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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明独秀正与几个丫鬟婆子争得不可开交,蓦地一个清泠声音从旁边传来:“你是老夫人身边净纱吧?怎么到这里来了?”
正胀红着脸与明独秀争执那名丫鬟转头一看,见说话人是明华容,连忙行了个礼,半是解释半是求助地说道:“大小姐,奴婢本是奉老夫人之命,过来帮二小姐收检行李。因老夫人有令,二小姐既被逐出家门,除贴身衣裳之外就不许她再带其他,所以奴婢就过来传话。没想到二小姐非但不听,还辱骂老夫人。您看,这……”
明华容听罢,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暂且先退到一边,我来劝二妹妹几句。”
净纱巴不得这一声,闻言连声应下,赶紧带着随行另几个人退到旁边。
明华容缓步走到明独秀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过半日功夫,明独秀似比刚刚又憔悴了几分。鬓角微乱,发间簪着簪子也是歪斜横落,不成个样子。
见她过来,明独秀抬起了下巴,竭力掩饰着狼狈模样,做出一副傲慢样子:“你这贱人,是来笑话我落难吗?”
明华容淡淡一笑,说道:“落难?有令外祖父,二妹妹这话是从何说起?”
听她开口便提到自己后倚仗,明独秀一愣,随即说道:“总算你还有几分眼色。外祖他老人家见我被小人算计,定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带我离开赵家那个火坑。届时再见,还说不准是什么光景呢!你可先莫得意得太早。”
闻言,明华容突然笑出声来,语声琅琅,满是嘲弄之意。
她向来淡漠,即便笑起来时也是淡淡,从不曾像这样大笑过。当下不只招得下人们频频回头,连带着明独秀亦是面色巨变,心中没由来地升出一阵不安,尖声说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
过得半响,明华容才止住笑声:“二妹妹,我之所以发笑,正是为你高兴啊。”
“为我……高兴?”明独秀一愣。
明华容柔声说道:“不错,时至今日,妹妹仍能自信有所倚恃,怎不让我高兴?刚刚我过来前,大伯母还让我带句话儿给你,说让你凡事看开些,天下没有过不去坎。如果大伯母听到刚才你那番话,知道不必为你担心,必定也是高兴得很。”
“你——你是耍我吗?”明独秀如何听不出这话语气古怪,另有玄机,立即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告诉你,别以为一时得了势就猖狂起来,我可是——”
“二妹妹可是什么?有相府倚仗么?”明华容面上犹带笑意,语气却一下子转得有如寒冰利刃,锋锐无情:“可你别忘了,与相府有关是明家二小姐,等出了这道大门,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徒有美貌奴婢而已,卖身契都人家手里攥着,生死予夺,不过一句话事情。你凭什么认为,白家人会为了一介奴婢出头?”
她话像一根尖锐冰棱,轻易便刺破了明独秀强撑出来镇定,令她本能地连连摇头,失声否认:“你胡说!外祖父他老人家向来疼我了,怎么可能丢下我不管!什么奴籍,什么卖身契,有他老人家,还不是一句话事!”
对于她否认,明华容却连眼皮也没掀一下,只怜悯地看着她,轻声说道:“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可如今,是赵家公子亲自指名要你。我很好奇,你除了早知道他是个废人,想将他推给我之外,还知道什么呢?你知不知道,你那好外祖一直暗地里向赵家示好,赵家人却一直淡淡不怎么回应,直到去年态度才有所改变,但仍是可有可无地敷衍着。你说这节骨眼上,赵小公子看中了你,你外祖父是求之不得欢天喜地将你塞过去,还是不顾局面强行将你夺回来呢?”
这些话语,明独秀皆是闻所未闻。她想反驳明华容是胡说八道,编派出这些话来想吓唬自己。但甫一对上明华容淡然镇定双眸,原本坚信,以为,不觉统统这份笃定面前撞成了粉末飞灰。她强忍住心头疯涌而上恐惧感,嘶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明华容笑而不答:“你既不知道,也不愿相信,那不妨再等上一等。待过上几日,且看你外祖父究竟肯不肯施以援手,那就一清二楚了。”
“你别想骗我!我外祖可是昭庆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会需要讨好别人、看别人脸色?!”
“无论任何人,当他有求于人时,都得看对方脸色。”明华容道。
前世帮助瑾王一夜之间夺下皇城,正是借换防之机回到帝京赵家军。而这一世,趁赵家尚未与白家达成联盟机会,她可以利用明独秀来制造一些嫌隙。只要明独秀对白家彻底绝望,转为讨好赵和远以求生存,以她性子必对白家多有诋毁。而赵和远态度,却又能影响到他父亲。届时,赵、白两家生出芥蒂,不过是时间问题。
——况且,让明独秀于绝望中舍弃所有自尊骄傲,对一个废人匍匐讨好,正是对她好打击报复!明守靖自以为一箭双雕,为之沾沾自喜。其实,她不动声色引导着这一切,让他们站到自己想要位置上,才是真正一箭双雕!
