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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来人身着碎花长袄并素色工褶下裙,剪裁合体衣服将她纤瘦玲珑身形完全显现出来。她梳了一个偏髻,髻上斜簪一枝缅玉所雕重瓣牡丹发钗。缕缕垂发编成细辫,又用一根缀满宝石玉石多宝发带松松归拢系起,看上去清丽而又别致。衬着她秀致端美容颜,显得美丽不可方物。她笑吟吟地走过来,看到白氏后面上欢喜立时转为讶然:“咦,夫人怎此处?”
白氏看见她后,却是身躯一振,随即怨毒地瞪着她,咬牙切齿道:“明华容,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因四妹妹即将出阁,过来与她话别。”明华容似是没有看到她面上露骨恨意,径自微笑道:“倒是夫人您怎么会过来呢,昨儿老夫人面前,老爷才说了您今日不会出席观礼,亦不会来见四妹妹。怎么这就……啊,我知道了,莫非是老爷又改了成命,解了夫人禁足,让您来送四妹妹出门?当真可喜可贺!”
她语气一派欣慰,加上满面笑意,像是真为白氏高兴一般。但只有白氏自己知道,那欣话语犹如尖针一般,毫不容情地刺进了自己柔软要害处,让她疼得眼前发黑,却没有办法还敬。
这时,只听明华容又惊异地说道:“夫人,您脸色怎么如此难看,莫不是心疼四妹妹么?您且放宽了心,赵家莫夫人当初也曾来过我们家,您和她聊得还很开心呢。能被您选来参加相看宴,可见定是好,待四妹妹过门后定是琴瑟和谐,夫妻和睦。想来您只是太担心四妹妹,所以才会难受,而不是出于其他原因,对不对?”
说到“其他原因”这一句时,明华容刻意压低了声音,只让白氏一个人听见。旁人听来,她只是用安慰目光看了白氏片刻,然后才问出对不对,并未察觉任何异状。
白氏本就有几分聪明,当下听到明华容低得近乎耳语问话,身体猛然又是一振,刹那间完全明白过来,难以置信道:“你——难道这一切竟是你干?!”
明华容微微一笑,目光是嘲讽,语气却十分平静:“夫人问是什么事?”
白氏原本还是半信半疑,但看到她表面关切,实则却是隐含讥讽微笑后,刹那之间,完全明白过来:一定是这小贱人察觉了自己用心,所以倒打一钯,把霜月推进了自己给她准备火坑里!霜月兰若寺里那番羞辱遭遇,一定也是这小贱人所为!目就是迫使霜月不得不嫁给赵和远!
自认为想通了所有关窍白氏,对明华容恨意立即又深了许多。她不及细想明华容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立即破口大骂道:“我说是谁,原来竟是你干好事!你真是好狠毒心肠,想施毒计迫使霜月嫁给一个废人!”
说着,她扬起手便要过来打人。但明华容岂会让她如愿,侧身一避,立即让到一边,嘴里还惊讶地说道:“夫人这是怎么了,老爷给四妹妹寻来好姻缘,旁人都羡慕得不得了,怎么到夫人口中就变成了我施毒计?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一下没打中,白氏犹不肯罢休,又转身循着明华容方向追了过去,口中不忘骂骂咧咧:“你只管抵赖,等我将你这小娼妇捉到,几板子下去你自然老老实实地都交待了!”
见她如此不依不饶,明华容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这次她刻意放缓了动作,眼见白氏再度举起了手,这才敏捷地退到某人身后。这时,白氏巴掌已是收之不及,只听一记清脆声响,她高扬耳光竟落了白孟连脸上!虽然打偏了些许,但那长长指甲却已他脖颈上划出了一道白印,片刻之后,又渗出了点点血珠。
被殃及池鱼白孟连伸手火辣作痛颈间一拭,面色虽是未变,周身却似瞬间罩上了一股看不见阴霾,教人没由来地心惊胆战。
“父、父亲……”打量白孟连意态不善,白氏之前嚣张立即一星不剩,慌乱地说道:“我……女儿不是故意,是那小娼妇作死,她见女儿要教训她,竟然拿您来当挡箭牌,一切都是她错!”
此时,躲白孟连身后明华容,才“后知后觉”地吓了一跳:“原来您竟是丞相大人?请恕我失礼,刚才忙乱之中竟未看见您,否则拼着我受夫人这一下,也断然不敢躲到您旁边。”
白孟连看了一眼满面懊恼明华容,看不出什么破绽,便也以为她果然是无心之失,便说道:“既是无心,也就罢了——倒是你,大好日子你来搅和什么,难道真以为胡说八道几句,搅混了水就能阻住这桩婚事么?”
白氏不意他竟向着明华容说话,不禁又惊又怒,尖声说道:“父亲,这一切都是这小贱人设计安排下啊!是她设计了霜月与赵家那小子密会之事,以便促成这门亲事!她现虽然矢口否认,但只要上了家法,自然就乖乖招供了。难道您要眼睁睁放任这小娼妇摆布设计了霜月一生吗?那可是您嫡亲外孙女啊!”
