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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上染了大片大片晦暗的灰色,阴云翻滚着遮天蔽日,雷光在阴云中时隐时现,不过晃神的功夫,一声惊雷落下,随即就坠下了瓢泼大雨。
没带伞的行人们只得匆忙捂着脑袋躲进商店里屋檐下,忧愁地望着天空,一面诅咒没个准头的天气预报,一面期盼着雨势快些停下。
拥挤的街道现在空空落落,只有少之又少屈指可数的几人,亦或是母亲怀里稚嫩的婴孩,能在恍惚间看到街上划过一道道模糊的虚影,再定睛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老一辈信奉晴天暴雨,狐狸嫁女之说,安知今日暴雨的遮掩之下,不仅有貌美娇娆的狐狸,还有无数奇形怪状,不知在这块土地这条灵脉上沉睡了多少年的妖怪,被久违的威压唤醒,追随着那力量的方向而去。
与之相比住在老屋子里的那些只存在了百余年的妖怪,年岁浅薄得不足挂齿。
天色已经暗得如同黑夜,甚至感光的路灯都已经一盏一盏亮了起来,狂风呼啸夹杂着鬼哭狼嚎,映在婴孩无暇眼眸中的怪诞光景,世人称之为——
百鬼夜行。
然后,就是靴子敲在地上笃笃的声响,由远及近由轻至响,黑发少年的身影倏地闪现,卫衣牛仔裤外面披着一件绛紫色鹤氅,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光线变幻中可见鹤氅之上针脚细密如同印上去的同色暗纹。
少年手中纯黑色的伞轻移,显出苍白的肤色和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好好玩一场吧,权作重逢的盛宴。”
他的嗓音清亮,干干净净不沾半分烟火气息,
震天的欢呼声常人听不到,至多忧愁地抬头看看摇晃的枝叶,感慨风又大了些,让人愈发的觉得寒冷。
“啾!”稚嫩的叫声应和着欢呼,京极彦揉了揉从卫衣口袋里探出脑袋的小狐狸,清风徐徐吹着他缓缓飞起。
从高处看,被突如其来的黑暗遮掩的冬木市措手不及,满城的灯光只亮了一小半,就如同不知多少年前的夜晚,没有明亮的灯火,入夜后便是妖怪们的狂欢。
一盏,一盏,又一盏,蓝白色的鬼火幽幽,许久未见的大妖怪们提着白色的灯笼,悠然而快速地穿行于冬木的大街小巷,根据京极彦提供的高木透的外套感应气息。
难怪冬木市的土地神看京极彦不顺眼,任谁没事在你的地盘上带着大批人马招摇过市,你也很难跟他处好关系。
这么大的动静,在冬木市的某些人自然不会干坐着,低头粗粗一扫就看到了十几个不知从哪里派来的使魔之流,鬼鬼祟祟在他四周游荡,不过使魔的主人大概也没有想到京极彦周围会有那么重的妖气,还没等凑到近前使魔就已经扛不住压力彻底罢工了。
“这是啥?”巨大的蛇用尾巴勾起掉在自己脑袋上的使魔,爱不释手,呃,尾地把玩起来,最后把宝石做成的使魔揉巴了揉巴塞进自己鳞片下头,喜滋滋地甩甩尾巴游荡着离开。
而某些比他更老的老古董,干脆顺口把使魔当成开胃小零嘴吞进了肚子里,嘎吱嘎吱正好磨磨睡了太久都钝了的牙齿,比如某只苍鹰就一口吞了只银蓝色的小鸟,拍着翅膀停在京极彦身边,微微伏下脖颈让小少爷踩上来。
苍鹰的背脊宽阔舒适,最外层柔韧的羽毛下是细软的绒毛,京极彦盘腿坐在他的背脊上,拍了拍苍鹰的脑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苍鹰欢快地啼鸣一声,载着京极彦在冬木市上空缓缓盘旋,“大人不必着急,要不了多久人就能找到的。”
“我知道。”京极彦说道,突然侧头看向另一个方向,笑起来,“我们有客人了。”
“需不需要我为您......”苍鹰身上隐隐流淌起蓝紫色的光彩,一道道电弧在他的羽毛下流动,蓄势待发。
“啾?”小狐狸努力想把脑袋从卫衣口袋里探出来,好奇地伸爪子去扒拉亮闪闪的电光,奈何身子太过矮小,扒拉着扒拉着就整只狐狸从口袋里翻了出来,摔在京极彦腿上,分不清东南西北地歪歪脑袋,发出懵逼的叫声。
“蠢东西。”京极彦低低笑骂了一声,把小狐狸塞回卫衣口袋,“来的不是敌人,无需警戒。”他说着站起身,把手中的黑伞丢了出去,“风疾雨大连把伞都不拿,真是令我叹为观止的智商。”
“如此慷慨又及时的馈赠,余越来越中意你了!”裹挟着雷霆而来的牛车停在苍鹰近旁,征服王抬手接住飞来的伞,塞给躲在自己斗篷下头的韦伯。
“你也不错。”京极彦打量着韦伯涨红脸一边道谢一边努力抓住雨伞不被风吹走的模样,笑了起来,“得此贤臣岂非幸甚。”以他的眼力当然能看出韦伯体内可怜兮兮的魔力储量,为了挤出更多的魔力供征服王挥霍连避雨的术式都不舍得用,还颇有几分拙劣的可爱。
说是说贤臣,但是韦伯就是觉得少年话里带了点别的意味,不禁连耳根都涨成了桃花色,大叫道:“我是他的r啦r!”
