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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所道,宇宙洪荒,地之所载,生死幽冥。
**之间,秩序长存,四海之内,大道永昌。天道之下,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夭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圣”之一字,重愈千秋,古往今来,但凡其封圣者,天地**难葬,生死不入轮回,跳脱六道尘缘之外。
生命本是世间最为伟大的奇迹,生者敬道,道衍万物,生命因道而存。寻道者,则为仙;役道者,则为魔;殉道者,则为鬼!生者,参悟阴阳五行,历经寰宇寂灭,纵使千秋功过,古今是非,尽皆湮灭于芸芸光阴长河,唯有生魂不绝,轮回往复。
神州极地,北海。
北海古称北溟,古老相传,神州中土虽然浩瀚,其尽头却有四海环绕,北海正是其中之一。四海无垠,凡人难渡,四海尽头被称为天地极致,传说通往四处幽玄之地,神秘莫测,唯有封圣之人,方能窥其一角,即使是天地孕生的神灵,也为之敬畏,其中隐秘,凡人自然更是不可得知。
黎明伊始,雾锁寒溟,昏暗的夜幕覆压天地,海面之上伸手不见五指。冰冷的太阳,冉冉而升,鲜红的好似血液,除了几缕遥不可及的光辉,感受不到一丝温暖。遥远的水天交界之际,投映下来几缕黯淡的晨曦,海面虽然依旧森寒彻骨,不过,厚重的夜幕总算开始缓缓消散。
初阳东升,夜色渐远,血红的阳光掩映在浩瀚的北海之上,娇艳欲滴,无比妖异。鲜红的海面宛若明镜,寒波万顷,波澜不惊,然而,这种异乎寻常的安静,却格外令人心悸。
又不知过了多久,阴郁的雾霭终于消散了,茫茫北海虽然依旧风平浪静,可令人意外的是,浩瀚一片海域,不知何故居然是一片死寂,甚至搜寻不到一丝鸟兽出没的踪迹,着实无比反常。
遥远的海域上,一艘仅仅只有三丈长的旧木渔船缓缓飘荡在茫茫海面上,茫无目的,如同一片凋落在湖面的树叶,渺小而无力,听天由命。小渔船上一共有五个人,除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和一个黑瘦少年之外,其余三人都是精壮的中年男子。他们大概是北海海滨的某个部落的族人,几名中年男子都很魁梧,粗制的兽皮衣多少显得有些狭促,难以完全覆盖住略带黝黑的皮肤,强健的肌肉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出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老人身体似乎不太好,浑浊的眼神,呆滞无光,盘膝在船头,枯瘦地双手环抱着身体,用身上那件皮毛脱落了一块又一块地地兽皮大衣将自己裹在其中。
“咳咳……人老喽,就不中用了。老伙计啊,咱们都一样,不服不行啊!”老人轻轻咳嗽一声,浑浊的眼神扫过破旧的木船,转而抬头望向灰天空,枯瘦的双手缓缓抚摸着乌黑油亮的船桨,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破旧的小渔船,与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不知在风浪中闯荡了多少年,许多地方早已腐朽不堪。船头,船舵,船舱之上,修补的痕迹比比皆是,船身上不少的椽木甚至都崩开了触目惊心的裂痕。任谁也知道,这船的使命早该终结了。
事实上,若是在近海,纵然小渔船出事,对于这几位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而言,大概也不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惜,他们五人现在却是莫名其妙的漂泊到了这茫茫北海之上,前途凶吉,这些常年飘泊在海上的汉子心中自然明了。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平静的海面又起了变化,粼粼波光,昭示着海面下暗流开始悄然涌动,小小的渔船命悬一线,仿佛随时会被海面窜出的一个浪头打翻。
“该死!这鬼天气,一会儿风平浪静,一会儿却是风浪交加,我们本来只在近海打渔,谁能想到莫名其面就被吹到这破地方!已经在海上飘荡了六七天了,再这么下去,恐怕真的要葬身北海了。”一名满头乱发的中年男子,从船舱钻出,随口抱怨道。
他拎着一条一尺多长的海鱼,撕下一块生鱼肉,粗粗嚼两口,皱着眉头咽了下去,转身递给身后正在整理渔网的少年道:“岩!省着点,就剩三条了,多照顾一下你和邢老爹,你们四个人就这样凑合一下分了吃吧!”
