走出了好远都没能将实现收回来,直到身后的汽车开始摁喇叭,她才回了神。

    这样俗世的温暖,她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再有了。

    但是,又能怎样。

    只要活着……就还好。

    尹明安现在已是做的有模有样,西装笔挺,神采奕奕的模样。何可人见着这模样,多少也安了心。

    “中午要一起吃饭么?”秘书给她端了杯咖啡进来,尹明安停了手中的笔,问道。

    “不了。我还有约。”

    尹明安从座位上起来,在何可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凝视着她的脸,“精神不对嘛你。出什么事了?”

    “没睡好。”何可人淡淡回,捧着马克杯喝了一口咖啡,“你这边呢?一切都还好吧?”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尹明安玩笑似地说,一脸不正经的样子,“周延快毕业了,我准备让她继续待在企划部。你说呢?”

    何可人手指轻轻扣着杯沿,眉目暗了暗,“公司是你的。你自己做决定。”

    眼睛有些酸,抬眼看着照进屋子里的强光,益发的疼,几乎就要流下泪来。这是当初待在那终日不见光的地下室里所留下的后遗症。

    尹明安见她这副模样,不动声色将轻纱的窗帘拉上。

    “要着手准备婚礼的事情了吧?”

    何可人闻言,抬眸看着尹明安,不解的模样。

    “迟宇新已经联系了法国的设计师,为你量身制作婚纱。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尹明安见她这模样知她还对此一无所知。

    何可人的怔了片刻,就连动作也顿在那里,好一会,才抬眸,杏眼之中是璀璨如琉璃的光芒,轻轻笑开,“这传出去,可得叫多少人鸣不平和羡慕嫉妒恨~”

    艳丽的笑容。微微拉长的语调,慵懒的蛊惑意味。

    只是,越是这副模样,却愈是叫人心里没底。

    “以后,不管尹芬怎么说怎么做。尹氏都是你的,不要交给她。”她收起方才的表情,一脸正色。

    尹明安微微俯身,轻轻揽了揽她的肩,“你费尽心血所维护的这个公司,我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何可人拍了拍他的脑袋,“我们明安也是个大人了呀。”她笑意盈盈地起身,“我还有约,先走了。”

    “姐!”明安亦站起来,喊住了她。

    她疑惑地转过头去,却见尹明安一步一步走上来,然后将她环进怀里,“这一生,我都不会背弃你。只要是你想要的,即便是拼尽全力,精疲力竭,我也会做到。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用背负,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会为你保驾护航的。”

    尹明安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在耳边坚定的响起来。

    这就够了。

    那些庞大的纷杂的情绪几乎就要将她淹没。她忍了许久,才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何可人轻轻拍了拍尹明安的背,“我都知道。我已经没有需要背负的了。你呢,把尹氏经营好。遇到爱的人,就要努力爱。我就很知足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很好么?”

    父亲过世之后,尹明安便寄住在尹芬家里。彼时,陪着他,照顾他的,多半是何可人。尹芬每每回到家里,总是脸色不好,动辄便发火。所以,他倒是宁愿尹芬不在家。

    那一日夜里,他夜里起床,便听见客厅传来何可人和尹芬的争执声。透过门缝,他看见何可人一脸怒火,“送进寄宿制学校?这就是你作为姑妈的做法?”

    “带你一个我都忙不过来了,你以为我能照顾的了你们两个人?”

    “照顾?明安前两天发烧你知道吗?我之前的腮腺炎你问过吗?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没做就别说得好像你费了多少心思一样!”

    平日里的何可人是温柔的开朗的从不与人争执的,这是尹明安第一次看见她这般盛气凌人的模样,同她自己的母亲对峙,仅仅是为了自己。

    那之后,尹芬没有将他送去寄宿制学校。他并不知晓尹芬与何可人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只是,这之后每天晚上,何可人都要去餐厅打工。何可人不放心他独自待在家里,便带着他一起,让他坐在餐厅角落的桌子上写作业。

    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是何可人在保护着他,而如今,他也想护住她的安宁。

    到Jessica的店里时,Jessica正在翻着画册,见到何可人,她站起身,“走吧。咱们去楼上。”

    Jessica这店面分上下三层楼。Jessica平日若是忙的时候,便住在三楼。何可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Jessica煮了咖啡端过来,“你那衣裳,不是急着要么。怎么到现在也没来取?”

    “暂时用不上了。就放在你那吧。”

    “婚礼的事情呢?怎么样了?”

