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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习习,凉飕飕地刮在脸上,那一掌风乘着夜风而来,在姚东京耳边划出哗地一声响。
快得吓人。
姚东京下意识闭眼,火辣的痛感却迟迟没有传来。微睁开眼,那粗粝的掌骤停在她侧脸3厘米开外,那掌心的热度透过那短暂的三厘米,呼呼地震了过来。
段西安正紧握着那只手腕。
他一定很用力,姚东京瞥眼就看见他的指关节都发白了。被紧拽着手腕的车主表情痛苦,呲牙咧嘴,呼过来的手掌像煮熟的鸡爪似的,僵硬地垂挂着。
他另一只手向后弯曲,虚扶在姚东京的胯上,轻轻往里推,将她护在身后。
姚东京从段西安的背后悄悄探出头,心脏怦怦直跳。
段西安持续发力,五只手指像钻头似的直往里压,那车主痛得叫了出来,空着的那只手绕上来,捉住段西安的手腕。可段西安反应更快,他另一只手也缠上来,控制住车主想要擒他的手。
“我xxx!”反抗不得,逃脱不得,车主被捏得五官都皱成一团,郁闷叠加了羞愤,爆了句粗口。
此时入夜不久,夜生活刚开始,路上的车辆行人都不少。
他们出了事故,因为赔偿的问题僵持不下,两辆车停在马路中央,将十字路口堵住大半。
四面八方被滞留的车嘀嘀嘀地按喇叭,此起彼伏,扰得周边小店里的人都跑出店面探着脑袋东张西望。路过的行人不忘往他们的方向瞥一眼,更有闲来无事的人干脆围在他们周旁,笑着和身边的朋友指指点点。
照这个形式,他们没打电话报警,交警也要闻讯赶来了。
很丢脸,很耗时间。
姚东京扯了扯段西安的衣袖:“算了,没必要和这种人动气。”
段西安冷哼,狠狠地一甩手,那车主捂着手腕,连退了几步。
“别把事情闹大了,你和他不同,你身后还有段氏。”
段西安轻扭手腕:“对,我身后是段氏,就算警/察来了也没必要害怕,段氏的关系网可广着呢。”
姚东京气得拍了段西安的后背一掌:“傻,会被人看笑话!”
段西安扭头:“那你的意思,就是和解喽?”
“破财消灾。”
段西安笑:“破财没关系,就看能不能消灾了。我不心疼钱,我就是心疼你。”
姚东京一怔,望向段西安的眼睛多了丝惊诧。段西安正好转过脸去,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半张侧脸,线条分明的下巴被远处的车灯光斑照亮,熠熠生光。
段西安解开袖口,缓缓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踱步走向站在绿化带旁的车主。
他比车主高出许多,那车主又是半蹲的姿势,他只好微弯下腰,才能找到与其平视的视线。
段西安笑得如沐春风,眼里却宛如冰天雪地,冻得彻骨:“怎么样?还要耗?没关系,我现在闲得很,正好有时间,你要拖,我陪你。你要动手,别找她,找我。”
车主恨得咬牙切齿,可刚才一较量,就知段西安的力量不得了。明明都是男人,段西安却比他高出一个多头,紧捏手腕的力气大得吓人,仿佛猎豹,那捏着不放的五指就是撕咬猎物的利齿。真要动起手,没什么胜算的。
想明白这一点,问题就好解决多了。
车主朝地上啐了一口:“你闲,我可不闲。要私了就私了,废话少说,给钱就行。也不要多,一千就行。”
段西安眯着眼,掏出一千拍在车主胸上:“拿好,把你那车开走,别挡道。”
三分钟后,重新上路。
段西安一边开车,一边看姚东京。
她垂着脑袋沉思,双手摆在大腿上,手指与手指无意识地搓着,静静的,像一块冰。
可能还没从刚才的事故中缓过神,那车主蛮不讲理,上来就动手,姚东京差点就被呼巴掌了。现在想想就后怕,要是他出手再慢些,那掌定是掴在姚东京的脸上了。
她细皮嫩肉的,脸颊白皙透明,探近身,都能看见细细的血管。这么嫩的脸颊要是被粗鲁地甩巴掌,五个手指印肯定是逃不过的。
从罗伊娜的派对出来,她脸上起码还带着笑,现在倒好,沉静如水。相隔遥遥,段西安都能感受到她的低落。
事故的罪魁祸首是他,姚东京越沉默,他越内疚。
他捏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绞尽脑汁,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要是坐在他隔壁的是平时和他玩得很开的那些女孩子,他肯定有办法。夸赞女孩子、逗她们开心的话他信手拈来,只要随便说几句玩笑话,就能驱散那低压的失落。
只是这是姚东京,不知怎么地,他明明有一肚子的玩笑话可以缓解尴尬,可偏偏说不出口。他不想对她说那些话,不合适,也不愿意。
段西安频频看她,姚东京忽然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偷瞄人家,被逮了个正着。他窘迫地扭回头,假装正经地目视前方,手指在方向盘上快节奏地敲击,心脏跳得极快。
“你开车总看我干嘛?”姚东京责怪,“刚才就是因为你注意力不集中,才出事故的。”
被教训了……
段西安不安的心反倒平静了。
她能直言不讳,那就说明不在意了。她都不在意了,那他一个人纠结什么。
在心底舒了一口气,他敲击方向盘的手指降速,最后静静地贴着不动。
许是猜透他的想法,她正色道:“其实刚才没什么,这样的人我也不是第一次遇见。经验累积胆量,他真打到我,我也绝不会傻愣着不动,白被人打可不是我的风格。”
一听这话,段西安就来劲了:“哟,他真打你的话,你还敢打回去?”
