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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与明独秀已然气绝身亡。但对于莫氏来说,接下来才是她恶梦开始。从白氏忽然出手砸倒明独秀,再到她咬舌自,不过一刻多钟功夫。眼见白氏僵倒明独秀身上,兀自有鲜血缓缓流出,染红了一地,溢开了浓重血腥味,莫氏总算清醒了几分,当即又发出一声尖叫,本能地连连往后退去。
当她退至门边时,却突然撞到了一个人。那人被她手肘一撞,哼也没哼一声便软了下去。莫氏此时已是草木皆兵,心惊胆战地一回头,却见那人竟是去而复返明霜月。大约是被刚才那一幕吓到,竟倚门边生生晕厥过去,连被莫氏撞倒摔地上也没有清醒。
不过小半个时辰功夫,明独秀和白氏便相继死去,虽然是白氏自己发疯刺死了女儿又自杀,但人是赵家出事,若是处理不好,将来肯定少不了诸多撕扯。想到这里,莫氏定了定神,刚寻思善后事宜时,却见前厅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粗喘着禀道:“夫人——白家来了人,不由分说定要进来,奴婢们拦都拦不住——”
一语未了,院前甬道上便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声。莫氏还没来得及派人阻拦,十来个身着同色长袄白家婆子便涌进院来,走前头除了一个其貌不凡,穿戴讲究妇人之外,竟还有阳春。
原来,适才白氏已命阳春去找明霜月后便速速去白家叫人,只说她自己赵家出了事,需找人来帮忙。阳春不知底里,还以为是白氏想要借力造势,好救出两个女儿。她巴不得跟着明独秀一起脱离这苦海,并未细想便走了。
而此时白府管家娘子正倚二门处等得心焦,忽然见到阳春来报说白氏赵府如何如何,便以为白氏果真遇上了麻烦,难怪苦等不至。她一心要讨白孟连好,想着若帮了白氏这一把肯定是件大功,便叫上心腹婆子,坐了两张大车一起杀到赵家来。见值守丫鬟婆子俱都言语闪烁,便愈加信以为真,遂再顾不得礼数,叫阳春领路,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管家娘子闯进院来,见院内只有个当家主母打扮妇人,并无白氏,便看了阳春一眼末世之渣受重生全文阅。阳春会意道:“我走时候,夫人正和小姐屋里说话,想必现也,这莫夫人该是带了人来堵着夫人,不让她带走小姐。”
听罢,管家娘子便有了主意,也不去向莫氏见礼,嘴里装模作样地大叫着“夫人你是里面么”,径自抬腿就往唯一屋子走去。见状,莫氏急得直叫人拦下她来,但一来婆子们有尚未回过神来,有正因见了死人被恶心得哇哇大吐,根本无暇理会莫氏分派。而白府管家娘子见莫氏急眉赤眼地想拦人,反而走得急,几乎是一溜小跑地冲进了屋子。然而等她看清里面情形后,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过得片刻才醒过神来,连滚带爬地逃出屋子,拉住阳春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夫人和你们小姐怎死里头了?!”
闻言,阳春只觉耳中嗡一声,一瞬间日月无光,天地黯淡。勉力定了定神,她颤声说道:“怎么可能……个把时辰前夫人还吩咐我速速往家里去找人来帮忙,把四小姐带走,怎么可能——大嫂子,你别是看错了吧?”
管家娘子也巴不得是自己眼花,不禁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虎口,立即疼得叫了一声,颤声说道:“青天白日,我一进去就见夫人她们母女两个伏地上一动不动,地上都是血迹。你们小姐还睁着眼睛……这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阳春却犹自抱着万一希望,冲进屋去验看。虽然管家娘子已经和她说过了,但亲眼见到一两个时辰前还好端端分派自己做事白氏和明独秀双双倒血汩之中时,她仍是忍不住齿关打颤,小腿发软。她壮着胆子将手伸到白氏鼻下试探片刻,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气息,一颗心不由直直沉到了底。
她还想再试试明独秀,但收手时无意划过白氏嘴唇,那种冰凉绵软,如触腐肉感觉让她一下子惊声尖叫起来,险些当场晕了过去。好不容易踉跄着跑出了房间,却见莫氏正同管家娘子争执。仔细一听,却是莫氏为自己辩解,一口咬定是白氏发疯,先杀了女儿又自杀,与她赵家无涉。
管家娘子到底也是个老成,虽然心里害怕着慌,却未因此乱了阵脚,知道这种话接不得,遂说道:“莫夫人,奴婢何等身份,是断断处置不了这等大事。奴婢这便回去禀报,回头另有我们老爷夫人打发了人过来,您那时候再同她们分说不迟。”
