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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另一头。在放榜到殿试的几天里,昭宁的心就和那天上的风筝一样,起起落落的。
先是放榜,她知道的时候一蹦三尺高,差点就直接冲出玉澜殿去了。还好没被除了下人之外的其他人看见,否则这表现绝对露馅。只是她虽然想出去,但也知道,那时候会有一大堆人上门道贺;她若是真去了,恐怕只会添麻烦。
接下来的三天间隔,她想着这还是在关键过程中,别到时候笔试点了名,殿试出了差错,那可就不好玩了。
其实她还曾经想过替太安旁敲侧击地去卖个乖,不过最后还是打消了这想法。她上次在她太子哥哥之后去见父王,话都没说一句,就先被猜出了来意——是去打听春试成绩的。还有母后,嘴角噙着笑,让她感觉她都被看穿了,直接没问完就跑了出来。再想想,春试是国家大事,她要是想着替太安找关系,找得到找不到还是问题,若是被太安知道了,定然责怪她,这时也就做了罢。反正殿试无数双眼睛盯着,表现好坏众人心中有数,她若帮忙才是落了下乘。
因为心心念念记挂着,等到殿试当日,她根本就没怎么睡着,一大早就爬起来,轮番叫侍女出去打听消息。一会儿是士子上殿了,一回儿是考校已经开始了,直教人提心吊胆。这种消息肯定不可能打听得过于确切,她这会儿才后悔自己对朝务没兴趣,不然就能和她太子哥哥一样,在某些时候旁听上朝了,比如说现在。
直到最后圣旨颁出来,她才大松了一口气。她是对太安有信心,不过还是要在尘埃落定之后,才有“终于成了”这种感觉。她那时就准备收拾衣裳出宫,左歆然好说歹说才劝下来。
女为己悦者容,没有人想给自己喜欢的人看一张浮着黑眼圈、蔫蔫的脸,昭宁听了,深以为然。左歆然再告诉她,太安高中了也是有事情做的,比如说祭祖,比如说谢师,比如说摆宴,会忙得团团转。既然如此,不如她多花点时间,把精神养好了再出去。那时候太安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也有时间陪她多说几句话。
昭宁想想也是。她从年后就没再见过太安了,都等了好几个月,也不差这几天。她听了进去,转头就吩咐厨房,最近都给她准备点时令新鲜水果,好好养养皮肤。然后再吩咐下去,她要几身春装,要最漂亮的布匹最好的织工。配的钗环荷包玉佩也都准备好,到时候让她来挑。
玉澜殿里这一溜儿吩咐出来,天门宫里的皇帝就笑了。昭宁平时对衣服饰一点想法都没有,差不多就行,这点完全继承了虞婵。为此昭律一度还很忧愁,都说养女人才是烧钱的,他贵为天子,也不是没钱,怎么夫人也这样,女儿也这样,一点钱都烧不了呢?如今得了这消息,哪里有不允的道理,直接把同样的话也吩咐了下去,还叫给皇后也置办两身。
清闲很久的织造司得了双重命令,自然把精神都打起来了,誓要好好表现一番——这地方本该是个油水丰厚的地方,结果比不过乐常负责的火药司和铸造司就算了,还沦落到全朝廷最门庭冷落的机构,怎么能忍?
等到昭宁觉得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不错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再等下去,仔细太安先被别人订走了!