明霜月与赵和远那夜发生事,老夫人早下了死令不许同去人泄露出来,所以府内大多数人都不知情。现下忽听白氏自己嚷了出来,众人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发问,但都不禁相互挤眉弄眼起来。有几个心思活络是想到了那天老夫人来去匆匆反常表现,两相印证,果然不错。
“你——真是够了!”白孟连不意女儿如今竟糊涂至此,看着窃窃私语一院子下人,面色铁青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胡说些什么!”
这时,白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时情急,竟将这等阴密事都嚷了出来,看着羞恼难当,掩面大哭女儿,再看看神情不豫父亲,她咬了咬牙,却不肯认错,依旧傲慢地仰头说道:“总之,这一切都是明华容捣鬼,她嫉恨霜月,所以做出了这种恶毒事情,可笑所有人都被她瞒鼓中。如今我既然发现了她阴谋,就该请出家法就地将她办了!至于霜月婚事,本就是她弄鬼,自然也不做数!”
听她说来说去总离不脱取消婚事,白孟连不禁怒意愈盛,刚要说话,却听旁边明华容满是委屈地说道:“夫人,您似这般当着众人,骂我许多难听话,又口口声声说我如何如何地陷害了四妹妹,究竟是什么道理?如果我真是您口中所说娼妇贱人,那么老爷成了什么,您自己又成了什么?况且,陷害四妹妹之说又是从何谈起,过年前那次相看家宴上,您可是不住口地跟莫夫人夸赞我好处啊。如果未来妹夫当真有什么不妥,您那天这么做,又是何道理?何况,婚姻大事本是父母做主,我又能做得了什么?”
她声音并不太大,但比起白氏一昧辱骂叫嚣,却是如此质问让人听得进去。再加上她秀致面孔上一派委屈,比之白氏满是扭曲恨意而显得狰狞面孔加可怜可爱。听到她话后,屋内屋外无论身份高低,所有人心都不自觉偏向了明华容这边,心道:夫人久未露脸,谁知竟已变成了这般泼妇模样,忒不像话。根本拿不出实证,却偏要大叫大嚷着将脏水往大小姐身上泼,如此行径实教人不齿,难怪老爷要将她禁足。
白氏被她问得无话可说,便拿出旧事来搪塞混瞒,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这小贱妇居然还有脸提那天事!那天要不是你,我会被明若锦刺伤毁容?不要提后来桩桩件件!我被老爷责罚,也与你脱不了干系,只是我宽容大度不同个小辈一般见识罢了!谁料想竟是纵虎为患,如今你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霜月头上,当真教人忍无可忍!”
打量白氏自乱阵脚,明华容心内冷笑一声,又添了一把火,道:“夫人这话是奇怪了,那天明明是你毒杀了孙姨娘,又杀了五妹妹泄愤,所有证据都指向你和二妹妹,怎么现又说是我做?难不成有了什么坏事都是我么?我竟不知,您心内竟是这般容不下我。但话又说回来,四妹妹成亲本是喜事啊,怎么也变成了我不是?”
她并无一字辱骂,只是平淡地说出事实,却教白氏立即胀红了脸:这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如果应了,岂不是变成了自己无理取闹、污蔑攀咬,正中明华容下怀?如果不应,却又坐实了心胸狭隘,容不下继女说法。要命是,这小贱人竟将赵和远也牵了进来,明里暗里皆示意,自己早知赵和远身有隐疾,并想将这小贱人指给他事!
看白氏死死瞪着明华容,却说不出半个字来辩驳,白孟连不禁动了真怒:这个女儿年纪越大,反而越不长进了!连自己话也不听,只知跳着脚胡言乱语,想要借此解除婚约,根本不考虑一下大局和几家人体面。若她真有那份手腕能把婚事搅黄了,也算是桩本事,可她偏偏又没有,只会拿些一听就破绽百出话来栽赃继女,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显得她狭隘善妒,连带着自己也面上无光!她也不想想,她明家地位已是岌岌可危,如果让有心人传出了她陷害继女话去,难保明守靖那个要脸不要命人为了保全声名,当真会将她休弃出门。
这般局面,如果他再不发话,任由白氏不懂事地闹将下去,只怕这场喜事真要变成闹剧了。
打定主意,白孟连冷冷说道:“这院里有管事婆子吗?我刚才过来时听说你们夫人正养病禁足,怎么放任她跑到这里来了?看夫人光景,定然是病糊涂了,否则断不会说出这么多胡言乱语。你们由得她闹,是不愿四小姐顺利出嫁么?”
