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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杀害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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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头白氏被罚禁足时,她周围下人还不觉得如何,只想老爷必然只是一时生气,等时间长些终将回转过来,原谅夫人。但当明霜月出阁那日,白孟连亲口发话将白氏拖去偏败院落关起,只许一两个人跟过去伺候时,栖凤院下人们这才惊觉事态不对。

    主子出了事儿,身边人自然也跟着一落千丈,说不定还会被秋后算账。栖凤院内侥幸没被指派跟随白氏而去下人们顾不上庆幸,都纷纷开始发愁。这日正一齐院里长吁短叹时候,忽然被人统统带了过来,本就惴惴不安,打量老夫人气势汹汹,再想起以前白氏同她积怨,只道她是要清算白氏身边人了,只吓得心里突突直跳,连忙没口子地应承必定有问必答,不敢求老夫人赏,只求老夫人开恩放过她们。

    听她们如此回答,老夫人心中怒气稍缓,说道:“有谁是自从那贱妇过门起就院里伺候着?”

    下人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贱妇指是白氏,便四下打量起来。过得片刻,一个年纪长婆子陪笑说道:“回老夫人话,奴婢是十年前到栖凤院,专司扫洒。院里日子比我还长,就再没有了。”

    “什么?”

    “老夫人明鉴,实是没有了——对了,原本有一个,是许嬷嬷,但年前她犯事被打杀后,就再无旁人了。”

    闻言,老夫人怒气重又翻了上来,道:“我说有鬼呢!否则那贱妇犯得着把知道她老底人都打发干净么!”

    这时,只听周姨娘提醒道:“老夫人,卓哥儿不是说找了两个当年被发放出去婆子回来问话么,她们此刻也来了,不如您且问问她们?”

    “还是你心细。”

    说着,老夫人向底下看了一眼,旁边净纱会意,立即很有眼色地站了出来,高声问道:“谁是被我们少爷带回来老人?”

    听到问起自己,一直远远跪后头两个婆子对视一眼,才老大不情愿地走上前来,向老夫人又福了一福:“民妇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目光从她们绸面大袄上掠过,突然笑了起来:“离了我们家之后,这些年你们过得不错?”

    两个婆子一时拿不准她是何用意,又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陪笑说道:“托老夫人福,这几年乡下无灾无旱,小有收成,日子还过得去。”

    老夫人突然敛起笑容,板起面孔说道:“我也是苦出身过来,知道庄稼人要过上好日子不容易。既是这么着,你们可得好好珍惜,免得将来后悔。”

    她末四字上咬得格外重,两个婆子一下就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禁都是鼻尖冒汗,说道:“自然,自然,我等定当谨记老夫人提醒。”

    见她们还算知趣,老夫人哼了一声,问道:“我当初只进过一次那贱妇院门,所以竟然不认得你们。我且先问问,你们是她陪嫁,还是怎么?”

    一个婆子答道:“回老夫人,我们都是夫人娘家送过来陪嫁,府里伺候了两年多。后来因夫人体恤怜惜,开恩放了我们出府。”

    “既待了两年,那当年那贱妇称病不出时候,你们定然也了?”老夫人死死盯着婆子眼睛,厉声问道。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缘故,那婆子一下就别开了头,面色如土。后来是支撑不住,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老夫人开恩……自打前儿小少爷找到我们,我就知道终究纸包不住火,事情总有一天要败泄出来。事到如今,我也没脸再求旁,只求老夫人听我说完后饶我一命。”

    另外一个婆子也就势跪下,同样磕头不止:“我什么都说!只求老夫人放我一条生路!”

    见状,老夫人自以为得计,连忙说道:“这也要看你们表现了,如果老老实实俱都招了,我自然不与你们计较。”

    “多谢老夫人。”先跪下那婆子擦了擦脑门子上虚汗,颤声说道:“原是……原是夫人过门前就有了身孕,所以当初老宅子时特地挑了间僻静院子住着,不出几天又变着法儿将原有人都打发走了,全都换上从娘家带来人,免得走漏风声不好听。又过了些日子,夫人便推说旧疾复发,吹不得风,不能到外走动,便一直称病不出。我……我原是管着院里衣物被褥洗浣之事,平常近不得夫人身,除了被夫人身边许嬷嬷警告过不许往外露一个字,否则就要活活打死之外,其他详细情况都不大清楚。直到三四个月后一夜,许嬷嬷突然连夜送了许多被血污到衣被来要我自己洗干净,不许告诉其他人知道。奴婢看着那山堆一样衣被,说可能洗不干净上面血水,许嬷嬷说要是洗不好就烧了,只不许别人看到就是。奴婢便连夜将那些东西都烧成了灰,只拣出几样血色浅淡来洗刷。那天夜里奴婢听见侧门有人轻手轻脚地进进出出,还听见了婴孩哭声,但天亮后又没了……”