    何可人捧着马克杯,被子的温度传递到手指上,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也不知道是谁之前不待见迟宇新的。这会怎么又转了风向了?”

    Jessica微微笑了笑,“有时候想想,所谓的爱情也是靠不住的。每天出轨离婚的人那么多,当初在一起时,也没有人会想过彼此会走到这一步。即便是那个负心人,多半也相信自己能矢志不渝。无论感情还是人生,处处都充满着变故。最重要的事,不是被爱过,而是不离不弃。”停了片刻,她接着说,“不管迟宇新这人多么不让人喜欢,至少,他没退缩没躲过,反而是坚定的逆流而上。这一点,我不得不说,我很佩服。”

    永不退缩,无论发生什么,我一直在你身边。这种话,谁都会说,但真正能做到的,寥寥无几。

    Jessica一直不待见迟宇新,能说出这话来,已是不容易。

    何可人侧过脸,看着窗外。远处,是蓝的透彻的天空,大朵大朵的云飘在天空。无论世事变迁,这头顶的天空,总还是没有变的。

    “那看来,迟宇新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如果不是,你怎么会坚持在他身边呢?”Jessica也不拐弯抹角,直来直往的说。

    Jessica一直以来总是劝她,说她不该这么活着,不该这般待在迟宇新身边。她却只当耳旁风。

    “不是我坚持待在他身边……”何可人轻声说着,下一句,却是牛头不对马嘴,“一直不去深思,一路暧昧敷衍着的事情,也终有一天不得不去面对吧……”

    Jessica一脸不解看向她。

    她却不愿再继续说下去,转了话题,“中午吃什么?早饭没怎么吃,这会饿了……”她往后靠去,眼睛弯成月牙状,笑容像是冬日里的阳光,渺远的不真切。

    “前几日,店里那小姑娘带我去了一大排档,味道不错。就怕你不习惯。”

    “说什么呢。那走呗。”

    两个人在大排档点了几份川菜,一扎生啤。何可人将两个人的酒杯都满上,“你没想过回德国吗?”

    Jessica一脸坦然,“也许以后的某一天,我会回去。但是到目前为止,我都还没有过这个念头。”

    何可人勾了唇,笑容很浅很浅,隔着雾气蒙着纱似的。风一吹就会散。她喝了一口酒,冰凉的酒顺着喉咙灌进胃里。

    Jessica也跟着喝了一大口,“所谓的家乡,其实也不过是因为那个城市有着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在。所以,我没有故乡,自然也就没有执意要回去的念头。”

    这道理,她自然是懂得的。

    Jessica年幼时父母因事故离开人世,她一直寄宿在亲戚家里。等成年后,便义无反顾的离开。对她而言,那个城市,那个国家,都并没有可留恋的。

    就像这么多年,她始终不肯再去临滨。也不过是因为,那座城市承载了她最不堪回首的过往。

    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便是这样了罢。

    Jessica心知此时何可人有心事,却不肯吐露出来。她明白何可人不愿说,也就没追问。16022443

    酒杯相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空气中弥漫着川菜辛辣的气息。

    而何可人的眉眼,盛满了水似的,黑白分明,让人总错以为,随时会落下泪来。

    分别时,何可人轻拥Jessica,她的红唇轻启,在Jessica的耳边轻声说,“那么,再见了。”

    Jessica愣住,要问的话还未问出口,何可人已经转身离开,钻进了车里。

    车子扬长而去,最终在视野之中完全消失不见。

    何可人来到机场的时候,姜子期已经等候多时。见着她,姜子期什么都没问,只说,“我跟在法国的朋友联系过了,她在普罗旺斯有一处住宅,我们可以去那里。你说怎么样?”

    何可人点头,“那好,就这样吧。”

    姜子期看着她,完美的侧脸,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慵懒的模样。他一时看得怔住了,许久,才移开了目光。

    迟安然的电话是在这时候打过来的。

    “你今天能不要跟我哥过来吗?”迟安然毫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

    想必是迟宇新提过要带自己过去。

    “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有办法喜欢你。我父母也是。我不想这个生日要一直面对着自己最不想见的人,不想连生日过得这么不开心……”

    迟安然还准备说些什么。

    何可人却不愿再听下去,打断了她的话,“我今天很忙,不会过去。”

    电话那边沉寂下去。

    何可人的语调冷冷清清的,“既然是你的生日,我会送你一份礼物。你会喜欢的。那么,再见。”