她这担心也是有道理的。派去的人一直在往宫里传消息,太安几日几时拜过了小祠堂,然后登门拜谢了奚白和孙期,最后在家里设了几桌宴席,小小地请了一下,就算庆祝过了。不过这宴席虽然人少又低调,但是架不住到场的官员级别实在高——丞相孙期,左司马乐常,右司马吴永嘉,撑场面太够,后面的就更不用说了——没人说寒酸的。再加上太曲又擢了御史,一时间太家门庭若市。
这人一显贵,攀关系的人就多了。太家祖籍青州,离着雍都没有十万八千里也有至少小半个月的路,而且他们迁到洛地已经有两百来年了,就是有关系也断得差不多,根本不会有人来。而在这之后,太家就一直是单传,一根独苗苗。别家常有乌七八糟的亲戚一大堆,他们是根本没亲戚。平时看着是没什么人能帮衬,只能靠自己,这时候就显得清净了。
这亲戚关系无论如何搭不上,就只能搭另一个方面,就是姻亲。
雍都里有的是达官贵人豪贾富商,若太家还是原本那出身,凭着太安的脸和家里的情况,也颇是有几家心动的,不过那就是一般中上人家而已。现在太安中了状元,前途无量,太曲看起来也有圣眷,那就完全不同了。先前有些想法的估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价,觉得有些高攀不起,不由得后悔自家没有早点死缠烂打、先让太曲点了头再说;而后来的几家也想着赶紧定下来,免得等太安外放回来就被外放那边的谁家姑娘给捷足先登,那他们在雍都可要傻眼。
算盘打得是不错,只不过上太家提亲的人都碰了个软钉子。之前几个大臣已经在放榜那日就说了几句实话,以太安有心上人给谢绝了,这就解决了最大的问题。现在来登门的,无疑就是趋之若鹜,纯粹跟风而已。太曲从来不喜这类人,就算太安不说,他也都会谢绝。
若是官宦人家来提,太曲就说,陛下厚爱,太安想着先报效国家,这婚事他不急。若是家里颇有几分资产的来提,那就更简单了,他只要说家训如何如何,便能拒了商人。被人说是迂腐也没法子,被人问难道不想早点抱孙子也只能笑过去——公主那头可是一点也不能得罪的啊!
一时之间,太曲的新名声就传出去了,说他从任了御史之后,旧脾气就出来了,清高得很,不知道想娶怎样的好儿媳呢。不过这么说的人也是自己牙酸,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安只要能保持这个势头,地位水涨船高,他只可能娶到更好的夫人。人总会先替自己打算,那又有什么错?太家既没订婚也没悔婚,自己挑自己的媳妇,说是捧高踩低还早了点;某些人占不到好处才这么说,不免就显得自己势利。
既然风头正盛的状元这里油盐不进,有心人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转而去打其他人的主意。毕竟殿试的也有几十个士子,不可能就太安一个还没婚配的。
不过在迁令下来之前,这件事还是整个雍都里最大的新闻。一部分人觉得太安心气高傲,肯定是要等两年外任后回来再议亲,聪明点的就知道该好声好气地和太家打交道,说不定到时候有机会;另一部分目光短浅的,就想到一些比较龌蹉的地方去了。不过这些人本身就算不得门当户对,对太家算高攀,这心思也从来成不了大事,所以不提也罢。
对此事,各人心思复杂,但明面上的消息就是,太家的门槛已经被媒人给踏平了。昭宁得了这样的消息,哪里还有不急的?她是喜欢太安,但是她也大致能看出家父王母后的意。定亲这话要是她去提,少不得要被一通训。
倒也不是因为不矜持,而是因为,以昭宁现在的年纪,提这种事太早了。而且她前头还有她太子哥哥,怎么越也越不过这个去。而以她知道的情况来看,她太子哥哥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各种治国之策,对女孩子那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摆明了不可能在短时期内定下来,至少肯定不能在太安派出去之前定下来。
那也就是说,就算她愿意,太安也愿意,这事情也定不下来。昭宁自忖没有能让她太子哥哥闪电定亲的方法(帝后肯,满朝文武也要谏议的),就知道事情得拖。说句实在话,她自己也觉得太早了,但是架不住太安议亲年纪到了,她不得不考虑这么长远的问题。这还在雍都呢,还在她眼皮子底下呢,就已经变成了这样;等到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那些人还不得把姑娘可劲儿往太安怀里塞啊?