“嗯!知道了,谷叔。”少年往冻得瑟瑟发抖的双手上呵了一口热气,轻声应道。
“从昨晚到现在,明明无风无浪,可打不到一条鱼就不说了,为何晚上还看不到一颗星辰?邢老爹,你说咱们啥时候才能返航啊?”掌舵的那名男子一脸希冀地望着老人询问道。
老人没有理会男子的询问,浑浊的眼神一边扫视天空,枯瘦的双手颤颤巍巍地在船头的木板上比划着。
“呼呼呼……”天色骤变,风浪渐疾,天空风云突变,血色的阳光被厚重的铅云遮蔽,海面之上,陡然升起一片灰蒙蒙的浓雾,海天仿佛归为了一体,不分彼此,原本还算平静的浪涛突然亮出了锋利的爪牙,卷起漫天海水咆哮着拍向小渔船。
“嗨!”行将就木的老人厉喝一声,双眼陡然明亮了起来,枯瘦的手掌划过虚空,一层淡淡的金芒,凝结成一片光幕,撕裂四周灰蒙蒙的浓雾,电光火石之间蔓延过渔船的每一个角落。
“怎么回事?”如此短暂的时间,船上其他四人甚至来不及提出心中的疑问,就颤颤巍巍地跌倒在小船上。与此同时,一股难以抵御的力量,悄无声息地袭向他们,浩大的威压之下,四人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瞬间晕倒在船上,不省人事。
茫茫北海,仿佛煮沸了一般,滔天风浪取代了原本平静的旋律,汹涌的波涛澎湃在北海的每一个角落,凝聚成永恒。从这一刻开始,时间仿佛静止了,短暂的画面,如同亘古一般久远,沧海桑田,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久远,千秋岁月,刹那弹指而已,也未可知。事情超出了众人的理解,谁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小渔船依旧在北海上缓缓飘荡,唯一不同的是,等到船上的四人再次苏醒的时候,早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你醒了?”老人仿佛一座石头雕像,枯坐在船头,嘶哑的声音,无喜无悲,不过仔细看去,不知为何脸上却平添了几道褶皱,似乎又苍老了几岁。
“爷爷,我们没事,你……你这是怎么了?天哪,这是什么地方?这儿绝不是北海!”少年揉了揉晕晕乎乎的脑袋,第一个发现了不对,他远远地盯着海天一线处两座参天巨峰,惊呼出了众人的心声。
遥远的天际,两座笔直的剑峰,直插九天云霄,仿佛擎天之柱,扛起了神州北部。两座山峰略有不同的是,一座巨峰通体乌黑,不沾染一丝杂色,除了漆黑的岩石,再无其他,森森死气,盘亘在四周,了无生机。而另一座剑峰,则是一片妖异的血红,惨烈的血腥之气,弥漫四方,赤红色的杀气凝聚成实质雾霭,环绕在山峰上。两座巨峰傲然对峙,耸立在海天相接之处,不知多少岁月。
一望无垠的海面,尚算平静,不过,此刻小渔船上的五人,入眼看到的景象却是大异于常日。这儿的海水,完全就是一片乌黑,漆如浓墨,仿佛比没有星星的夜空都黑的纯粹。两座参天巨峰之后,两轮血色“太阳”凌空而悬,诡异的场景,让众人顿时产生一种不真实感。
一种腐朽的气息,侵蚀着众人灵魂,令所有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们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已经步入了死界,灵魂不受支配地向更深处的地狱沦陷。
“回神!”老人似乎发现了不对,陡然厉喝一声,声如惊雷,如同黄钟大吕一般,唤醒了沉迷的众人。
“啊!爷爷,到底出了什么事?”黑瘦少年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地问老人道。
“传说……传说中的神战之地么?”老人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远方漆黑的剑峰,嘴里喃喃念道:“海天百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易水萧萧人去也,万古明月白如霜!这是昔日他应邀妖皇长赢决死战前赋于姜皇的诗,却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难道……当年他真的身陨于此?”
