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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起仓促,明华容根本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宫女持刀扑向宣长昊。而周围环拱侍卫开始并未将这个瘦瘦小小,美貌惊人宫女当做威胁,生变之后不免都是为之一愣,待反应过来要护驾时已是晚了一步,那宫女刀锋,眼看就要落宣长昊胸前!
正这时,只听怦一声巨响,宣长昊座前长案整个飞起,连带着上面酒壶菜碟,整个劈头向行刺宫女砸去!
御案乃上好紫檀木所制,十分沉重,平时至少要三四个人才能抬动。但那宫女只轻描淡写地平平拍出一掌,就将案几整个反推回去。见状,众侍卫心脏皆是一紧:若皇帝被砸到,且不讲少说也得去半条命,他又该如何避开刺客攻击?!
但他们担心显然是多余。一脚踢起案几后,宣长昊已趁势长身而起,反手拔出腰佩长剑向刺客刺去。那刺客拍开案几后,右手握紧短刀迎向宣长昊,一招一式皆是不顾性命打法,一时之间,反倒将有所顾忌宣长昊逼退了几步。
这时,侍卫们已然反应过来,一边大喊着护驾,一边结阵成围攻向刺客。若论单打独斗,他们身手肯定比不过刺客,但大内侍卫们本就以合围见长,自有一套阵法,寻常武林高手都可轻易擒来。他们本道多十几招,定教这刺客束手就擒。不料,这刺客竟好像十分熟悉这阵法一般,左冲右突,轻而易举就自阵型薄弱处突围而出,不依不饶地继续向宣长昊攻击。
眼见御座旁刀光剑影,险象环生,宫女太监们皆是面如土色,惊叫着四下躲避。站座前明华容环顾一下,见瑾王早动手时便远远避开;临亲王则夺过身边侍卫佩刀,也上去襄助;只有长公主面色苍白地跌坐一旁,身边除自己外再无一人,便上前用力扶起她,沉声说道:“公主殿下请恕臣女僭越,还请您随臣女暂且避让。”
长公主三年多前兵乱之时也曾经历过刀剑斧钺,刚刚只是乍然受惊,听到明华容沉着话语后立即惊觉过来,深深看了一眼身边沉稳少女:“我们且退到一边,不要妨碍了陛下捉辑刺客。”
“陛下!”这时,项烈司等几名武将也赶了过来。他们今日也参加了宫宴,这些行伍出身老将们生出变故后自然不会像文臣一样只知害怕,而是都着急地围了上来。可是御前臣子皆不许佩带武器,现他们也只能干站着,虽然着急,却是束手无策。
项烈司见那刺客异常凶悍,正看得着急上火,忽然听到一个清泠女声隔着刀剑击鸣声遥遥传来:“项大将军,请问你可擅鞭法?”
项烈司闻声回头,见说话竟是刚才进献回文锦少女,此刻她正搀扶着长公主避角落殿柱后。周围许多宫女太监,连同平日威风凛凛大臣们,要么满面惊骇,甚者甚至抖个不住,风度全无,显见害怕已极,就连比较镇定长公主也免不了面色苍白如纸。但唯有这名少女,依旧神情自若,一双幽瞳深邃黯沉,看不出半分起伏波动。见项烈司回头,说道:“我看案几桌布四角皆缀有铜饰压角,十分沉重,如果拧起来,或可作为长鞭。”
这话点醒了项烈司,他立即说道:“老陈,听见没有!”
“是,大将军!”一名鬓角花白男子大声应着,依言拿起桌布速绞了几绞,然后以套马法子去套取刺客手中短刃。
这下出奇不意,纵然那刺客身手了得,一时间也被弄得手忙脚乱。宣长昊窥个空子趁势而上,一剑取中了刺客胁下。
刺客本就极大眼睛顿时瞪得大,手上动作亦不可避免地一缓,顿时陷入了侍卫结阵法里,并且再难像刚才一样轻易脱身。
见场中情势逆转,项烈司这才舒了口气:“老陈鞭法若认第二,再没人敢自称第一。当年军中时行军打猎,无论跑得多野兽都躲不开他套索,对付这等刺客,自然不话下——对了,小丫头,我记得你爹是文官吧,怎么你会懂武道?”
“小女子并不懂武道,不过是书上看来些,略知一二罢了。”明华容轻描淡写道。
他们说话功夫,刺客腿上又中了一刀,行动顿时加迟缓。眼看就要被捉住,她脸上顿时极其强烈恨意,咬牙骂道:“轼君犯上乱孽,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给主人报仇!”说罢,她将短刀舞成一团,同时手肘微抬,袖中射出数枚暗器打中近身侍卫,拼死冲出一个缺口逃了出来,但却是不偏不倚,直向明华容与长公主而来!