白孟连不愧是官场上老狐狸,三言两语,便将白氏刚才所作所为归结为病中妄语,又将她闹事责任推下人头上。听罢他话,下人们虽然心内暗骂,但也不敢怠慢,连忙上来,半扶半拖地想将白氏带走。
但白氏心知女儿将来系于自己一身,哪里肯轻易就走,也不顾身份,同婆子们扭挣拉扯起来。挣扎中连鞋子也掉落了一只,赤着脚踩地上,好不狼狈。
见状,明华容长叹一声,道:“夫人不过舍不得四妹妹罢了,只是这又何苦。”
说罢,她越众向前,示意一个婆子先替白氏穿起鞋来。待看着白氏被许镯明为劝解,实则按着手不让动弹后,才凑到白氏耳畔,轻声说道:“姓白,你再闹下去也没用,你夫君和你父亲早就铁了心要把明霜月嫁给那个废人,而且——你还不知道吧,你心爱女儿明独秀年前就被送到赵家了!赵和远那厮人虽废了,却是色心不死,想来定会用其他手段好好疼爱二妹妹,你大可放心,不必担忧她空守活寡。”
这话好似平地里一个焦雷,立时将白氏三魂轰去了七魄,片刻之后,她突然尖叫起来:“你胡说!我定要撕了你这小贱人嘴,让你湖说!”
这时,明华容早就让到了一边,数步之遥外看着被许镯死死拉住白氏,那神情像是欣赏一只被猫儿拿住戏耍耗子,惬意畅:“夫人怎么了,我只是说让你回屋好好养伤啊,为何又变成胡说了?”
“你骗我——你骗我——”想着她刚才话,白氏目眦欲裂,一想到为疼爱、期盼她能有个光华灿烂前程女儿终竟落到个废人手上被肆意轻辱,白氏眼前就一阵一阵地发黑,胸口也是绞痛不止。她顾不得再寻明华容麻烦,只转头看向白孟连,并试图挣脱一直劝她不要冲动许镯,想冲过去向父亲问个清楚,证明明华容只是胡说八道,恫吓自己。
见她改了方向,明华容悄悄向许镯使了个眼色。许镯会意,立即松开了手,并悄悄推了她一把。白氏随即踉跄着扑到白孟连面前,但因那一推之力,却怎么也站不稳,一个措手不及,整个人撞到白孟连胸前,竟将这威权赫赫权相撞倒地,手脚朝天爬也爬不起来。
白氏已顾不上向父亲道歉,跌坐之后,她立即跪爬到白孟连身边,急切地问道:“父亲,独秀哪里?她还庵堂里好生待着,根本没有去赵家,对不对?”
白孟连一辈子从没这样狼狈过,只觉一把老骨头被摔得几乎散架了,腰上传来阵阵疼痛,动弹不得。偏生下人们都看得呆住了,只大张着嘴发愣,连扶也不过来扶一把。他刚想训斥发怒,却见白氏扑了过来,双眼赤红地问自己明独秀下落。
若是平时,白孟连定是无所顾忌地告诉她实情。但现仰躺于地,看着因急切而面孔扭曲狰狞白氏,他心中突然没由来地有些不安,便迟迟没有说话。
但白氏岂肯就此罢休,见白孟连一直不肯回答,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却犹自抱着万一希望连声追问道:“她确还庵堂里,对不对?”说着,竟动手去摇白孟连肩膀。
被她这么一折腾,白孟连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强忍着阵阵眩晕感说道:“来人!你们夫人糊涂了,把她带走!”
听他一吼,原本呆呆看戏下人们总算醒过神来,连忙七手八脚地过来拉人。因白孟连发了话,她们动手时也不再有什么顾忌,只管下死劲地拉扯白氏,三两下就将她拖了开去,又把白孟连扶了起来。
坐圆凳上喘息片刻,白孟连忍着身上酸疼,吩咐道:“你们将房间重收拾一下,还有,速速伺候娘子洗脸梳妆——老七家媳妇,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准备着给妇开脸!”
那白家远亲媳妇听见丞相老爷亲口吩咐自己,立时受宠若惊地连声答应,赶紧去搀扶明霜月。
但明霜月却一把挣脱了她手,向白孟连哭嚷道:“外祖父,您真要把我嫁给那个废物吗?您怎么能忍心!”
见向来不敢对自己二气外孙女居然也敢有样学样地顶撞,白孟连把这一切都归咎白氏头上,板着脸训斥道:“胡说什么!这些话也是大家小姐说得么?这门亲事是你父亲挑下,定然错不了,你还不下去准备,免得误了吉时!”
受了训斥,明霜月不敢再多说什么,且因白孟连含糊话语,心内又生出了一两分指望,于惊疑不定之间,半推半就地任由那远亲媳妇将自己拉走了。
这时,白孟连看向被婆子们扭手架背,围当中白氏,眼中顿时露出毫不掩饰失望与厌恶,说道:“你这些年是越活越回去了!原先你着人过来央你娘替你说情,我险些还同意了。现看来,只罚你禁足却是太轻了。看骨肉情份上,我给你留几分面子,就只把你逐到偏院圈禁,一应人手用度全部削减!等你什么时候清醒了、让我满意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言犹未已,却听到一个怒气冲冲声音传进来:“是谁要越权作主、罚我明家人?”</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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