    然后,不等对方说话,挂掉电话。

    只余下电话那边,迟安然握着手机,一脸的不明所以。

    白天出门的时候,她已经同梅姨说过,自己中午晚上都要在外面吃,也让梅姨记得告诉迟宇新,自己今天不去迟安然那边了。

    当时,梅姨看着她,目光温柔而怜悯,“既然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吧。我会跟他说的。”

    念及此,何可人勾起唇角,自嘲地笑起来。她将手机关机,掏出电话卡,将那电话卡一折两半,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那么,清河城,再见。

    再见,所有的旧时光。

    再见,迟宇新。

    是谁说过的,再见,即是再也不见。

    当飞机升上三万英尺的高空,何可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蓝天和浮云。爱,是三万英尺的孤单。

    她闭着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她察觉到身边的姜子期替她盖上了毯子,小心翼翼的动作。

    那一瞬,她想起的,竟然是迟宇新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没有任何情绪,黑眸静静凝视着自己。鼻息之间,似乎还能闻见迟宇新身上的气息,若隐若现的烟草味。

    她从未想过,自己在离开迟宇新的时候,会是如此的万般不舍。

    十年,这时光说短也短,短到连伤口愈合都来不及;说长也长,长到自己由着那人融进了自己的生命里。

    梦里,有个男孩子,眼睛大大的,面容与迟宇新有几分相像,可是和迟宇新不同,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六月的阳光,明丽的温暖。

    每每看见她,总是会敲她的脑袋,说着“我们家小可可”呀。

    只是,却让人没法讨厌。

    梦断断续续的,零碎不堪。

    直到姜瑜站在她面前,一脸的嘲讽,“你害死了迟宇新的哥哥,迟宇轩。怎么,做过的坏事就全忘了?”15eav。

    何可人惊得一身冷汗,猛地睁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身旁,姜子期察觉到她的动静,转过脸,一脸关切,“怎么了?”

    只是,姜子期那一张像极了姜瑜的脸却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就连唇色都褪了去,眼睛因为惊恐睁得有些过分的大。好半晌,她才缓过神,深深地呼吸,一边摆了摆手,“没什么。”

    姜子期已让空乘端来凉水,他将杯子递到何可人手上,温声说,“喝点水吧。”

    等何可人情绪稳定下来,他亦望向窗外。大片的浮云漂浮在蓝天之上。方才,从何可人看见他时惊愕的眼神中,他多少也能猜出,她定是坐了与姜瑜有关的梦。这么想着,姜子期突然问道,“为什么愿意我陪你呢?”

    何可人已然恢复了平日里妖冶的模样,眉眼之中都是蛊惑,“你不是想要赎罪么?我给你这个机会。”

    “那么,感谢之至。”姜子期亦笑,眼神又温柔又悲凉。

    而这一天夜里,清河城却并没有那么安宁。迟宇新的人几乎要将这清河城掀过来翻了一遍。动静之大,就连迟家老宅都得知,何可人不告而别,只带了几件简单的衣物。所有迟宇新送给她的礼物以及订婚戒指,都留在了迟宇新的宅子里。

    迟夫人听闻这消息,安了心的模样,“她总算是知趣。不然依着宇新那性子,我们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迟安然刚洗完澡出来,听见这话,愣住,半晌没动。白天和何可人通电话时,何可人口中的,她会喜欢的生日礼物,便是如此了吧?

    迟安然抬眼看着客厅里的挂钟,已经快凌晨一点了。现在的迟宇新……也一定没有睡吧?

    她默默地回到房间,拨通了迟宇新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声音有几分嘶哑,却是异常清醒的,一听便知他还未睡。“安然,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是想知道,此时此刻的你,睡了没,在做什么。对于何可人的离开,有多在意。很多话想要说想要问,却都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最终,迟安然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问,只说,“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早点睡吧。想要做的事情,明天做也可以的。不用急在这一时。”

    只是,就连她自己也知道,这些不过是废话。他执意要做的事情,无论旁人怎么说怎么劝怎么做,他都不会改变。

    “我知道了。你睡吧。”

    虽是这么说,但这语气,一听便知是在敷衍。

    迟安然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恩。晚安。”

    “晚安。”迟宇新说完这话,便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嘟嘟的断讯声,迟安然依旧紧握着手机。如今,他心心念念的是那个突然从他生命里消失的女子。那我呢?她想问,却明白,自己早已没有立场去询问。

    当初,他宠她疼她,即便她想要的是天上的星他也愿意去费尽一切给她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复回了。

    这么想着,她伏在枕头里,低声念着,二哥,我要怎么办才好呢……

    而此时,迟宇新沉着脸,脸色冰冷,像是数九寒冬最深重的冷气笼罩着他。他坐在偌大的客厅里,周身覆着寒气,不发一言。

    梅姨陪在一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安静地待在一边。

    王昊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彼时,梅姨正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何小姐是今天下午的飞机。目的地是巴黎。下一班最早去巴黎的飞机是凌晨五点多的。要派人去找吗?”