“糟糕!”项烈司与她们尚有近十步距离,那刺客来势若风,瞬间功夫便已跃至她们面前,显见已是救之不及。
早听到刺客话时,明华容心中便是一动,诸般念头瞬间交替而过。当刺客扑到自己面前时,她立时就下定了决心,突然一伸手用力推开了长公主,迎着刺客不躲不避,只轻声说道:“你家主子是已故太子么?他不是宣长昊杀!”
刺客本要一刀挥去,但听见这话后手上不觉一顿,忘情地喝道:“你说什么?!”
“想知道真相,就先挟持我逃出去!”
“……”
刺客目光一闪,面上现出几分犹豫,只这一分神功夫,后面追兵已至。
这下却是连犹豫余地也没有了。刺客一咬牙,立即反勒住明华容脖子,将刀抵她喉咙上,背靠梁柱,大声说道:“谁再靠近半步,我就取她性命!”
明华容不过区区臣子之女,侍卫们自然无所顾及。刚待一拥而上将刺客拿下,却听到有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道:“住手!”
这两个声音一个低沉冷酷,一个柔滑如缎,却是宣长昊与长公主。
见是他们发话,侍卫立即止步不前,但手中兵刃并未放下,依旧团团指向刺客。
长公主不及细思皇弟为何也喊了住手,生怕稍有迟疑明华容便成了刀下鬼,连忙急急说道:“陛下,明小姐护驾有功,刚才若不是她,被刺客捉去就是我了!请您一定要救救她!”
一旁,同样持刀而立临亲王却冷冷说道:“三年多前作乱叛逆乱党尚有余孽流亡,这刺客来路不明,说不定便是他们指派!再者身为人臣,拱卫皇室本是理所应当,若为一介女子便放走大胆犯上刺客,成何体统?怀韶,你怎会如此糊涂!”
听到临亲王罕有地叫出自己名字,却是这种情况下,长公主咬了咬牙,眼中却一丝犹豫也无,绝然说道:“话虽如此,但天下人若知救驾结果是个死字,以后谁还敢身先士卒?”
闻言,临亲王不禁眉头一皱。他知道这个侄女虽是外表柔弱皎美,看似淡漠出尘不近人情,实则性子为执拗,一旦认定事情就绝不让步。如果是其他事,自己稍做退让也无不可,但这刺客刚刚嚷出那番话来,足以证明其来历蹊跷,万万不能放走。长公主性子倔强恐怕一时劝说不了,说不得,只有着人先将她强行送回后宫了。
一念及此,临亲王刚待下命,却听宣长昊说道:“九叔,皇姐此言有理,若是不管不顾断送了这明家小姐性命,恐怕会令天下人心寒。”
“陛下,怎么您也——”
临亲王刚待劝说,却听那刺客大不耐烦地哑声说道:“啰嗦什么!撤开你们人,否则我拼着一死,先杀了她,再解决你!就算杀不了你,也要废掉你半条命!”
她说话时双眼瞬也不瞬地看着宣长昊,美丽面孔因强烈恨意变得扭曲狰狞,教人不敢直视,眼内似有熊熊火焰跳跃不休,浑身上下散发刻骨怨恨即使是瞎子也能感觉得到。
宣长昊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明华容身上滑过,极力不去看她,只注视着这宫女打扮美貌刺客,沉声说道:“朕策马从戎近十年,身经数十战,手下人命不知凡几。你若想为死朕手上人报仇,那么就该将刀对准朕,而非无辜之人。”
“呵,你当我是满腔热血傻瓜?我想杀你,你身边人答应么?况且现——”想到刚才明华容话,刺客心头不禁有些烦燥:三年来自己多方查证,确定是宣长昊杀了主上无疑。但为何却因这女子短短一句话就生出了迟疑、想要再行验证?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若不就势退走,多半连自己也要折损这里。自己一条性命死不足惜,但主上旧臣里只有自己还记得复仇之事,若是就此葬送了性命,将来还有谁能替主上报仇?
想到这里,刺客架明华容颈间短刀往下按了一按,一缕鲜血瞬间流出,她白皙皮肤上显得分外刺目:“况且现——我暂且不想取你性命,放我离开!否则我们拼个鱼死网破!”
见她竟然敢威胁宣长昊,挑衅皇室尊严,向来重典法临亲王不禁暗蕴怒气:“陛下——”
但宣长昊却理也不理,猛一抬手,示意侍卫们放下刀刃:“放她走!”
“是!”侍卫们立即应声将刀收归入鞘,并退后几步,原本合围之势,就此瓦解。
见状,那刺客冷笑一声,将短刀换另一只手中握紧,用胳膊死死勒紧明华容脖子,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一边趁势缓步退出殿外。
明华容被她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脚步踉跄地被迫随她一起向外移动,无暇他顾。殿内其他人也是提心掉胆,生怕那目露凶光刺客一时兴起想换个人质,都战战兢兢地缩到一边。
一团混乱之中,便不曾有人察觉,当刺客短刀从明华容颈间撤下时,宣长昊曲回莫测重瞳之中,突然掠过一抹轻松。
但随着刺客走出殿外,带着明华容几个起落消失重重飞檐之后,他一双剑眉锁得死紧,声音也比平日加冷厉:“将南营御林军全部调来,给朕彻底搜查,务必拿下刺客!”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不得伤及明家小姐!”
