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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沉的夜色,乌茫茫的风中,突然间闪过一线白光。
那闪亮的白色光线,犹如一条劈空斩地的闪电,瞬间将天幕连着大地都撕扯开来。混沌的夜色,被这一道白光撕裂,猛地豁开一条大口子。
轰的一声,似洪水倒卷,像是被激怒涛涛江水,疯狂地叫嚣着反扑回来。
姜宿还没来得及抓稳剑柄,就被这狂怒的水和呼啸的风盖过了头顶。
唔,唔——
姜宿握紧刀柄,气凝丹田,沉腰定脚,双脚深深地埋进了沙里,才没有让自己被卷走。
这怎么可能?!
姜宿心中惊骇莫名。
难道他还是低估了“楚恪”的能力?
脸上黏糊糊的,似乎沾着什么液体,在狂啸的冥寒朔风中冻成了坚冰。
额上不知是汗还是血的液体,滴落下来,凝结成冰,压得眼睑下垂,几乎睁不开眼。
姜宿很想伸手摸一把,但是,他不敢。
对面的杨隽两只眼睛神采奕奕,在这阴沉的夜里如同两颗明亮的星子,目光沉稳而坚定,闪烁着嗜血的如猛兽般的寒光。
而他自己,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抖。根本不能被挪用,只能勉强地甩了甩头。
一次溃败而已,怕什么?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不怕今日的失败,才会有日后的成功。
杨隽在潮涌之中,一次又一次地挥刀,劈开这翻卷的浪潮,虽然难免会被反扑的潮水席卷几次,但因有了准备,再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彻底失守阵地了。
尽管如此,一个时辰之后,杨隽也已经累得气息微乱,胸腔起伏的频率也变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见一轮弯月已经出现在了湛蓝深邃的天空中,便从水中爬上来,坐在岸边调息,以迎接即将到来的涨潮。
当耳边传来一阵轰隆隆如同闷雷一般的声响时,杨隽的双眼倏然一睁,一线精芒如同暗夜流光,一闪而逝。他定定地看着海面,眼中现出几分希冀。
遥远的海面上现出一条细长的白线,虽然肉眼看来还很微弱,与这夜色下的茫茫大海相比更是微不足道,但却拥有无可匹敌的巨大声势。
轰隆隆绵绵不绝的响声越来越大,如同万鼓齐鸣,万马齐奔。
“素练横江,漫漫平沙起白虹。”
不过眨眼之间,那一条白线就迅速地从海面上升起,变成了一道矮墙。随着浪墙的推移,轰隆隆的声势也越发骇人,如同万匹雄狮嘶吼,声音震耳欲聋。
汹涌的浪潮还在往前快速的推移,杨隽没有再看越来越高的水墙,而是扛着刀,再次跨入了水中。
当杨隽跨入水中之后,他所看到的已经不是一堵水墙,而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了。
在宽阔的海面上已然越堆越高,以至于像山峦一般的浪潮,涌进入海口之后,与奔流如海的江水相撞,陡然间迸发出极为恐怖的力量。
身处浪潮中心的杨隽,已无法看清潮水的全貌,甚至耳边的轰鸣声都似乎已变得遥远。江水、海水,无边的潮水自四面八方涌来。他仿佛是风暴中的一只小帆船,摇摇晃晃,危在旦夕。
而他要做的,不只是让自己站稳而已。狂暴的巨浪当头砸下,杨隽却举起了沉重的万屠刀。
劈!
斩!
