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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东京拿手机的手捏得紧紧的,想一声不吭地挂掉这个毫无风度的电话,可她心里清楚得很,就算她不告诉沈孙义她的住址,沈孙义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她。
那不如直接告诉他,还免去了等待的那份煎熬。
她报了一串地址给他便按掉手机。不出半小时,沈孙义的宾利就停在单元楼下。尖利的刹车声仿佛磨刀霍霍,刺啦一下,不管不顾地划破小区里的宁静。
沈孙义并没有上楼,孤傲地站立在公寓楼下的过道里。他穿得很单薄,身上的线衫也不知道是不是春季款,像一面精致的旗子,在寒风中呼呼鼓动。
姚东京是想速战速决的,因此下楼的时候还穿着拖鞋。沈孙义耳朵灵,一听见啪嗒啪嗒的拖鞋声,便扭头朝声源望过去。
这一望,姚东京的脚下便是蓦地一顿。
沈孙义看见她,不疾不徐地走过去。他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像是背着沉重的担,全然没有以往的潇洒自如。
距离近了,借着楼道里的声控灯,姚东京这才将他的模样看得真切。她几乎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扫视他道:“你喝酒了?”
他身上有很浓的酒气,还混杂香烟的味道。一定是在烟酒之中待得久了,身上的气味才久久不散。
姚东京瞄到他身后停得斜斜的宾利,眉心也皱了起来:“你酒驾?”
沈孙义凉凉地笑了笑:“不,我醉驾。”
她可笑地瞪着他:“你不要命了!”
他敛了笑,瞳孔缩了缩,神情飘渺而虚无,就跟个瘾君子似的:“对,为了找到你,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说着,他又朝前走了几步。姚东京条件反射地后退,伸出手心拦住他,抗拒的意味明显极了。
沈孙义自嘲地笑了笑,轻飘飘地道:“还是这样。一点没变。你还是这样。”
三年前她抗拒他的接近,三年后依旧。甚至,她厌恶他的程度更甚——他从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那深深的嫌弃,可他始终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看不上他。
“你为什么这么冷漠?”他垂下眼睑,猩红的眼雾蒙蒙的,“我等了你多久你知道吗?”
姚东京的右手握在楼梯把手上,她站在台阶上,因此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他是商场的常胜将军,从不曾表露出此刻这样悲伤又挫败的情绪,看起来真是可怜。
可姚东京心中鄙夷极了。她想,原来世上真有这样恬不知耻的人,明明是他出轨在先,现在反倒来指责她冷血。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眨地看着他。直到他抬起头。
他愣了愣,似乎并未意料到她会有这么漠然的反应。过了片刻,他再次开口道:“沈氏陷入危机……这几天我光是应付警察就疲惫不堪。从前我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可现在我真的觉得我快抗不下去了……”
姚东京打断他:“所以,你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些以此唤起我的同情?你说我很冷漠,那你就不应该来。因为不管你说什么,都打动不了我。”
她紧抿着唇,回身便要上楼。却被身后的男人拽住手腕,狠狠地往下一带,差点滚了下去。
“你真要这么狠心?!”沈孙义捏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拖到眼前,眼中弥漫了一层阴沉的戾气,恶狠狠地瞪着她,像是终于撕裂了面具的恶魔,咆哮的嘴涌出酒的恶臭。
“我那么珍惜你,尊重你,根本舍不得碰你。你现在对我说这种话?”他凶神恶煞地逼近她,滚烫的额头顶上了她的,“早知道……早知道,我三年前就应该办了你!”
姚东京睁大了眼,使出全劲将压过来的人推开。他或许真的醉了,否则以他的力量,不可能这样轻易被推得远远的,还打了一个趔趄。
“你真可笑。珍惜?尊重?你和别的女人上床的时候,想过珍惜和尊重吗?”
沈孙义猛地抬头,深谙的眸中闪过不可置信,接着迅速被更深更浓的情绪覆盖。他扯了扯嘴角,凉凉地说道:“你听谁说的?”
姚东京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爬上楼梯。
“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凭什么怀疑我?”
她脚步微顿,却没有回答。
那时,沈孙义想,姚东京没有回答,或许正是因为她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她根本没有充足的理由指责他。因此他天真地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许久以后,沈孙义才渐渐明白,没有证据便是最好的证据。而姚东京的证据就是:她不爱他。
*
15年的3月5号正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姚春风把姚东京喊回家,大老远从韩国回来的舅妈一家也赶过来过元宵。统共7、8个人,坐满了一个圆桌。
阿霞在厨房里忙活,见姚东京回来了,喜滋滋地递过来一碗汤圆:“先喝一碗,团团圆圆。”
姚东京咬了一口,玫瑰馅的,浓香充盈在口腔,甜蜜得很。她不喜欢。她还是喜欢清淡的小汤圆,桂花味的那种。
舅妈是很典型的韩国女人脸,一字眉,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小嘴——跟全韩国大部分女人都长得一样。她的中文还不是很利索,只会说简单的单词。
姚东京很客气地问候舅舅舅妈,说了些讨好大人的吉祥话后,才随意地问起小表妹。舅妈舅舅没说话,倒是站在一旁的阿霞用围裙擦了擦手告诉她:“在你房里。”
闻言姚东京立刻皱了眉头。舅妈呵呵笑了两声,用不标准的国语解释:“她们想参观参观。”
她们?