众侍卫立时领命而去。而刚才还抖抖索索一干文臣们见危机已经过去,赶紧将功补过,凑到宣长昊面前不住请罪问安,痛斥刺客。宣长昊被他们搅得头痛,铁青着脸一语不发走出了长生殿,以项烈司为首几名武将也跟了出去,徒留满殿文臣们面面相窥。
过得片刻,白文启叹道:“陛下年少意气,可纵是不耐烦听老臣们说话,也不该糟蹋这片心意啊。如此行径,实……唉……”
这话已经有些放肆了,但身边人却无一敢于指摘,毕竟白家现如日中天,当年借口皇帝年少不擅处理政事,将朝政揽于手后专横断独直到如今。虽然近来有项家与之抗衡,但细究起来,白家仍然稳占上风。
当下,不仅无人敢于反驳,还有几个谄谀小人出言附合迎奉。一些耿直大臣们虽然听得心下恼怒,但碍于白家气焰,终究不敢出头辩驳。
但大部分闺中小姐们却是听不懂这些,听了一会儿,都茫然道:“陛下很冷情么?可他刚才分明为了救明家小姐,下令放走那刺客啊。”
“是呢,单从这点看,陛下哪里是他们所说无情无义之人呢。”
她们正议论不休,蓦地,一个冷硬女声打断了对话:“那是因为长公主替她求了情,否则陛下必定不会放过刺客!”
众人闻声看去,说话却是项绮罗。她此际表情严肃,像说什么重要事情一样,板着脸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不是长公主出面,陛下怎么会放跑那十恶不赦刺客?”
场小姐们身份家世皆不如她,虽然心内半信半疑,也不好同她争执,只默然不语。唯有两三个较有见地,却心内暗自奇怪:项家与白家不是不和么,况且项大将军又是力挺陛下,按理说白家人编派陛下不是,项小姐应该生气才对啊,怎么反而顺着白家人话头,说陛下是个寡情人呢?
猜测之际,她们忍不住悄眼打量项绮罗,却见这个向来行事得体项家小姐,此时正少有地一脸失神,嘴唇微动,似乎是喃喃低语。
如果她们靠得再近些,那么就可以听见项绮罗微不可觉、似乎是打算说服自己话语:“一定是这样……他从没关心过哪个女子,除了……除了……”
被刺客捉走明华容并不知道,她安危竟成了衡量宣长昊是否寡情证据。她只知道,自己被人像个麻袋一样甩肩膀上扛着飞奔,实是很不舒服。如果刺客再不停下话,她刚刚没吃几口菜肴,多半会全部吐出来。
那刺客像是听到了她心声一般,无人宫巷内左转右弯,奔掠一阵后,跑进了一处花园。
这花园极大,四设曲桥小亭等物,点缀得十分漂亮。但时值冬日,这里又没有梅花,只有无需时常打理松柏,所以值守宫人极少,并不像夏天一般到处都有人莳花弄草。
避过仅有几名太监视线,那刺客熟门熟路地奔到一块巨大太湖假山石旁,沿着狭小甬道走了几步,不知拔弄了哪里,石头背后竟现出一扇暗门。当她背着明华容进去以后,暗门随即消失,看不出分毫端倪。
暗门后是一段长长石阶,往下走到底,则是一件可容数人石室,高高顶端还有几个小小孔洞以便空气流通。而自小孔中照下光线虽然不甚明亮,但也足以看清周围事物了。
刺客正准备将明华容甩到地上再好好盘问,哪知她却像是洞察先机一般,抢先开口说道:“阁下既是有求于人,那好对人客气些,否则……我也不知会不会对你说实话。你费心机逃了出来,如果听到仍是谎言,岂不是亏大了?”
闻言,那刺客手臂一僵,语气不善道:“你威胁我?”
“我只是提醒你。”
“……哼!”刺客语气加不善,明华容能感觉到她肩部肌肉突然绷紧,又缓缓放松。
察觉到这一点,明华容无声地笑了:这人看似狠辣,其实却是性子单纯,不善拐弯抹角。如果换了其他人,说不定会以酷刑之类来恐吓威胁自己,但这人却生生忍下了怒气。除了性格使然之外,也有急于知道真相缘故吧。
刺客强忍不,把明华容从肩头放到地上,冷冷说道:“希望你答案让我满意,否则……”
随着明华容直起身体,缺少发簪束服长发顿时泄落下来,青丝零乱。刺客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发簪呢?”
“大概是刚才路上脱落了吧。”明华容眸光微动,解释道。
不待刺客接话,她又说道:“如果你想听到满意答案,那么我只能告诉你——也许,我做不到。”</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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