“哈哈……他?邢老爹说的谁啊?难道你还真认识什么大人物,说来也让我们哥几个听听。”一位中年汉子憨厚一笑道。
“战圣黎渊。”老人淡淡道。
“黎渊?对了,我以前好像听爷爷讲过这个故事。爷爷,咱们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如果回不去了,爷爷你就将那个故事给我讲完吧。嘿嘿,我很喜欢!”黑瘦少年见老人没理会他,不依不饶拽着老人衣角祈求道。
“呸!小孩子家的,乱说什么?什么回去回不去的?放心,爷爷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将你们几个带回去。”老人浑浊的眼神中陡然闪过一丝精芒,厉声道。
“哈哈……有您邢老爹这话,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既然岩要听故事,您索性就从头讲起,让我们哥几个解解闷长长见识,省的又被其他几个部落的崽子嘲笑。”一名正在磨鱼叉的精干的男子,回头憨厚一笑道。虽然明知到了此处,鱼叉纵然再锋利也于事无补,可对于这些常年出入在风沙里的渔民而言,只要有钢叉握在手里,总会安心几分。
“咳咳……既然你们几个要听,那我就从头说起。唉,很老的故事了,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给你们就当消遣吧。”老人凝视着远方风云变幻的漆黑巨峰,神色渐渐肃穆。
“传说,上古之时,洪荒大地,凶兽横行,精怪、妖灵乃至神、怪、鬼、魅等物统辖大地。上古之民,初生于神州之土,于洪水中哀求上天,于山火中挣扎求存,于疫病中伏尸万里,于凶兽爪牙之下血流成河。”
“传说,人族先祖,近乎灭族,痛苦哀嚎之中,愤怨之气直冲九霄,天地震动。”
“传说,先民之中,是时中有圣人出,悟天道,通天理,有无穷之力!是圣者,拯救天下万民于灭亡之困,拔人祖先于覆灭之境,是时,凶兽俯首,精怪妖灵避退万里,神、圣、鬼、魅为圣者所迫,使人划地而居,终得安乐。”
“然而,自上古神战之后,不知何故,人族圣者渐少,寻道之路,愈加艰险。大道难觅,妖魔邪灵,横行神州,人族沦为万族腹中之食,哀鸿遍野,各部逝者十之六七。”
“所幸,七千年前,有战圣黎渊横空出世,奉姜皇之令,重整人族九十九部,百年征战,定鼎乾坤,千秋功德,日月可昭!兵威之盛,寰宇之内,莫敢缨其锋芒!”
“黄泽之役,战圣黎渊锋芒初露,亲率人族四十九部,迎战百万妖军。黎渊雄姿英发,三日之内,九大妖王血染长空,九箭定黄泽。妖王大风,妖王鸢诛,妖王雷被,妖王雨祈……全部伏诛,百万妖军尽遭屠戮,一战而惊天下。妖皇长赢与之苦战十日,终不得胜,退走昆仑!”
“不周山之役,移息壤填没鬼谷,诛灭七十万鬼魅邪灵,然后亲率十三遗部,万里远征,攻伐鬼域,兵锋直抵鬼域王城酆都。幽冥之界,十殿天子,尽皆胆寒,无奈之下,只得自毁幽冥门户,鬼魅邪灵再不得入神州。”
“云荒之役,引地火焚千里莽荒,绝灭巫族句芒、强良、蓐收三脉,十二祖巫旧部,自此之余九脉!火云壑内,大火直至今不灭,迫使巫族再不得出云荒,永镇神州南部。”
“东海之役,远征龙域,八部龙王战死五部,龙域飘血,千年不绝!”