阿霞进厨房拎出一条活鱼,正打算去露台处理,路过姚东京跟前时,用眼神示意她快上楼去。
姚东京上了楼才知道,那个“们”是怎么来的。
不过,当她见到安在音出现在她的房间里的时候,还是不小地惊讶了一把。
小表妹笑眯眯地挽着安在音的胳膊,甜甜地道:“我闺蜜。”
这小表妹姚东京只知道她叫刘莺莺,随母姓,样貌是完全陌生的,但还是很容易认出。
对,还是靠那张标准的韩国脸。她的普通话勉强能听,平翘舌音虽不标准,但依稀能猜测到她学中文还是费了一番工夫的。
姚东京没回应,只是眼神在整间房间里绕了一圈,就听安在音娇笑道:“我们什么也没动,你放心,别紧张。”
楼下阿霞喊了一声,叫她们下去先吃点餐前水果。安在音便推着刘莺莺走,刘莺莺还没反应过来,画着大浓妆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甚是无辜地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安在音又娇笑道:“我刚才是在解释——你表姐以为我们偷了她的东西呢。”
夜晚6点,阿霞准备好了一大桌子新鲜菜,满汉全席似的。
舅舅欢喜得很,上来就自饮一杯,看得姚春风鼓掌叫好。两个男人立马你敬我我敬你地开始车轮战。
骆金银便和姚东京舅妈闲聊,女人的话题无非是衣服鞋子化妆品。这位舅妈是韩国来的,对这些是样样精通。虽说语言交流有些困难,但话题爱好一致,也算愉快地聊了下来。
刘莺莺和安在音是闺蜜,两个人坐在一块儿,东聊西扯地好不热闹。
唯独姚东京,虽说她紧挨着刘莺莺坐着,可两人根本没有共同话题。她沉默地夹菜吃菜,就着海带排骨汤吃完一碗米饭,饭局还没结束,她根本不好先行离开,摆弄着银筷好久,无聊透顶,才默默地掏出手机刷微博。
手机里涌进数条短信,都是来恭贺元宵的。这类消息一看就知是群发,姚东京平素是没什么兴趣回复的,但现在她无趣得很,便一条条地手打回复过去。
她的回复大部分都没有得到再回复。只除了其中一条——
段西安几乎是在她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便立刻回复了短信:吃元宵了没?
姚东京快速打字:吃了。
发送出去后才觉得这两个字实在太冷淡了,好歹是新春佳节,怎么着也得热情一些吧。于是,她又很客套地问候对方:你呢?
段西安回复了老长一段,姚东京都不知道他打字怎么可以这么快:
家里保姆做了芝麻馅的,甜死人了。我尝了一个就没吃了,可我妈偏要我把一碗都吃了!还威胁我不吃就把我赶出家门去。你说我怎么可能屈服于我妈的淫威之下呢?男子汉就是要说一不二。我现在正在和她抗议呢。誓死不吃汤圆!
隔着屏幕,姚东京几乎都能感受到他那边温馨的氛围。她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很有兴趣地问他:怎么样?抗议成功了没?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可怜兮兮地回复:失败了……谈判决裂。我被我妈无情地赶出来了。
姚东京忍俊不禁,还没想好该怎么安慰他,他便又发了一条过来,小心翼翼地:室外只有3度,我只穿了一件衣服。太可怜了。你要不要善意地救济我一下?
姚东京抬起头看了两眼,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溜到了露台上,给段西安拨了电话。
她自己都没弄明白她为何要特意跑到露台上来,还专门打电话过去,跟做贼似的。因此当身后忽然出现另一个声音时,吓得她差点把手机摔到楼下去。
刘莺莺轻轻合上露台的推拉门,被灌进脖子的冷风冻得抖了抖肩。她慢悠悠地踩着高跟鞋站到了姚东京的身旁,面朝着楼下的绿化带,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露台被深夜的黑暗笼罩着,姚东京定睛看着刘莺莺的侧脸,只能看清那枚悬挂在她的耳朵上的银色耳坠。
“隔三差五的,我爸爸总会在我面前谈起你。说你多么优秀,多么独立。他挺喜欢你的,要我拿你做榜样。”
刘莺莺停顿了半秒,猝然扭头与姚东京对视。姚东京诧异:刘莺莺的高光唇彩,怎么能在吃了晚饭后依旧保持刚涂上时的状态。闪亮亮的。
刘莺莺丝毫未察姚东京的漫不经心,笑得像朵妖媚的曼陀罗:“你知道吗?每次爸爸和我说起你,我都觉得烦死了——明明一点都不重要,却偏偏要三番五次地出现,真是烦死了!”
“并且,我一点也不觉得你有多优秀。你不过是个工作狂而已,狂到为了工作到现在还没结婚。同时你也不独立,在我看来你的独立不过是孤僻。”
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道:“哦对了,你是不是和沈家的有婚约?”
她佯装苦恼地举手支着下巴,褐色的一字眉轻微地皱起来:“可是怎么办呢?安在音和我说,她早就和姓沈的搞在一起了。那你夹在他们中间又算是什么呢?嗯?”
姚东京越听越离谱,心里滚了一团火气。这刘莺莺嘴巴太厉害,说来绕去倒将她姚东京贬成插足的第三者了。
这样颠倒是非黑白,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简直三观不正,根本没办法交流。
姚东京没打算搭理她,她倒来劲了。死皮赖脸地又靠近几分,挑衅地勾了勾唇角,低声耳语道:“贱人可是没有好下场的。”
话音刚落,一阵暖风涌了过来。
露台的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姚春风站在门边,脸庞酡红,醉醺醺地笑道:“你们两姐妹,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刘莺莺甜甜地笑着,回转过身,亲昵地搂着姚东京的手腕,还顺势将脑袋姚东京的肩膀上一靠,装出亲密无间的样子,道:“姑父,我和姐姐正聊男朋友的事呢。”
姚春风哈哈一笑:“莺莺,你有男朋友啦?”
刘莺莺嘟着嘴摇头:“是姐姐有啦。”说着,还对着姚东京确认一遍:“对不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