——前世明独秀等人榨干了她所有利用价值,才将她迫上绝境逼死。这一世,她必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想到这些,明华容笑意愈深,声音也愈发清冷:“你可以慢慢等这结果,不过切记,莫要将人给得罪彻底了。毕竟,那个人才是你今后真正倚仗。”
留下这句颇有深意话,明华容转过身去,不再理会面若死灰,摇摇欲坠明独秀。她对这个人虽然恨到了骨子里,却不必趁势亲自去说那些羞辱谩骂话,因为早对明独秀心怀不满明霜月知道一切后,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届时她们姐妹自家窝里斗,岂非又有一场好戏可看。那末,她又何必失了身份。
径自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袖,明华容对远远站着净纱吩咐道:“二妹妹已经想明白了,你且依着老夫人话儿去做便是。”
“是,多谢大小姐。”净纱依言过来,却犹不放心,试探着从箱笼里拿了几件东西出来,见明独秀依旧只顾着发呆,并不阻止,胆子这才大了起来,连忙让其他人赶紧分捡。
同时,她心内对明华容敬畏又再上一层:大小姐可真是个厉害人物啊,居然只轻声细语了片刻,便说服了刚才还那么凶悍二小姐,今后可千万不能得罪她!
当天下午,一辆桐木马车驶出了明府侧门。背巷里碎嘴婆子们见状都前去打听,本以为是府里哪个得势管家妈妈出去办事,不想得到结果却让她们大吃一惊:原来是明家二小姐突染急症,大夫说必要找一处山清水秀清静地方好生将养,于是明家老爷便忍痛将爱女送到别庄静养。
而就当日夜间,一乘小轿趁着夜色悄悄被抬进了赵家后门,随轿子同去却是明府管家李福生。他满面谦卑笑意,向一脸急不可耐迎出来赵和远行了一礼,随即亲手揭起轿帘。轿内一张精心妆饰,却明显犹带泪痕漂亮面孔,赫然正是明独秀。
世人并不知道夜间赵府发生这一幕,都以为明独秀果然是被送走养病。一时之间,叹息红颜命薄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不过,不管看法如何,他们都认为明独秀之所以离开帝京,是因为丢了大脸,再无颜立足帝京缘故。并且,所有人都坚信她不会再回来了。而半年之后,明家果然传出了二小姐久病不愈,缠绵病榻而死消息。
除了白、明两家少数人之外,或许帝京只有两个人知道明独秀下落。
皇宫。
今夜月色分外清寒,看过九龙司传来密信后,宣长昊负手立于窗前,沐浴月华之中,沉思不语。
某处隐秘小院。
“唉,那丫头又自己把麻烦料理了,看来下次我得些出手才行。”姬祟云摸着下巴,突然挑眉笑了起来:“不过,早就备下大礼还是该如期送上,就当助她一臂之力吧!”
说罢,他从树上一跃而下,落院心大大伸了个懒腰:“接下来,我也该行动了。希望能赶上元灯节前回来,约她一起逛逛灯会。”
明府,偏院。
屋内有奇怪响动,似乎是什么小东西正发出痛苦呜鸣声,却因为被堵住了嘴,所以只能泄露出细碎声音。隐没黑暗之中,十分诡异,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一道人影背灯而立,昏暗灯光下照不清他模样,只有背影长长拖到墙上,像一道突兀败笔横亘雪白墙面上。
“呵呵,没想到短短两三个月内,二房竟然出了这么多事。看来这次回家真是来对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可以浑水摸鱼一把?”
坐墙角一名中年女子却有些担忧:“这些天依我冷眼瞧着,近来事情至少有一两桩同那个回来明华容脱不了干系。如果真是她干,那她心机真是太深沉可怕了。你若现就想动手,只怕会同她对上。”
“但我等了十年,已经不想再等了!自从你告诉我真相那天开始,我每天夜里一合上眼睛,都会梦到已故父亲!他站旁边看着我,一个字也不说,但那眼神就是责怪我!怪我——”说到这里,他突然戛然而止,只重重喘着粗气,显然心绪紊乱已极。
听他提起亡父,中年女子原本半合半睁眼睛蓦然瞪大,那眼神像一条刚刚从蛰伏中清醒毒蛇,阴毒森冷,教人不寒而栗:“这次回来,你从来未曾提起过你父亲,我一度以为,你已将他忘了。”
“怎么可能会忘!他们当初做下丧心病狂之事,我从没有哪怕一刻忘记过!呵呵,这一次,趁着那老狗和白家闹僵,失去了这个好靠山,我正好有机可趁!”说着,他低低笑了起来,那声音有如夜枭低呜,嘶哑难听,令人闻之心中顿生厌恶。
中年女子像是被这刻骨恨意感染了一般,眼中怨毒之色重,唇角却慢慢勾起一抹微笑来。但似乎是因为不习惯缘故,她笑容分外牵强生硬:“好孩子,这些年我总算没白疼你。你可比你娘强多了,她——”
向来对她言听计从人,却罕有地打断了她话:“我早就说过,为父亲报仇是我事,不需要把娘也牵扯进来!”
