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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杨妈妈说得慎重,老夫人不禁问道:“为什么?”
“因为二夫人。”杨妈妈平凡面孔上露出柔和微笑,看似和平常并无不同,但眼瞳深处却闪烁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由来异样光芒:“恕奴婢说句不好听,虽说自古婆媳多不和睦,但似二夫人这般,仗着出身不凡,硬生生要压您一头,依旧是大不孝顺。可毕竟她是丞相女儿,您若较起真来,却又碍着老爷为难,只能生生忍了这口气。”
二夫人即是白氏,因明守靖行二,私下底说起话来,也有人称她为二夫人。
老夫人听了这番话,刚刚好些心情又不痛起来,但她知道杨妈妈素来谨慎,从不无放矢,便又有些好奇:“这和那丫头又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您难道忘了,大小姐素来是二夫人一块心病呢。否则当年老爷又为何要送她去别庄?难道真是为了养病?”说到这里,杨妈妈蓦然压低了声音:“二夫人既处处顶着您,存心让您不痛,您为何不用同样手段反击回去?”
见老夫人依旧满脸狐疑,杨妈妈索性便挑明了说:“俗话说打蛇七寸,骂人揭短。二夫人她忌讳,可不就是那桩事么。”
品出这话里意思,老夫人眼前一亮,猛地坐起身来:“不错!她忤逆了我这些年,也该让她瞧瞧我手段了!大丫头天生是她心尖一根刺,我就动动手指,让她再疼些!”
见老夫人将自己话听进去了,杨妈妈笑得越发柔和,眼神却加奇怪。可惜正兴致勃勃盘算着如何收拾白氏老夫人,根本未曾注意。
次日清早。
白氏派来竹枝早早便敲开了疏影轩门,传白氏话道:“老爷昨日说让大小姐先去买几身成衣,今日您便不用往家学去,先将此事办妥再说。夫人还要料理事务,不能与大小姐同去,便让奴婢陪大小姐前往。”
将话带到,竹枝向明华容福了一福,道:“夫人说上次奴婢就陪过大小姐,算是旧识,理当会亲切些,今日便依旧指派奴婢来伺候大小姐。”
——上次?上次你带我去观刑,想将我吓病,说起来真是亲切啊。
想到这里,明华容笑吟吟看着竹枝。
竹枝本就心中有鬼,被她这般直视,眼神不禁躲躲闪闪,直到听她欣然应下,别开目光,才悄悄松了口气。
听说明华容要出门,分来疏影轩丫鬟们都有意无意地凑上来,指望能揽下这份差使,趁机去府外走走。
但明华容眼中压根没看见这些人,只冲青玉招了招手,便一道出了院门,将一干或不满或失落眼神甩身后。
门房处准备是一辆崭桐木马车,车壁精雕细刻,十分华美,里面也是装饰得富丽舒适。小几上放着糕点匣子,散发出阵阵诱人香味;座位上设苏绣靠枕,流苏迤地,触感柔软,让人一坐下就再不想站起来。
上了马车,青玉忍不住为这华丽铺陈露出赞叹表情,但随即便收敛神色,专心为明华容斟茶倒水。
明华容却是神情淡淡。事出反常必为妖,她可不信白氏会突然痛改前非,这般安排,多半是想掩人耳目,私下又打什么鬼主意。
马车走了片刻,竹枝偷眼看着明华容,见她一直阖目养神,并不为这马车华丽精美动容,心中顿时有些不安。不知为什么,今日看着这个大小姐,总觉得她和自己想像完全不同。夫人昨日交待事,也不知能不能办妥……
她正忧心忡忡间,明华容忽然睁开了眼睛,道:“你看什么?”
竹枝顿时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掩饰道:“没……没什么,奴婢只是想,大小姐今后该照规矩,多带几个服侍人出门才是。平常就连四小姐出门,也是要带四五个丫鬟和两三个嬷嬷。”
——这话是想让她将丫鬟放到身边,以便白氏安插人有隙可入,还是故意岔开话题,好掩盖她今天目?又亦或二者皆有?