    “订一张机票。我自己过去。”迟宇新沉声说,冷峻的面容掩映在琉璃灯光之中,“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机场就可以。”

    梅姨已经醒了,她看着王昊走出去,同他点头,“路上小心。”

    王昊出去以后,迟宇新转身就要回屋,梅姨略微犹豫了一会,她还是开了口,“这么执意要找她?”

    迟宇新紧抿着唇,没说话。

    “安然这些日子,瘦了不少……据说也不怎么吃饭,整日里郁郁寡欢的。”安然终究是梅姨看大的,也是看着迟宇新和她两个人相濡以沫走过来的,所以,梅姨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这番话。

    迟宇新的眉头紧锁,目光益发暗了下去,打断了梅姨的话,“事实上,不是可人需要我,是我需要她在我身边。所以,这种话,不要再说。”

    迟宇新自小便很稳重,凡事都无须父母操心。毕业后,他拒绝了回到迟氏工作,而是自己创建了景清国际,一路走到今时今日,成为这清河城中最有势力的存在。唯一让迟家两个老人烦心的便是他与何可人的交往。

    如今,向来自负的他肯说出这番话来,想必是心里已经下了狠心。

    梅姨垂了眸,“我知道了。”

    迟宇新却没再说话,径自往屋里去了。头顶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拓在这大理石地面上。梅姨看着他进了屋子,才回过神来,低低的叹了口气,将这屋里的灯一一关掉。房子陷入黑暗与死寂之中,只有客厅的挂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迟宇新回到房间。房间里的所有一切都还在。与早晨他离家时并未有多少不同。一边的柜子大开着,放满了他送给她的礼物。他送的,她一样未带。

    他一个一个看过去,这才发现,这其中少了两样。那一对耳坠和手链。

    迟宇新凝视着那一排排礼物。对她而言,他与她之间不过是十年的光阴。于他,却是一生。

    屋子里只开着壁灯。暧昧不清的光线。他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书桌上依旧放着那一本《白夜行》。封面的边角处已经有些泛白,一看便是经常翻阅。他单手撑额,随意地翻了几页。

    何家那边,顾锦言依旧守在医院与何氏。这段日子,可以说是何氏最艰难的一段路。她并没有跟顾锦言走。

    只是,意外的却是,姜子期也不在清河城。

    四点多。

    迟宇新并未休息,他开着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凌晨的清河城很安静,暖黄色的路灯照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已经有早点铺亮了灯,店主在忙碌着。

    电台响起了音乐声。《outlaws.of.love》。是之前何可人一直在听的歌。

    他多多少少也能够明白,何可人一直听这首歌的缘故。

    Everywhere.we.go,we’re.looking.for.the.sun;

    Nowhere.to.grow.old,we’re.always.on.the.run;

    这便是全部的原因。

    就在他失神的那会。

    在十字路口处,左侧有卡车闯了红绿灯开过来,撞上了他的车子。车子因为受到巨大的撞击而被冲出好远。安全气囊弹出来。

    那一刻,天旋地转。

    迟安然是被家里嘈杂的声音吵醒的,她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走出来,却只看见母亲一边抹眼泪一边催促着大哥大嫂。

    “怎么了?”才不过五点钟,并不是起床的时候。

    母亲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倒是家里佣人嘴快,说着,“三少爷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抢救。”

    那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却刺得耳膜生生的疼,夏日的雷似的响彻在自己世界的天空里。

    她脚下踉跄了一下,浑身哆嗦着,不得不扶住墙壁支撑着自己,才能让自己不跌倒下去。好一会,她才稳了心神,“我和你们一起去……”

    只是,就连这话,都带着颤音。

    迟安然一路跌跌撞撞回了房间,随意扯了两件衣服换上。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拿了什么衣服。眼泪蓄在瞳孔里,用足了力气才使自己不至于落下泪来。