    说到这里,另一个婆子接道:“后来没几天,夫人便让我传话,大张旗鼓请了位大夫来看诊,说自己近来症侯有些不对,大夫把脉后就说夫人有喜了,而且已怀上了两三个月。因那时夫人虽然从不到院外走动,但老爷却还是经常过来,所以除了恭喜之外,也没人说什么。再后来,又过了近六七个月,夫人便请了稳婆过来偏房住了一宿,临走封了个大红封儿,那稳婆出去后便说夫人诞下了一个千金……对了,当夜老爷也。我记得老夫人听说孙女儿出世了,还打发人来看,但却因老爷说夫人产后体虚,孩子也有些不足之症,怕见了生人不好,便拦着没让人进去。之后夫人暗中将当年所生小姐接了回来亲自抚养,但又借故说孩子是病中所生,体弱见不得人,从满月至周岁都只摆了酒,并不曾将小姐带出去与众人看,连老夫人都不曾见过面。再往后事儿,因我们都被打发出了明府,就再不知道了。”

    老夫人听她们絮絮说完当年事情,见细节都与自己所知对得上,便冷笑道:“我竟是个死人,那贱妇我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事,我竟都不知道!怪道她把孩子养到三岁时才舍得抱出来呢,还对我说因为她调理得好,所以孩子反倒比其他同岁都壮实些,可笑我居然还被她混瞒过去!”

    老夫人忿忿数落了一通,又喝问道:“那贱妇奸夫是谁?你们既是她家里出来,想必也知道些首尾?”

    “回老夫人,我——”

    “够了!”

    那婆子刚要说话,却被人打断。众人循声一看,却是面红耳赤明守靖。只听他气急败坏地说道:“娘,你就给孩儿留几分体面成不成?若她肚里孩子是别个,难道我还会娶她么?您当我糊涂了不成!”

    明守靖怕事儿就是没脸。偏偏婚前偷腥,未嫁先孕就是极大丑闻。当年若不是察觉到白孟连轻蔑之意,想和痴恋着自己白思兰生米煮成熟饭,好敲定这桩婚事,他也不会如此行事。白氏入门后他帮着诸多遮掩,甚至不惜顶撞素来孝顺母亲,本以为一切已是天衣无缝,瞒得铁桶一般,不想如今竟还是有人抖落出来!

    但他未免也有些奇怪,为何白氏已说过当年满院子里伺候下人,除许嬷嬷那个心腹之外其他人都被处置干净。不过转念一想,白氏当初提心吊胆地生下明独秀之后,必定费心思遮掩,外头有一两个人没处理干净也不足为奇。

    他满心只求老夫人别再当众问下去,所以着急地把实话说了出来。见老夫人露出恍然大悟样子,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他却没有想到,他这番话与老夫人逼问实情并无两样,同样是坐实了他行止不检,还未结亲便与白氏做了不清不楚勾当。所以听他承认后,一干下人们纵是满腹心事,也情不自禁相互悄悄打着眼色,心里泛起了嘀咕。

    而老夫人被儿子这么一吼,虽然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但面子上却不太挂得住,而且好不容易抓到个彻底扳倒白氏机会,她也不愿轻易放弃,便瞪着两个婆子问道:“这可是真?”

    管浣洗那个程婆子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当日还白家时我们也不知情,是陪嫁过来后才慢慢知道,否则老爷也不肯帮着遮瞒。不过……”

    老夫人巴不得有翻盘机会,闻言便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除此之外,我……我还听了不少传言……”程婆子额上汗珠突然变大了,神情也比之前为慌张:“这些话儿我本是想一辈子烂肚子里,但终究昧不下良心来。前日小少爷找到我,无意中提起夫人近况和许嬷嬷下场时,我就觉得老天果然是有报应,为了我小孙子,我,我如今也管不了许多,只想将实话统统说出来!”

    另一个刘婆子听罢惊愕地看着她,失声说道:“你疯了!当初事情再没其他人知道,你说什么都是胡扯罢了!”

    程婆子却坚定地说道:“是胡说还是真事儿,相信老夫人一听便知。我提心吊胆过了这许多年,我再受不住了!今儿我一定要全部说出来!”

    “你当真是疯了——”刘婆子说着竟去捂她嘴,一副不想让别人知道样子。

    老夫人原本还目瞪口呆地听着她俩争执,见刘婆子这般举动,终于醒过神来,连忙吩咐道:“去拉开!让她说!”