“封神陵之役,仙陨神落,天地同泣。直打得太阴山崩裂,山河失色,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至今如是。”
“然而,兵者,锐之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纵然再英武无双,也难护佑麾下久战部众安泰。黎渊征战百年,麾下十三遗部,几近全灭,七位亲弟,五位喋血大荒,族中子侄辈,全部战死沙场,无一幸免,尤其是与魔尊殷契一战,族中圣者一役绝灭,黎族至此衰落,一蹶不振,所幸有皇族姜族庇佑,才得以幸存至今。”
“据说,战圣黎渊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这北海之上,应妖皇长赢之邀,决死战于北海。那一战整整持续了千日,直打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战至最后,整片北海都沸腾了,天宇崩裂,大地沉陷……可惜,最终结果如何却不为后人所知,那一战之后二人双双不知所踪,而当年亲眼见证那场旷世神战的圣者也未有一人再回到神州。”
……
老人嘶哑的声音,如同夜枭一般难听,然而,他每一句简单的话语,却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铿锵铮鸣,引得众人热血沸腾。随着老人的讲述,几人仿佛亲历了数千年之前的岁月峥嵘,似曾相识的一幕幕一一掠过心田,金戈铁马,血染九天,引领人族诸部踏着尸山血海杀出一片未来。
“黎渊!”黑瘦少年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用力的攥紧了拳头,铁血男儿的故事,对于少年更有感染力。
“呜呜呜……”天地之间,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飘飘渺渺的哀音,漆黑的海域上,缓缓升腾起一道道九彩烟霞,绚烂的氤氲之气,渐渐向天空攀升,漫天异彩流华,环绕在两座剑峰之间,覆盖住了原本充斥两座剑锋的死气和杀气。悬挂在剑锋上空的两轮“血日”,越来越耀眼,血色的光芒,仿佛复苏了一般,多了一种异样的神采,似乎在自远而近一步步接近这片海域。
“这是……”讲得兴起的老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当即停止讲述,神色陡然一变,佝偻的身体径直站了起来,浑浊的眼神刹那之间变得如水晶一般晶莹,如同猎鹰一般扫向远方。
“吼……”遥远的剑锋外,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啸,滚滚雷音,如同海啸一般波及四方,九彩氤氲弥漫的天空之上,风起云涌,平静的海面也被掀起一波滔天巨浪,一吼之下,小船之上除了老人之外的其余四人全部战战兢兢地瘫软在地上。
两轮“血日”之间,缓缓亮起一盏烛灯,柔和的灯光,摇曳在九天之上,仿佛随时会被吹灭。然而,这盏不起眼的烛灯,却照亮了整片海域,挥洒下一缕缕生气,将海域上飘荡的哀音,杀气和死气驱散于无形。
两峰之间的空间突然毫无预兆的坍塌,破碎的虚空裂开一道千丈门户,一只巨大的怪物,口衔烛灯,驱散漫天烟霞,逐渐在老人眼前清晰。鹿角、马嘴、虾目、羊须、牛耳、狮鬃、鲤鳞、蛇身、鹰爪……居然是传说中的神龙,而最令人震惊的是,悬挂在两座剑峰上空的两轮“血日”原来是这条巨龙的双目。
厚重的龙威,如同山岳一般,弥漫天地之间的每一个角落,压迫的众人几欲窒息,若非立于船头的那道佝偻的身影相护,小渔船恐怕早就化为一堆齑粉!
一艘缭绕着无尽死气的青铜帆船,碾碎虚空,穿越两座剑锋间洞开的门户,缓缓驶向现世。巨大的舰船,足有百丈,无比雄伟,青铜浇铸的船身上铭刻着无数古老的图腾,纵横交织的奇异纹理,仿佛阐述着天地至理,与大道交鸣,游弋在古今未来,洞悉生死阴阳。
“穿越时空的阻隔还能看到它的双眼?衔烛之龙!传说是真的,北海千年一现的幽灵船,我穷尽一生心力也未能追寻到的传说,居然在将死之日见到了!哈哈……可是,你们呢?”屹立船头的老人惨笑一声,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着,枯瘦的身躯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不觉间浑浊的泪水早已悄然滑过苍老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