姚东京笑:“我没什么手劲,打回去太便宜他了。”她伸手指了指段西安的某个部位:“我会用力踹他那里。”
段西安也笑:“哦,那你挺厉害。鲁迅不是说过么:真的猛士,敢于直面踩蛋的人生。”
这句话哪是这么说的,段西安明显篡改经典。姚东京噗嗤一笑,懒得纠正。
她这么一笑,车厢里的气氛就好多了。就像烈火融化了坚冰,暖融融的。
段西安完全放宽心,先前一直闷着不敢说话,现在话匣子打开了,自然而然地切换到话唠模式。从刚才那车主的破车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是怎么机敏地快速反应,控制住人家的手腕的。
一边贬低那车主,一边抬高他自己。反衬、对比各大手法运用地淋漓尽致。
姚东京好笑地看了喋喋不休的段西安一眼,他嘴角噙着笑,眸里也闪着光,兴致勃勃地添油加醋。
烦倒是不烦,就是闹腾了点儿。
的确是他英雄救美,出手不凡。好吧好吧,就让他自夸一会儿吧,她且静静听着,反正不觉得反感。
滔滔不绝地讲了好久,段西安这才发现姚东京又沉默许久了。他也跟着静下来,姚东京就抬眼看他:“怎么不讲了?”
段西安干咳一声:“怕你嫌我烦。”
姚东京笑,要真嫌烦她早就直说了,哪会傻乎乎地等他说完了才嫌的。其实就是一直他一个人说话,觉得尴尬觉得寂寞了呗。姚东京觉得段西安有点可爱。
她开玩笑:“我不敢嫌你烦,你好歹是司机,还得送我回家。我到时候还要感谢你咧。”
“哦。”
段西安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支在车窗沿上,头稍稍往车窗的方向靠着,手指贴在唇上,细细地摩挲。
静了一会儿,他忽然道:“我都不敢送你回家了。”
“嗯?”
他用指腹轻轻摩擦唇瓣:“第一次送你回家,结果路上出事,害得你差点被打。要是被你妈妈知道了,肯定对我印象不好。”
“哦。”
段西安诧异地望了一眼姚东京。她又垂着头,目光落在大腿上。静静地坐着,好像又有点失落。
他弄不明白,记得在苏段时,她接到妈妈的电话特别开心,一张小脸活泛起来,眼底都蕴着欣喜。现在却完全相反,丝毫看不出她的喜悦,反倒觉出一丝落寞来。
他有点紧张:是不是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说错话了?
他开了音乐,舒缓的轻音乐萦绕在车厢内。姚东京抬脸,轻轻倚靠在椅背,侧脸望着窗外。
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乘着清风,飘散在车玻璃上,晕开了微尘,模糊了视野。
姚东京静静地望着那雨花凝结在窗,视线远投,夜灯璀璨,化作一团团明黄的圈,迅速地后退。
忽然间,她直起身来,睁大眼张望四周。
愈发陌生的景象。
她扭头,疑惑地问:“这是哪儿?你是不是开错了?”
车子自雨雾中匆匆划过,绕过绿化带,越过拐角,穿越茫茫人群,行驶至视野空旷的高楼下。
耸天的高楼矗立在眼前,整齐的矩形窗被参差地点亮。
段西安踩下刹车,挂空挡,拉手刹。
“唔,可能是怕就这么送你回家,被你妈妈骂,不知不觉朝反方向开了。”段西安笑得眉眼弯弯,“一不小心,就开到我家了。”
姚东京审视段西安,他的眼里盛着晶亮的光,唇角弯弯,似弓似月牙。他笑得无辜又得意,姚东京心中大惊:他居然自作主张,把她带到他家!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叫她内心一片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