    少顷,程婆子头发散乱,微喘着气,面上是一副豁出去表情:“不知老夫人想过没有,当年我们夫人既是有了身子,急着想要嫁过来,可老爷家内已有原配了,并且还正好从乡下赶到帝京来。以夫人出身和心性,又必定不可能做小。偏偏这个时候,老爷原本夫人可巧就死了——”

    听出她话中未竟之意,老夫人大吃一惊,下意识看了明守靖一眼,却见他也因为这番话刹那之间变得面若死灰,顿时心内雪亮。想到老二第一个媳妇多年以来种种好处,她看向儿子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过得片刻,老夫人定了定神,刚要说话,却听周姨娘惊呼道:“一定是你胡说!爷还未高中时一心苦读,无暇顾及他事,颜夫人辛苦操持家务多年,老家中里里外外都是她一手操持,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做家务,得空还得做些手艺补贴家用。若是没有她出力,老爷和老夫人那几年不会过得如此轻省!单念着这份情谊,老爷怎会——怎会——”

    周姨娘本是有名木讷人,这会儿说起旧事来却格外绘声绘色。但众人听了非但不觉奇怪,还只当她是真情流露,当真为颜氏惋惜。听完她话后,不禁都疑惑地看着程婆子:是啊,老爷原配夫人虽然只是一介平民,却是个能干贤惠好女子,老爷再没有心肝,也不至于下此狠手吧?

    察觉到众人怀疑目光,程婆子惨然一笑,说道:“我是信阴司报应,怎敢空口白牙拿这些事来说嘴!其实不只是颜夫人,甚至连大老爷死,也和这事儿脱不了干系!”

    听她说出大老爷三字,明守靖终于从震惊恐惧之中回过神来,心头惧怕敢顿时又强烈几分。他立即斥道:“越说越不着边际了!来人,把这个妄言非议朝廷命官泼妇给我拖下打死!”

    这时,却听到一声尖锐得变了调喝斥:“都给我住手!”

    几个刚准备去拿人小厮俱是一惊,不由自主抬头看去,却见发话人是林氏。这个素日淡泊安宁,与人为善长房寡妇,这会儿竟是面孔赤红,鼻翼翕张,显然十分激动。

    叫住下人后,她急急走到程婆子面前,死死盯着她:“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仔细些!”

    明守靖见势不妙,连忙打岔道:“嫂子,这泼妇显然是胡言乱语,不值当认真计较。”

    但林氏却理也不理他,只顾催促道:“你说!”

    程婆子大概真是豁出去了,大声说道:“当时许嬷嬷严令禁止我们议论这些事,但稍有眼色人都知道,颜夫人分明是因为挡了夫人路才被除掉。至于大老爷事儿,却又加隐秘了。据我们私下听来传闻,他是察觉了夫人提早产子,觉得奇怪,后来知道了颜夫人死是夫人下手,十分震惊,并且因此与夫人有了争执。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白天,夫人正逗独秀小姐玩耍,听到有人硬闯进来很是诧异,赶紧把小姐藏到了里屋。发现来人是大伯后,还语出讥讽。结果大老爷却板着脸说,弟妹,你和老二做好事,我全都知道了。然后夫人便打发走了其他人关起了门,里面争吵声却越来越响。过了好一会儿,大老爷才摔门而去。夫人脸色很难看地冲着他背影说:你会后悔!后来……次日大老爷便急症暴病过世了。”

    程婆子说话时,明守靖一直喝令小厮们动手,但林氏却一直死死挡她身前,不教他们近身。直到程婆子说完,又用力捏住了她胳膊,一字一句问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

    程婆子粗喘着气说道:“我……我当初院里当差时其实没想过这么多,直到无故被打发出府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后来这些年里,我听说院里同期时老姐妹们挨个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害怕之余,一遍又一遍仔细回想着当年桩桩件件,这才慢慢琢磨明白。”

    她看向满面震惊林氏,重重叹了一声:“想通后我不敢和别人提起了,马上张罗着搬了家,只想远远逃了开去不要被灭口。横竖这些损阴鸷事儿不是我做,老天爷要怪罪也怪不到我头上来。但是……但是前儿小少爷突然找到我问起旧事,我一听说许嬷嬷犯事被打杀,后来进了府又听说夫人被毁容囚禁,心里便明白了:这是老天为当年事儿不平哪,如果我再瞒下去,只怕老天爷也要恼上我了。”

    说着,她飞地睃了一眼孙姨娘,见她微微点头后,又看着满面哀戚林氏,叹道:“听说林夫人您生了一对龙凤胎?说句僭越话,都怪我当年太愚笨,若早些看出夫人心机,揭穿她手段,也不会让大老爷死得这般不明不白,让您带着一双遗腹子忍了十几年心酸。”

    听到这话,林氏一直强忍眼泪立时落了出来,开始还想忍一忍,擦了几下后却是越掉越,末了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见她哭得厉害,周姨娘连忙过来搀扶。看着毫不避人,哭得死去活来林氏,周姨娘眼中掠过几分痛苦黯然,失神般愣愣看了片刻,才如梦初醒地取出帕子替林氏擦拭眼泪。末了,她高仰起头看向正走过来明守靖,素来缺少感情声音里此刻满是恨意:“老爷,请还枉死之人一个公道!”</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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