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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就是自家女学的正门,她们居然走到这边来,怪不得碰上自家的同学,可现在都下课了,怎么大家还不回家?
京师女学那是肖女士的心血,下了大工夫的,连校服也是请宫里出来的老裁缝给制作。
董婉也参与了设计,本来是想根据后世日剧或者动漫的那种特别漂亮的校服为模板,大不了长裙过膝,加上长袖,可后来考虑到眼下的时代,她还是决定培养培养国人的民族感情,给女孩子们设计的衣服,全是改良后的汉服。
采用半臂襦裙改良后的样子,用的料子高档,穿出来不打眼,虽然不是满族的那种旗袍,可别说现在大家都各种服饰混穿惯了,就是倒退几十年,清朝也没精力去管汉人的衣着打扮,还真当是当年留发不留头的时代不成?
衣服月白,墨色的腰带,袖口镶嵌金红色的花边,清爽的很,胸口佩戴校徽,校徽是黑曜石做的,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只刻了几个字——中间是‘争当女杰’,上下分别还有两个小字,自由、平等。
这几个字,肖女士还说过于直白,不够雅致。
董婉只是笑:“如今还要什么雅致!”
当时那位校长沉默片刻,没说什么,回头校徽却就按董婉说的,没有更改,其他先生们也没反对。
如今五六个一模一样打扮的少女聚集在一处,很是显眼,一边说话,一边步履匆匆地向学校里面冲过去。
董婉皱了皱眉,就带着几个学生也追了过去,一路进学校,便看见更多学生向离大门比较近的平房教室中挤。
她们也跟过去看了看,进了教室,就见一女同学站在教室门口不远处,默默垂泪
那女子应该是大班的学生,看起来比董婉还要年长一两岁,大班的学生,平日里到少有上她课的时候,还真没见过。
董婉和几个女学生走过去,一眼就看见外国史的助教张小姐气得脸色通红,正指着垂泪的女学生破口大骂。
“你哭什么哭?他就是逆贼,死了就死了,难道你还要为了他寻死觅活不成,他算什么东西,前脚口口声声要来你家求亲,后脚就敢造反,死了才活该,要是活着,还连累咱们张家,我告诉你,张萍萍,你最好老老实实跟我回家,向三叔请罪,争取他老人家的原谅,否则,我就绑着你走!”
董婉:“……”
几个学生有认识董婉的,连忙走过来跟她说了下始末,这个女生叫张萍萍,早和一个刘姓少爷订了亲,她未婚夫一直在广州那边做生意,说好明年就结婚,没想到前不久传来消息,广州有几个人意图造反,还没有开始就让朝廷给一锅端了,其中就有张萍萍的未婚夫,而且据闻死相凄惨,连具尸体也没找回来。
“助教这么不顾脸面,也是没有办法,萍萍和姓刘的那事儿,早就众人皆知,当初订婚闹得那么大,瞒别人也瞒不过去,她现在又要去刘家给那人披麻戴孝,说什么也不回家,真让她去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董婉怔了怔,历史上,清末的起义就层出不穷,这个时空也不例外,除了那些有名的,掀起很大风浪的起义之外,好些都是刚有一苗头,就让清政府给剿灭,后世人们对这一时期的起义,也是毁誉参半,不少人都觉得太过冲动,没有计划,很不值得。
但她还真是第一次真正遇见。
想着,她就叹了口气,高声道:“张同学,我理解你的心情,你……”
话音未落,她的好同事,张助教就恼了:“董先生,你别在这儿给我添乱,萍萍这死妮子就是欠教训,我带她回去让三叔给她一顿板子,她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还敢跑衙门去闹?要不要脸?要不是我们张家家大业大,有头有脸,衙门的人也给面子,我看你都要跟着吃挂落!”
张助教是刚刚从西方留洋归国,性子还有些暴躁,说话也直来直去,平日看着西派作风,可今日气呼呼破口大骂,居然很有中国式大家长的架势,一口气不停,骂得那女子嚎啕大哭。
董婉哑口无言。
好像确实是对方的家务事,不太应该插手的样子……
被张助教一顿吼,张萍萍的哭声越来越低,脸色也越来越灰暗,张助教当她想通了,这才板着脸,伸手去拉她的手:“好了,快跟我回去,别在外面给咱们家丢人现眼……”
没想到,张萍萍猛地甩开她,忽然扑到一边,一把抢过搁在书桌上的一把剪子。
旁边同学吓了一跳,那是她带来做女红用的:“萍萍,你这是干什么?”