昭宁想想就火大。所以太家摆宴后,她马上就遣人去送信了。宫里说话不方便,所以特意约了郊外桃林。不过她的信刚派人送出去,就已经先得了太安托人给她送进来的信,多少高兴了一点——这还是惦记着她的嘛!日子定下来,她转头就向奚白请假休息。后者摸着白胡子,笑眯眯地答应了。
她不怎么偷懒,所以这假请得容易,昭宁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她眼一转,就看到左歆然一脸忧郁的表情,心想她绝对是看自己这么一副紧张上头的样子而伤心了。于是她想了想,觉得那时候带上左歆然也不是什么好主意,就道:“你那天就当休沐吧,不用陪我了,怎么样?”
左歆然点了点头,脸色没什么好转。她倒是不想说公主过河拆桥,因为她也的确不想围观这种事——当个大灯笼照亮一对小情人吗?这听起来也太惨了点。而且她也不是因为担心这个而面露苦色的,而是因为太子。
对方捏住了她毕生所向,让她把公主在这方面的反应和事情都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他。所以她犯愁的是,就算是公主放过她,但想也知道,太子也绝不可能放心让公主自己出宫去约会啊!这事她还不能和公主说!
这感觉让左歆然一千零一次后悔,那时到底为什么要多事去警告太安。这下好了吧,把自己也赔进去了吧?
昭宁心里高兴,说了那句话以后就没再注意别的了,只操心自己那天该穿什么。左歆然告了退,一出玉澜殿,脸就成了苦瓜,磨磨蹭蹭地往朝明殿去了。
等到约好的那天,太安一早就起了,洗漱完毕,吃了早饭,就让下人牵马过来,他要出门。他现在就等着调令下来就外任,在雍都也呆不了几天了,所以太子免了他进宫的事情。太曲则上朝去了,还没回来。他就是瞅着这时间出去的,先斩后奏在这件事上一直有用。前几天门外都是媒人,这时候总算打得差不多了。不过他仍然留了个小心,悄悄地从后门走了。
他这前脚刚离开,后脚前门就有客到了。来人正是苏文轩,他在家里关着门想了好些天,最终决定把他那延后的两年外任做了。因为他原先只想着苏家不用他挑什么大梁,大哥二哥都争气,他也没必要太努力。不过这回见识了太安的风光程度,他不免有些羡慕,然后就觉得自己太胸无大志了。夫人娶了,还有两房妾,孩子也有了一个,但还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成,这感觉可不大妙。
苏文轩把他这想法去和他爹说了,苏据当即给他拍了板。当朝帝后重实干,既然已经有了功名,再考一场也没什么必要,不如和太安一起外任,认真做点事。苏据是司徒,和孙期关系不错,要给太安和苏文轩安排稍微临近的郡县、好有个照应之类,这点能耐还是有的。所以他今天特意来找太安说这件事,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这满雍都还有谁能让他出门?”苏文轩惊讶不已。太安一贯没什么话,交友不多,也就他们几个,而其他人都还在宫里呢。若不是知道太安不会对他闭门不见,他还真怀疑这件事的可信程度。
门仆不知道太安去做什么,但是却认识苏文轩,知道这是公子的好友,赶紧道:“公子他刚出门不久,看样子是往南门去了。苏公子若是有急事,可以往那里一寻。”
这说得倒是正中苏文轩下怀。他的事情说急也不算太急,不过却太安约的人充满了兴趣,于是打马转头就往南门去了。
而此时的南大街上,正有一辆马车驶过去。这马车不小,装饰也还不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用的。只不过里面的人绝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说出去能吓死一排人。
左歆然坐在里头,眼观鼻鼻观心,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她对面还坐着一个人,衣着打扮一看就是贵公子,手里还正捏着一卷书在看。没人说话,她也不敢开口,只小心翼翼地瞪着对方的袍子底下露出的龙纹软靴。这到底叫什么事啊!她把事情汇报了,然后太子就拎着她一起去盯梢?她为什么这么倒霉!公主殿下,您知道了也不要怪微臣啊,微臣也是被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