征服王大笑着揉乱他的短发,直线转向下方,感慨道:“真是不错的军队啊。”
下方城市里百鬼横行,却都有志一同地避开了普通的市民,至多偶尔有几个从他们身上穿行而过,带起一阵透骨的寒风。
京极彦挑眉道:“那是当然!”小少爷的语气没什么自得或者傲慢,平淡得就像在叙述一个天经地义的事实。
——反倒显得更加傲慢。
征服王笑道:“你这家伙,跟某个金光闪闪的王还有几分相像呢。”
“金光闪闪的王?”京极彦轻笑,“那我可真要好好见识一番了。”他这么说着,抬手接住了乘着狂风暴雨落在自己手边的纸鹤,小巧的纸鹤在他手上闪烁出白光,逐渐化为灰烬。
“我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先走一步,阁下自便。”小少爷说道,脚下的苍鹰敏锐地察觉到风向的改变,拍打翅膀顺风振翅高飞,眨眼就把征服王的牛车甩在身后。
“小子站稳,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征服王一拉缰绳,车轮下升起劈啪作响的电光雷鸣,急速地追向苍鹰的方向。
韦伯死死拽住征服王的披风,眼睁睁看着黑伞从手里滑出去不知掉到了哪里,疾风呼啸湮灭了他喉咙里的尖叫。
无论坐多少次,这个速度绝对不是一个体弱的魔术师能够轻易承受的。
与此同时,saber却陷入了与迪卢木多的苦战,青年手中的长木/仓来势凌厉迅疾,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性,眼眸冷静而清澈,恍惚还是那个恪守道义的骑士,唯独枪尖萦绕着的不详黑气,提醒着saber他现在的身份。
“咔”轻微到细不可查的声音传进迪卢木多的耳朵,叫他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saber也听见了,近身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清楚saber眼里的挣扎于痛苦。
还不够,还不够。他对自己说道,践踏了他那卑微的梦想,粉碎了他仅有的自尊,让他的一切变成了愚蠢的笑话,被迫自戕的那一刹那起,名为复仇的毒草便深深扎根于他的灵魂,让他哪怕是从地狱的最底层爬出来,化身为恶鬼,也要亲手毁掉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再痛苦一些,再痛苦一些,青年嘴角绽开妖治如荼蘼的笑容,眼角的泪痣竟隐隐现出了艳丽的朱砂色,明亮的金色眼眸看向saber,清澈平静的湖水之下是污浊恶意的淤泥,就用你,不,是你们那坠入绝望的丑陋表情,来填补他心头那无时不刻痛到刻骨铭心的空洞吧。
子弹飞速穿过空气,红色长木/仓迅疾如雨的攻势把saber未说出口的提醒堵在喉间,猩红的鲜血就在她的眼前炸开,伴随着迪卢木多毫无迟滞的攻击动作溅在了少女的脸上。
“还是如此无耻啊,你的r。”
迪卢木多后退几步,面上挂起冰冷的嘲讽,高洁的骑士王却有着藏头露尾的卑鄙御主,只观赏saber无措又耻辱的表情,就足以使他内心涌起扭曲的喜悦。
还不能太着急。他垂眸看着地上还沾着鲜血的子弹,脚尖缓缓将其踩扁,左右旋转着碾了碾,长木/仓猛攻而上。saber提剑抵挡,心神大动之下难免左右支拙。
枪尖划过少女的脸颊,一滴滴鲜血浇灌着心上的毒草,狰狞着长成要将灵魂吞吃的藤蔓。
这不过是开胃的前菜,忍耐,忍耐。某个声音叹息般回荡在脑海,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他眼中泛起的红色,是啊,要忍耐。迪卢木多轻轻叹气,将指向喉咙的长木/仓调转方向,划开saber的小臂,从仇人体内溅出的鲜血,美好得让他几近上瘾。
若是从喉间喷涌而出,一定会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壮丽光景。
耳边又传来子弹划破空气的动静,些微不同的风声让他挑起眉毛,身形回转抬起□□,急速的子弹撞上同样急速的□□,却只听得小小“扑”的一声之后,子弹化为粉末散落在枪尖,又窸窸窣窣落在地上。
“毁掉肯尼斯魔术回路的,就是这个东西。”将粉末踩在脚下,他抬眸看向不远处举着枪的男人,“我没说错吧,卫宫切嗣。”
卫宫切嗣没有回答他,“saber,去探查城里的情况。”他说着连开数枪,逼迫迪卢木多移动身体闪躲,制造出了让saber离开的契机。
saber眼神复杂地呆立片刻,一咬牙转身向着市区的方向赶去。
“那就陪你玩玩好了。”
迪卢木多甩掉枪尖的鲜血,神情阴鹜地盯着卫宫切嗣,冰冷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