一群女学生也惊到,张助教陡然住口,瞠目结舌:“萍萍?”
张萍萍却很平静,默默拿着剪子,后退两步,靠在墙上,也不在歇斯底里。
“姐,你说的对,我不要脸,我不能没男人,他和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从三年前海誓山盟,我就决定了和他同生共死,现在他死了,给他披麻戴孝还有什么用?我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你怕我给张家丢脸,那我以后就是刘家的人,死了进刘家的祖坟,就让爹当没我这个女儿!”
说着,张萍萍恶狠狠朝着自己的咽喉戳过去。
张助教眼前一黑,脸色大变,几欲昏倒。
还是董婉手上戴着五倍速度手环,动作极快,正好险险地抓住剪子,但她下手狠辣,看样子是真不想活了,这一下,鲜血横流。
“啊!”高雯先吓了一跳,就向扑过去,让孙悦一把抓住胳膊。
张助教好半天才回过神,声音都扭曲:“萍萍,你这是,这是干什么!你疯了不成?”
张萍萍却只是默默流泪,一副哀大莫于心死的表情,抬头看了董婉一眼,甚至还露出一个冷淡的微笑:“谢谢你,董先生,但你不要管了,你救我一次,救不了我一生,现在这年头,求生不易,求死难道还不行?”
看她的样子,死志已决,连鲜血都没吓住她。
张助教一个哆嗦,咬牙切齿半天,努力让自己的脸色变得温柔些,低声道:“是姐错了,姐不该凶你,萍萍,你想想你爹你娘,还有咱们老太爷,老太爷最疼爱的就是你,常常说你若是男儿,一定比你哥有出息,好孩子,姐知道你现在伤心,可伤心也不能伤了自己,你这样,岂不是不孝?”
董婉看了张助教一眼,平日里这位新来的助教多多少少有点儿高傲,在学校也就只看肖女士顺眼,对其他先生们颇有些不屑一顾,没想到还能屈能伸的很,反口就把刚才的话吞回肚子里,一点儿都不古板。
不过,从她的反应也看得出,张萍萍在家一定是极受重视。
周围围观的同学和老师,也有想冲过去帮忙的,可董婉夺了两次,都夺不走这姑娘的剪子,又怕伤了她,一时僵持住,其他人投鼠忌器,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再闹一会儿,估计要惊动衙门,这会儿学校的教习们没声张,但再闹大点儿,想不声张都不行。
张助教一点儿都不乐意惊动衙门,毕竟事情已经够乱,再惊动上面,对张家的影响更大。
一群人胶着,董婉皱了皱眉,忽然一抬手,砸在张萍萍的胳膊上,把剪刀打掉。
张萍萍一怔,眉头轻蹙,眼中含泪苦笑:“董先生,你怎么不明白,就算你打掉我的剪刀,我还是能找第二把,第三把……”
董婉反手一巴掌抽她脸上。
张萍萍愕然。
“我看是你糊涂!”董婉眉毛都竖起来,她平日的形象很是温婉严肃,张萍萍也见过几次,从不知原来她还能这般杀气迫人!
周围所有老师都给吓了一跳。
张助教更是恨不得冲过去堵董婉的嘴。
董婉却拉着张萍萍,不容许她躲避,盯着她的双眼,低声怒道:“你知道什么叫爱?你觉得你和他同生共死,就是爱他?”
张萍萍眼泪落下,没有说话,可那沉默就表明,她的的确确是这么想,也并不乐意听董婉的话。
董婉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从包面拿出一个笔记本,轻轻翻开,抚摸了下:“萍萍,我也认识一个逆贼的妻子,她是我从前先生的笔友,和你一样,那女子同样文采出众,是个难得的才女,和她的丈夫也是青梅竹马,十六岁就成亲,二人琴瑟和鸣,恩爱无比,二人婚后,所住的是个二层小楼,取名双栖楼,女子在楼前种植蕉梅,丈夫就曾说:‘初婚三四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
她不愧是个写书的,会讲故事,几句话,就吸引了张萍萍的注意力,毕竟同样的身份,代入感极强。
不只是张萍萍,其他学生也忍不住侧耳倾听。
董婉娓娓道来,描述二人如何情深意浓,又道:“那日,丈夫有感自己会事败身亡,便提前写好绝笔,给自己的老父亲和爱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