    不能哭。不会有事的。她不断地在对自己说。

    唯一清晰地,便是佣人那一句话,在耳边不断地回响着。

    凌晨的医院走廊里,静得叫人心里发慌。头顶惨白的灯光投射下来,映照在每个人更加惨白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消毒液的气味,刺激着鼻息和神经。手术室的红灯在闪烁着。迟安然盯着那灯看着。眼圈已经泛红。她的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指甲掐进了肌肤里,她却浑然不觉。

    身边,母亲紧紧握着大嫂的手。

    迟宇新低着头,坐在那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大嫂林希最近刚从国外回来,这几年,夫妻两个分隔两地,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上面。只是现在,大嫂的存在,多少给了母亲一些依靠。

    迟安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双脚都已经麻木了。这期间没有任何人说话。周遭静得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偶尔有护士进出,每一次,她都急急的站起来,却又沉默地坐了下去。走廊尽头的窗户外,天色已经大亮,朝霞布满天空。

    这般浓烈的色彩与景致,却看得叫人心生悲凉。

    凌晨四点多,在赶往机场的路上出的事故,这一听便知是为了去寻何可人。方才在家里,母亲便哽咽着骂,“这狐狸精得把我们家害成什么样才甘心?”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事到如今,她多多少少也开始意识到了,自己或许,是永远的失去迟宇新了。三哥向来是个凉薄之人,对人对事甚少会做到不顾一切。

    可如今,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她甚至不敢继续往下想下去。想得越深入,自己就越没了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手术室的门被打开,穿着绿色大衣的医生走出来,“病人伤到了头部,手术是成功的。但是,能不能够醒过来就要看病人的意识了。”

    林希紧紧扶着迟太。

    而迟安然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等迟宇新转移到病房后,迟安然走到病房里,看着他躺在全是仪器的床上。他没了平日里冷漠桀骜的模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的几乎能够看见他脸上青色的血管。她在他的床边慢慢地蹲下来,抓住他的手,固执地将手指一点点插进他的指缝里。

    十指相扣。却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这一刻,她终于无声的落下泪来。

    “三哥,醒过来好吗?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醒过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愿望,终究落了空。在她生日的隔天,他终于用行动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所有人,即便何可人离他而去,他也要将何可人找回来。

    迟宇荣和迟太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这副模样,迟太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拉着迟宇荣一起走了出去。

    林希出去买了早饭回来的时候,见着母子两人坐在走廊上,也没多问,只将一次性饭盒打开,塞到迟太手里,“妈,多少吃点。”

    迟太握着筷子,握了一会,终究放了回去,“我找过何可人。让她别误了宇新。”

    这话说得突然,迟宇荣握住她的手,想要劝些什么。迟太却长长叹了口气,“那孩子同宇新一个模样,傲气的很,又伶牙俐齿的。我压根说不过她。哪知道……”

    林希在她身旁坐下,“妈,您也别自责了。或者,您不说,她也还是会走,宇新还是会去找。现在最重要的是宇新。就算是为了照顾宇新,您也该把身子养好了。这家,还得您撑起来呀……”

    听闻这话,迟太点了点头,低着头,慢慢吃起来。

    这一次迟宇新出事,家里谁都没敢跟老爷子讲。池庆平如今已是七十多岁,本就年事已高,身子骨本又不利落,前些日子就因为迟宇新执意要与何可人结婚的事气得心脏病发作。哪里能经得起这三番五次的刺激。

    而此时,姜家那边,因为姜子期不告而别的事情,姜靖华大动肝火。而姜瑜听到这消息时,脸色蓦地暗下去,她将手机扔到办公桌上,盯着一旁的设计图稿,眼眸之中是最深沉的黑暗。

    那么。且让我看看,你能带她逃到哪里去?

    现在除了她的姜瑜工作室,那个德国女人Jessica创建的工作室,并不比她逊色多少。甚至说,单论设计的话,对方比她要出色很多。但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并非只是才华。

    她手中的人脉和财力,足以使她走得比对方更为长远。

    而财势,才能使她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所以,当年何可人被她囚禁起来时,即便尹芬得知这消息,她给了尹芬一个大单以及资金上的帮助这两个许诺之后,尹芬也对这一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弱肉强食,这世界本就是如此残酷。

    当初若不是迟宇新的插足,何可人这一生都只能成为她的禁脔,无法逃离。不过,现在迟宇新已经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关心则乱,谁说不是呢?

    念及此,姜瑜勾起唇角,势在必得的笑容。若是此刻有人能看见她这模样,定会不自觉的发颤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