被他一斥,中年女子面色一僵,随即笑了起来:“……呵,你这孩子,一时嘴多说了几句,怎么竟跟我急起来了。”
说罢,她站起身来:“夜深了,若再耽搁下去多有不便,我便先回去了。”
这一下,反而是那人不知所措:“我……姨娘,我不是故意,我一时着急,才……”
“傻孩子,姨娘怎会同你计较。”女子立于灯光之外,掩去了眼中过于复杂情绪,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话题:“我听着那小东西叫得怪可怜,你且把它放了吧。”
“我只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东西出出气,姨娘既然开了口,我自然听您。”
说罢,那人走到桌边,弯腰从案底拖出一个小布口袋,解开了捆上面绳索。
一只满身是伤小猫顿时奄奄一息地滚落出来。它被布条缠住了嘴,原本雪白皮毛已经被干涸变深血迹染得斑斑点点,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刚刚收痂结口重重旧痕之上,还有许多血迹宛然伤。但明明它已伤得如此之重,被放出来后却根本没有挣扎,相反,看见那人后甚至害怕地缩起身子,试图再藏回布袋里。很明显,它受此人折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心内已深深打上了恐惧烙印,连逃跑反抗都不敢了。
面对这样一只重伤小猫,任何人都会生出恻隐之心。但那人却是司空见惯一般,非但不以为意,反而还踢了它一脚,嘟囔道:“算你运气好,这次有姨娘替你求情。滚吧!”
见他如此行径,中年女子眼中掠过一抹混杂了意厌恶之色,随即又掩饰般笑了起来:“我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
她来时就没有带人,此时回去,自然也是孤身一人。步走出小院,急速转过几条僻静窄道,走到后花院小池畔时,她才渐渐放缓了脚步。
今夜无星无月,这寒冬夜间少有人至湖畔也未点灯笼。她整个人几乎都被笼罩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眸凝视着岸边常青松柏,被粼粼水光一映,愈显变幻莫测。
过得许久,才有一声低得几乎察觉不到叹息,淡淡池面上飘散开去。
“……辛苦保下孩子,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你大概万万没有想到吧。我确实不恨你,但我恨……我说过,谁都不能欠我,包括你。”
又过得片刻,池畔已是空无一人,而适才话语早被寒风吹散,不曾留下半分痕迹。这里安静得像是从没有任何人出现过,唯有经年不变水波荡漾依旧。
或许是为了冲一冲近来频发事端晦气,这一年春节,明府办得分外隆重。除夕之夜,不但近一人高祈愿高香数量增加了一倍;大小院落内均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连下人赏赐都比往年丰富得多;驱晦迎鞭炮是从除夕下午一直响到跨年鼓敲响,才渐渐停止。
既已翻过年,守岁规矩是完成了。老夫人年纪大,早困得捱不住,时辰一过便扶着下人手离开举办家宴小厅,回院子休息了,余下几个主子们送走了老人,也跟着纷纷离座,各自回去。
因为众人都扎堆同一个时候回去,夜间院里走路时用大灯笼就不够了。送走老夫人和明守靖,婆子们提着仅有一盏灯笼犯了难。明华容瞅瞅伏丫鬟背上睡得正香明檀真,为她掖了掖披风兜帽,说道:“大伯母,你们先回去吧。”
“这……”林氏看向站门口明华容和周姨娘,一脸为难。
周姨娘也开口道:“都是一家子人,还客气什么。三小姐正迷糊着,若受了风就不好了。”
于是,林氏便不再坚持,向她们含笑点了点头,便众丫鬟簇拥下,领着一双儿女回去了。临走前,一晚上没说满十句话明檀海向她微微颔首,居然道了一声多谢。
目送着他们背影,明华容若有所思地站了片刻,转身刚待回房,却见周姨娘依旧目光沉沉地站门口,也不知想些什么。
看着她木讷呆滞侧颜,明华容忽然记起,自己本是想向她打听关于母亲事情。只是那之后一直杂事缠身,总不得空。现虽是有点空暇,但闹了一天累得狠了,也没有力气再说闲话。左右近年关无事,不如且等明日再说。
这么想着,她刚要开口同周姨娘约个时间,对方却先一步转过身来,眼神特异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大小姐,今年可比往年冷了许多呢。记得十多年前,颜夫人走那一年,冬天也是这么冷。”</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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