明华容心中暗忖,面上却毫不露出,只微微颔首,也不置可否。
竹枝将她这副神情看眼里,越看越觉得高深莫测,心中不安甚,如坐针毡。
她心怀鬼胎地坐了半晌,好不容易熬到车夫停车,报说天孙阁到了。她霎时如闻天籁,连忙说道:“大小姐,天孙阁是帝京有名裁缝店。天孙是传说里王母娘娘女儿,一手女红无人能比。这家老裁缝们亦是手艺高妙,别家都比不过,所以他们家起这名儿,旁人都服气,都说名副其实。夫人特地吩咐过,让奴婢带您来这里定做衣裳。”
明华容本身就是举世无双织造高手,前世她手里赚钱裁缝铺子有宫里退下老绣工坐镇,什么好手艺没见过。当下闻言也不以为意,并无普通女孩向往雀跃。
她扶着青玉手刚要下车,却听前面传来一个娇美却蛮横声音:“前面马车让开!别拦了我路!”
天孙阁多是帝京大户人家小姐夫人光顾,为了防止闲汉窥看,铺子特地开一处窄巷口,对面和旁侧都是围墙,道路也极窄,仅容一驾马车通过。这么做确实杜绝了小姐们被无赖骚扰偷窥烦恼,但却又有一桩麻烦:因为道路太窄,三五不时总有人为了争道而发生口角。
听到声音,明华容循声看去,只见数步开外,一名车夫正手勒缰绳,盛气凌人地用鞭子指向自己这边:“没听见我家小姐话吗,滚开!”
那马车珠光宝气,车身为檀木所制,四角皆缀有明珠串成宫灯样挂饰,甚至连马匹所配马辔与掌蹄都贴了金箔,望之令人目眩神移,堪称华丽到极致。只不过,华丽太过,却隐隐透出股暴发户味道来。
明华容看了竹枝一眼,见她也是一脸惊异,便问道:“那是谁家马车?”
竹枝答道:“是罗家小姐,她父亲是门下省侍中,她家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十分娇宠。”
门下省侍中是皇帝近臣,掌出纳帝命,受发通进奏状,皇帝下圣旨也需由其加印。若旨意有所违失,甚至可以向皇帝进谏纠正。品级虽低,实权却着实不小。但真要认真比较起来,明守靖这吏部尚书,无论品级还是实权上,依旧压了对方一头。
不过,纵使明守靖官职不如对方,明华容也没有退让之意。天下万事总脱不出个理字,她本是先来,如果对方是有急事,礼貌相商,她也愿意相让。但对方摆明了是耍小姐架子,那她又何必退让。
她对对方呼喝置若未闻,径自下了车。不想那车夫见她虽然车马精致,衣饰却甚为寒素,便以为是丫鬟出来办事,恶胆一横,竟将长鞭一甩,向明家马匹眼睛抽去。
无论人或动物,眼睛都是脆弱地方之一。若这马匹眼睛上挨中这一鞭子,必定要惊蹄狂奔,不但近咫尺明华容会受伤,说不定还会踩踏到其他人!
千钧一发之际,明华容眼见避无可避,当机立断拔下发间银簪,马臀上用力刺下!
这一下用了她全身力气,数寸长银簪有大半都刺进马身上。马儿顿时吃痛不住,嘶鸣一声,不由自主前蹄腾空,人立而起。
此时,罗家马夫鞭子才堪堪抽到,却是落了马儿颈间。
尚未站稳又挨了这一下,受伤马匹顿时狂躁起来,不管不顾地向罗家马车直冲过去,扬蹄便踢。
刹那间两家马车撞一处,两匹马厮咬不休,带得马车甩来荡去,只苦了仍坐车厢内罗家小姐,被颠得惊声尖叫不止,却无计可施,无法脱身。
天孙阁旁边一座大宅院里,一名斜卧高树少年抛掷着手中未来得及掷出石子儿,薄唇勾起一抹完美弧度,琥珀色眼眸中闪过几分兴昧:“想不到昭庆帝京,还有这么有趣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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