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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明华容与白氏矛盾也算是摆明面上了。听她直言相问,周姨娘也不讶异,只别过头去,低声说道:“这些缘由,却不是贱妾能够知道了。贱妾是白夫人有了身子后,才由老夫人作主指与老爷。彼时已隔了些时日,白夫人又绝口不提这些事情,所以贱妾竟是分毫不知。”
无论这话是真是假,她没有回答,倒也明华容预料之中。闻言便只叹息了几声,也不追问,只暗中窥视周姨娘神情。
打量对方不急不燥,仿佛适才说话只是如实陈述,并无他意,毫无机锋,明华容不禁心下暗自生出几分警惕:这人城府,竟比白氏还深些,倒和已死杨妈妈有几分相似,也不知她到底打什么算盘。
梅林走了一圈,又回房吃了一回茶,周姨娘说还要找林夫人合计一件事情,这才告辞离开。
将她送到院外,待再转回房中时,明华容见元宝不知何时已里头候着了,适才客套笑意立即完全消失,沉声问道:“如何,你她那里发现什么没有?”
刚刚周姨娘院里,元宝装做送手炉给她。告退之后,又悄悄潜进院中留了下来,待明华容带着周姨娘走后,趁机潜入她房内探看。
以元宝身手和经验,翻检一个姨娘屋子有无异物,可谓是杀鸡用牛刀了。所以元宝脸上并无半分得色,反而隐约有几分不:“当然找到了。”
对于被大材小用,他显然不太高兴,但明华容顾不上安抚,接过他递来东西一看,秀眉不禁紧紧蹙起。沉思片刻,又问道:“哪里找到?”
“就她卧房内床头小几里,夹一本描花样子里。”
明华容轻轻扣着桌面,喃喃道:“听起来似乎太过容易了……”
“容易?”
“不错。”明华容回想着周姨娘屋内摆设,断然说道:“就算没有你出手,只是我自己寻隙偷摸进去,我也必会打开那个小几翻看,因为那屋里明面上能放东西地方实太少。她故意我面前说了那些话,就是想引我起疑心前去追问乃至追查。她将这东西放那里,多半也是故意为之,以备我偷偷查看吧。”
听罢她分析,元宝沉吟一下,说道:“可这张药方纸张陈旧,笔迹墨痕也显然有些年头了,应该不是伪造。她若是临时起意,仓促之间怕是找不出这样物件来做证据。”
“临时起意……”明华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抓住了什么,但想要细究,却又是毫无头绪。
她皱眉又仔细看了一遍手上药方,努力辨认字迹。每个小有名气大夫或多或少都有几张独门方子,因怕被人偷学了去,所以方子一般会特地增减几笔,除了大夫指定药堂之外,其他地方都看不懂。
这张方子好几个地方都是字迹古怪,教人看得云里雾里,显然也是一位“好大夫”开出来。
想到刚刚周姨娘说那些话,明华容说道:“你替我跑一趟城西,打听一下十五年前谁替状元府夫人请过脉开过方子。记得留意些,莫让人察觉。”
说罢,她走到案前研磨提笔,将药方临摹了一份,与原件一起递给元宝:“她现应该还林夫人那里,你赶她回去之前,把东西放回去。如果让她知道我能轻而易举便潜入她房间,反为不美。”
元宝依言接过,却有些不解:“你不是说她这是故意放那里让你看吗?怎么还要追查?”
“她既让我看,就有她用意。横竖现下并无别线索,我暂且就先照着她意思追查下去,之后再见机行事。”
明华容轻轻呼出一口气,眸中锐芒一现:“仔细想想,她倒也有些意思,明明是老夫人指到老爷房里,还过了明路做了正经姨娘,多年来却一直不声不响。这次又字字句句地往老爷身上带,意有所指……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如果她是个涉世未深小姐,虽有几分聪明,但听到周姨娘话后也由不得去猜测、去疑心,甚至愤怒痛恨。但她见过已经太多,况且也早就对母亲死因有所怀疑,所以她非常明白,别人所说也许并非真相,只不过是想使你如此相信罢了。想要找出真正原因,还是得靠自己。
而周姨娘这一番苦心造作,到底又是出于什么目呢?说不得,也只有慢慢暗察了。好如今有了元宝这位高手可供差遣,无论是外出办事还是府内打探消息什么,都方便了很多。
明华容用手指轻轻理了一下肩上垂发,决定等待元宝回传消息间隙,再去补个眠。
这时,却听门外隐约传来丫鬟议论声:“刚刚你也往前头去了,看见没,赵家居然打发人过来了。”
“赵家不是说定了咱们四小姐吗,如今也算是姻亲了,他家打发人过来拜年,也没什么可稀奇。”
“哼,若只是拜年,我也不会特地和你说了。实告诉你,我亲耳听见他家那管事婆子对大夫人身边采莲说,他们夫人托大夫人问问老夫人有没有空,想与老夫人约个时间。听那意思呀,似乎是想催问下、能否将两家婚事办了。”
“成婚?这……一般订了亲不是还得等上个一年两年吗,再说四小姐还小呢,怎么赵家居然如此心急?”