说着,她也不等莫氏接话便急急走了,又因知道阳春清楚底里,怕自己说不清,顺手将面色煞白阳春也拖走了。
又过了近两个时辰,天色向晚之际,莫氏提心吊胆等待中,终于等来了白家人。远远看到那辆沉香木宝顶驷骏车上下来竟是位年近六旬老妇人,她心中不由一抽:居然是白孟连之妻曾老夫人亲自过来,自己想要撇清干系,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心里打着小鼓,莫氏面上却是一派哀戚,迎上前去搀住曾老夫人,悲痛地说道:“老夫人,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好端端,亲家母怎么就……还连累了独秀侄女也一起身死,这可真是教人想不明白啊。”
曾老夫人神情却是古井无波,过分松弛眼睑微微垂下,教人连眼神也看不分明。听罢莫氏试探话语,她淡淡道:“莫夫人慎言,我那苦命外孙女独秀正因病外地将养着,但她虽说是病着,哪里就到死地步了。”
莫氏怕就是白家拿赵和远虐待明独秀来说事,说白氏是受了刺激才会杀死女儿以还清白。听到曾老夫人话,便知道白家是绝对不会认这个被悄悄送来外孙女,心内立即大石落地。她装作用手帕拭泪,掩去了唇角没克制好一抹笑意,顿了一顿,刚待说话,却听曾老夫人又道:“倒是我家霜月,听说病了许久,情况很是不妙,但怎一点风声也没听到?便是我女婿府上出了事,贵府也该着人知会我们白家一声才是。否则旁人瞧着,不说贵府没礼数,倒要笑话我们白家没人了。”
曾老夫人不愧是权相嫡妻,道行远非常人能及。她当面骂了莫氏没教养缺礼数,莫氏虽然心内气极,却也只得装作没听出这言外之意,挂着假笑生生受下:“我本说要打发人去传话,但媳妇却是个省事,说如今娘家出了事,不好再教长辈们操心,便硬拦着我不许去。我怕她一急起来病得重,也只得先允了。如今倒教老夫人错怪了我巫道杀神。”
曾老夫人也懒得戳穿她这破绽百出谎言,只道:“罢了,现儿不是说这些时候,你先带我去看看。”
虽未明指,莫氏也知道曾老夫人想看是什么。白家管家娘子和阳春走后,她便着人将白氏母女另挪到一处小院里,又命人来擦洗了,趁着人还没完全僵直前穿好衣服。
当下曾老夫人走到草草收拾出停灵屋子里,看到并肩静静躺床上女儿与外孙女时,身体不禁微微一晃。莫氏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刚要将她再扶紧些,却被她一把甩开手,急步走到灵床前。
偷眼瞧着曾老夫人虽仍是一脸平静,但眼神晦黯莫测,莫氏只道她是要哭了。不想,曾老夫人定定看了半晌,只招手说道:“把夫人和小姐带回去。对了,再把霜月小姐也带走。”
跟随她来几个婆子低低应了是,便将两具尸体抬走,送到了早就备下马车上。又另催着赵家人带路,去接明霜月。
听她要带走明霜月,莫氏也不敢拦。她原本准备了一大堆说辞,预备将白氏疯症说得再严重些,再摆出一副后悔自己没有及早察觉,以至让她酿成惨剧懊恼模样,好为赵家洗脱干系。但见曾老夫人如此行事,竟连问也不问详情便将人带走,莫氏倒有些惊疑不定了。
但曾老夫人并没有让她猜测太久。待众婆子走后,便淡淡说道:“我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却死了你家。莫夫人,你今后好自为之。”
说罢,曾老夫人不再理会鼻尖冒汗莫氏,贴身丫鬟搀扶下离开了赵府。没有人知道,当独自坐进马车时,她眼角终是沁出了点点湿意。但马车重停下后,她已将这些情绪收拾得一星不剩。对着迎上来欲言又止管家,她微微颔首,道:“你安排妥当人重给她们梳洗,再找大夫来为霜月看诊。另外——太老爷哪里?”
白孟连此时正书房。原本听说白思兰出了事,家中其他人都以为他必要命人到赵家去理论一番,说不定要等闹足了才把遗体接回来。不想,白孟连得报后沉默了很久,却只让妻子一个人过去,将女儿和外孙女带回。
以曾老夫人身份,自然不会拉下脸来赵家吵闹,那样无异于是自降身份。于是,对于白孟连这个决定,很多人都不能理解,纷纷奇怪白孟连为何竟能如此忍气吞声。毕竟这件事怎么看都是白家人吃了亏,再怎么大闹都不为过。
阖府之中,或许只有曾老夫人一人明白丈夫隐忧。将人带回来后,她马上去了书房。这处清雅又不失富丽房间此际却并无平日洁净,而是烟萦雾绕。平日生怕走水将心爱藏书付之一炬,所以再冷天也不用炭火取暖白孟连,此时却好像突然忘记了多年禁令,坐太师椅上,手拈一根黄铜象牙嘴烟杆,正自吞云吐雾。
见到发妻进来,他也并不说话。直到这口烟草吸完,才慢慢问道:“如何?”
“我探过了莫氏口风,她一直害怕我们兴师问罪,不似有所倚仗样子。”曾老夫人闭了闭眼,将想了一路话合盘托出:“你看这事,同瑾王有没有关系?”