“谁知道缘故呢。所以说,就是奇怪这里呀!”
说到这里,两个丫鬟轻巧脚步声转过廊下,与说话声音一道,慢慢往后面去了。
但那些关键话语,明华容半句都没有漏听。
——赵家怎么会急着成亲?按说赵和远如愿得到了明独秀,现该正得意才是,怎么还会想得起明霜月。赵家是因为自己让元宝贴出去那些谣言而坐不住了,还是又另生了什么事情么?要不要让元宝去打听打听?可是别事犹可,派他去做这种偷窥别家家长里短事情,他会不会觉得失了身份而断然拒绝?罢了,还是先找大伯母那里人问一问再说。
沉吟片刻,明华容唤来落梅,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落梅遂领命往林夫人处去了。过得半晌,回来禀报道:“小姐,奴婢借口去借件东西,趁机同那边院里人聊了半天,果真探得些口风。据大夫人房内伺候茶水一个丫鬟说,她进去送茶时亲耳听到那婆子说,因前儿不知是谁外面放了些关于赵小公子谣言,这几日颇有些人为此讥笑他家。赵家夫人便想将亲事办了,以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明白是这个缘故,明华容立时放下心来,了然地点了点头。赵家为了遮丑急着要娶明霜月过门,本她意料之中。原本经过兰若寺之事,赵家迫于形势不得不让赵和远与明霜月订亲,肯定还担心过门以后该怎么遮掩,可他们一定没有料到明守靖居然清楚了赵和远隐疾之后还同意将女儿下嫁。这对赵家人来讲无异于天降喜讯,意味着往后他们非但不必再设法哄骗甚至威吓媳妇保守秘密,反过来,媳妇还要自动自觉地为他们遮掩。这种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难怪赵家急不可耐地想要将喜事办了。一则为了遮羞,二则也许还有怕明家反悔意思里头,只想早早地把生米煮成熟饭,让明家人没有后悔余地。
但他们肯定不知道,明守靖是绝不会反悔。
明知女婿是个废人,还上赶着把女儿们送过去,只是为了给自己前程铺路,以便假意取信于白家,日后好明里同他们周旋,暗中则替皇帝搜罗白家勾结瑾王实证,襄助皇帝将这两根肉中刺彻底拔除。这种事情,恐怕普天下只有明守靖做得出来,还打着为君为国旗号,做得理直气壮。
——前世自己便是被他这样给卖了,这一世,也轮到曾经坐收渔利明独秀和明霜月,来尝一尝个中滋味了!
明华容唇边浮起一抹既似嘲讽又似意笑容,一双眼眸愈发幽晦,轻声说道:“摊上这种事情,确实是教人心急,也难怪他们不顾正是年节便过来催促。那你有没有打听到,大伯母是怎么说?”
“大夫人说,必告诉老夫人和老爷,让他们做主。”
这是二房事情,况且又敏感非常,林氏自然不好插手。这么回答,倒也情理之中。而明守靖正巴不得找个台阶与白家缓和下关系,这次女儿婚事是个大好机会。一旦他知道此事,无需自己再做什么,他多半就会同意。
得到想要答案,明华容点了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打发走落梅之后,明华容已经没有半点睡意。她抱了部风俗会典坐窗前慢慢翻着,但那些工笔齐整楷书却没有半个字看入眼中。怀抱着书册,她却暗自出神,脑中想是昨晚收到织梭与金线。
以她聪慧,自然隐约猜到了姬祟云殷勤献好背后意思。想到昨天调侃元宝那句知好色而慕少艾,她莫名地觉得脸上有些发烫,旋即心内又划过一声长叹。
但,纵然知道了又能如何?她是含恨饮血,自九泉重返人间,不甘就此湮灭天地,只为复仇厉鬼,这一生早不再存有任何奢望。除复仇之外,无心也无力于其他事情。她对爱恋曾有过种种渴慕向往,如星似火般热情期待,早陈江瀚一剑刺入她胸膛时被鲜血数浇灭。
那一剑不但摧毁了她所有,斩断了她对情感所有期待。
两世为人,如今她已是心如死灰,像一捧历经苦难耗所有劫灰,再燃不起半分花火。眼中除了仇人鲜血与痛苦,再看不进其他东西。
——姬祟云……这个拥有阳光般灿烂眼眸俊美少年,或许她不该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明华容并不知道,心头生出这个决定时,她眼中是从未有过黯然。
沉浸思绪之中她并未注意到时间流逝,未注意到手中书页已被风吹散拂乱,案上放着干花书签也因风而起,纷扬飘扬。间或有一两片飞到她颊上紧紧贴着,宛若一滴殷红血珠,衬着秀致清美容颜,竟显出几分妖艳凄美。