围绕住白孟连烟雾陡然变得浓郁了。过得半晌,他才问道:“为何这么想?”
“莫非你忘记了杜家那事?宫内消息刚传出没多久,杜侍郎便白眉赤眼地找上门来,说他女儿是被人陷害了,央我们一定要将她摘出来。而据说和他女儿有私情那男人,正是近来与瑾王走得很近一个商贾。”
说到这里,曾老夫人见白孟连依旧一副八风不动样子,不禁有些来气,说道:“你不是说因为明家事情,他似是有些疑心我们,所以近来对你态度有些微妙,一些重要事情也不再与你商量,甚至还瞒住你。那商贾江南富甲一方,据说他家一年赚银子抵得过朝廷一半税赋。瑾王多半是想抓住这条大鱼,再甩掉我们家吧,所以不惜暗中指示那商人去勾引杜家小姐。他知道杜侍郎必定会来求你,只要你一对他开这个口,届时他就有了扫拂我们家面子理由,说我们手伸得太长,连儿女私情小事也要管仙戮苍穹章节。”
白孟连却道:“你就只能想到这点?”
“自然不是!”曾老夫人一下捏紧了扶手,修剪得圆润漂亮指甲一下便漆面上划出了几条印子:“这只是小事而已,对我们家来说算得了什么!所以他另辟蹊径,对思兰和独秀下了手!上次你不是打听到他宫里和明华容那小蹄子嘀咕了许久么,他们肯定是那时就搭上了线!也不知这贱人用了什么手段,出宫来她家待了一两个时辰功夫,居然就激得思兰奔去赵家,以至酿成惨剧!不过,这小贱人将思兰激走只是引子,真正动手肯定是赵家人!你自以为已经拉拢了赵家这些日子,说不定他们暗地里早和瑾王沆瀣一气,所以这次才帮着那王八蛋来对付我们!”
之前管家娘子回府报信时,便将莫氏对她说过话一字不漏禀了上来。但曾老夫人压根不相信白氏会做出杀死女儿又自裁事来,一心认定是赵家机借下手,为了掩饰才编出这些匪夷所思话来。
但听罢她话,白孟连却叹了一声,道:“让你走这一趟,还以为你能发现些被我忽略掉东西,结果还是没有。你真认为这一切都是瑾王所为?”
“你上次不是说过,这人疑心病很重么。文启那件事做得太急躁了些,让他疑心我们家有什么要事瞒着他,所以他不再信任我们家。现他找到金库了,一定恨不得马上同我们斩断干系。除了他,还会有谁希望我们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不过他倒真是手段高明,居然挑动了赵家做出这种事来!”曾老夫人咬牙说道。
对于她这些分析,白孟连只说了四个字:“妇人之见。”
“你——”曾老夫人一怒,旋即冷笑起来:“好啊,那你就说说你有何高见!”
“首先,宣子暇不再信任我们,不代表马上就要与我们撕破脸皮。以我官场上影响力,他就算找到了能用金砖为他开路铺道财神爷,也犯不着开罪我们,否则只是平白竖敌。其次,赵家不可能是杀害思兰凶手。你也知道这理由编得匪夷所思,赵家为何会想不到?如果真是他家下手,必会布置得天衣无缝,让一切看起来像是意外,绝不会编出这番破绽百出话。所以——”
白孟连磕了磕烟灰,沟壑纵横清瘦面孔上,突然现出一抹厉色:“策划此事必定另有他人!”
曾老夫人原本因为女儿与外孙女惨死又是伤心又是怨怒,只是勉强克制着没有发作。但却免不了因怒火中烧而想法偏颇。这会儿听罢丈夫分析,意识到了自己疏忽,不由便接着问道:“这人是谁?”
沉默片刻,白孟连不答反问:“你刚才说除了瑾王,再没人见不得我们白家好。这话你也错了,瑾王未必会希望白家不好,但有一个人,他肯定希望白家早败落。”
听他提起这点,曾老夫人一惊,旋即又不以为然道:“你是说宣长昊?哼,那小子若非撞了大运,也不会白白捡到这个皇位。他帝京根基浅薄,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你莫忘了,项烈司那老匹夫是站他那边。”提起这多年政敌,白孟连不禁目光微沉。
“那又如何?项烈司此人不过一介武夫,除了还算会打仗之外根本一无是处,哪里做得了宣长昊臂膀。倒是你,有些想法和举动让我一直都没法理解。”
虽然知道现不是说这个时候,但疑惑实太深,曾老夫人仍是忍不住说道:“公公世时,家族朝中势力也不曾像现这样煊赫,他老人家总说万物盛极而衰,月盈则亏,凡事不可太盛,所以行事必留有一线,但你这些年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这些姑且不论,另有一点:按说宣长昊久驻军中,帝京并无什么旧部,虽然近来有些异动,但你若想继续做到朝中一呼百应,只要对他稍加打压,便可高枕无忧。但你为何要大费周章,去扶持瑾王呢?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吃力不讨好,你到底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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