“小姐……”青玉本是过来建议她到老夫人处,和大家一起打打叶子牌热闹一下。但一眼见到小姐这副愣然无语模样,心下顿时一阵刺痛。
一直以来,小姐都是从容镇定,无论任何难关都能轻易化解,反败为胜。眼波流转之间智计百出,教人不敢轻视小窥,从来不曾像现这样过。
青玉从未见过这般模样明华容。这一瞬间,她忽然不期然地想到了那个俊美飞扬,来去肆意红衣少年。想到仅有两次会面间他与小姐点点滴滴,青玉蓦然发现,向来只有平静与微笑两种表情小姐,只有那少年面前时候,才会露出或嗔怪或恼怒,或得意或欢喜表情。或许,连小姐自己都没意识到吧……可那少年对小姐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自己区区一介旁观者,自然看不分明,也许什么时候她可以提醒一下小姐。那个少年,感觉可以成为小姐好朋友呢。届时小姐再有心事,也能有一个可以倾诉地方……
正默默出神间,忽然有人走上石阶来,抬脚就要进门。青玉本能地伸手拦下她,等看清对方面孔后,不禁有些生气:“元宝,你职司是喂养金鱼吧,怎么有事没事总爱往小姐房里闯?若这院里人人都似你这般没规没矩,那还不反了天了!”
来人正是外出归来元宝。他照明华容吩咐打听到消息之后,便回来覆命,不想却被个小小丫鬟给拦了下来。
青玉向来沉稳,难得动怒,此时生起气来也不显得尖刻讨厌。微圆清秀小脸鼓鼓,隐隐透出几分粉色,甚是可爱。注视着她小脸,记起昨夜明华容打趣,元宝心中蓦然一动,随即板起了面孔:“我自是有事才进去,你且让开,不要误事。”
他身材瘦小,只比青玉高了半个头,面容也是刻意伪饰过,不复平日神采,但这番话说出来自有一番气势。青玉听得一愣,不知不觉间竟忘了还问。直到他走进房间,才半是懊恼半是奇怪地清醒过来:这个行止古怪来丫鬟,明明看着貌不惊人,怎么有时候会露出那种仿佛惯于发号施令、理所当然凌人气势呢?她小姐面前总是服服帖帖,唯独对着自己就是这副样子,当真可恶!
屋内明华容早他们低声争执时便自沉思中清醒过来。看见元宝,她陡然精神一振,问道:“你打听到了什么吗?”
元宝说道:“城西那边经营了十五年以上医馆药堂共有五家,我怕惊动了有心人,便假托是家中有人抱恙,到这几家药堂各自开了一副方子,却均未发现与那张药方字迹相同。不过,后来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事。”
“什么事?”
“听一家面馆伙计说,近来附近来了一名老大夫,租了间小房子,专为穷苦人看病,每次只象征性地收几文钱。有时遇上特别穷困,不但分文不取,还倒贴药材。据说此人医术不赖,附近人都称他是活菩萨。告诉我这些事情小伙计很多嘴,经常同那位老大夫闲聊,据他说,有一次晚饭过来吃面时老大夫多喝了几杯,失言说了一句他现做事都是为以前赎罪。之后有一段时间,那老大夫都不再去面馆,见了那小伙计也是绕着走。”
闻言,明华容思索道:“这老大夫听着倒是个谨慎小心人,但这种人到了陌生地界,一般都会留意邻里性情,熟悉了再做深交。又怎么敢一个多嘴多舌小伙计面前喝醉酒呢?”
听她一语道出不合理处,元宝心中再度生出几分敬服:这少女反应能力几乎比昔年昶太子手下第一智囊还要些。自己从小伙计嘴里问出这些话后,只是觉得那老大夫行止特异,并奇怪这消息来得也太容易了一些,竟未能想到此层。
“照你分析,那老大夫是否来路有问题?”不知不觉间,元宝对明华容口吻已越来越恭敬。
明华容没有急于下定论,而是先问道:“你有没有打听到他来历?”
“自然。此人姓施,医术虽然高妙,却是个游医,自称多年来一直四处游历。操着一口并州口音,但偶尔却会露出正宗官腔。我过去时他家医童正好买菜回来,和邻居说起今晚要做什么菜。听那些菜式,都是帝京风味。”
明华容了然一笑,说道:“处处谨慎,又处处破绽,是希望掩饰异样,还是盼人看出端倪——你拿到他药方了吧?”
“是。”
接过元宝递来薄纸,明华容端详片刻,断定道:“虽然他刻意改变过字迹,但细细一看,笔锋与骨架却是一脉相承。这个人——正是周姨娘希望我发现那个人!”</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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