奔涌的海水像是一头凶兽,被万屠刀从中破开,一分为二。
如巍巍群山之倾倒,似千军万马之分崩。
然而,这一线巨浪却是拥有无法比拟的修复能力,下一瞬间,被刀锋挤开的水流哗地朝着中间合拢。
这一次的反扑,比杨隽之前所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海水近乎疯狂地想要将他吞没,张开硕大的扁嘴,将他掩入了黑暗之中。
杨隽沉入水下。海面上波涛滚滚,水下却平静异常。
虽然从通天河流下的淡水和海水仍然在此处交锋,但比起水上的激烈,实在是要温和绵软得多。
杨隽稍一休整,又拖着万屠刀浮上去,直面咆哮的海水。
他不停地挥刀,又不断地被巨浪袭倒。万屠刀虽重,在这涛涛巨浪之中,却显得如此单薄、渺小。
在呼啸的狂涛怒波之下,万屠刀的气势似乎完全被掩盖。但若仔细一看,却能看到滔滔白浪之中那一抹忽闪忽闪的白芒,在漫卷的波涛里沉浮隐现。
浪潮一趟接着一趟,前浪未消,后浪又至。杨隽几乎抬不起手来,但他仍然凭借着一股信念咬牙支撑,像一个最顽强的弄潮儿,在汹涌的波涛里翻滚,直到呼啸的海水渐渐停歇。
水面下,依旧是暗流涌动,淡水和海水的交锋仍在继续,杨隽却觉此时的通天河河口风平浪静得可爱。
精疲力竭的他终于拖着万屠刀爬上了岸。
摆脱了水的包围,“哐啷”一声,杨隽把刀仍在地上,自己仰头躺在刀旁。
杨隽虽然疲累到了极致,心里却十分欣慰。
大海的磅礴力量果然令人心惊,可是,自己挺过来了!虽然这还不算战胜了大海,但却实实在在地战胜了自己。既然如此,那么会有没有一天,自己能将这大海也倾覆?
熟睡的他没有看到,自己身周围绕着一圈荧荧光亮,细微得仿佛最小的沙粒,但它们轻盈飘忽,如同飞舞的精灵。这些精灵缓缓地,缓缓地,向着他移动,落到他的身上,“咻”一下不见了踪影。
灵气,天地灵气!这些灵气自动自发地靠近杨隽,融入他的身体,汇入他的血脉,随着血液的流动四处游走,温养着他疲惫的筋骨血肉。
因为在睡梦中得到了滋养,杨隽醒来的时候已经觉得浑身上下朝气蓬勃,充满了力量。
他并没有睡很久,睁开眼时太阳尚未露头,海天相接处,竟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海。杨隽只觉得四下里都是雾蒙蒙灰沉沉的一片。
他起来活动开手脚,又一如往常的练功。
杨隽早起晨练的习惯保持得很好,每天一到时辰就自动睁开眼,根本无需任何提醒,就像脑袋里设置了自动开机一样。杨隽自己都佩服自己。
练功毕,他坐在岸边看海浪奔涌,又想起接下来的大比。测筋骨、测灵窍和擂台实战三项是错开来的,测筋骨自玄隐峰始,测灵窍则以落羽峰为先。
明天就是测筋骨的日子,杨隽对于传闻中的银河九天,有着极高的期待。一是当日江临仙桃花流水在前,二是今日自己力搏海浪在后。他不由想道:不知这银河九天,与万马奔腾的浪潮相比,又是如何?
杨隽看着澄澈的碧海白浪细沙滩,心绪也变得空明,若有所感地盘膝坐下。他没有运功行气,而是全身心完全地放松了。
渐渐地,杨隽觉得自己的身躯似乎漂浮起来,仿佛一片轻薄的花瓣,在清冷荡漾的水波里浮流,又似乎一朵轻飘飘的白云,在高远空旷的天空中徜徉。
虚、空、净、远,茫茫然不知身之所处,飘飘然不知神之所在。
杨隽在这澄碧的蓝天碧海之中,忽地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哪里来,想要做什么,将往何处去。似乎自己生就是一片云,一缕风。
直到海面上传来轰隆隆奔雷一般的声响,杨隽才从这样彻底的放空中醒来。他看着一片湛蓝之中越来越近的白浪,突然间体味到了一丝摒弃后天之神,而就先天之神的玄妙。
回想着昨天静悄悄所说的先天后天之论,杨隽若有所思地看着海面。
但很快,万马齐踏的声响唤醒了杨隽的注意力,他抿了抿唇,扛着刀再次跨入了水中。
明晃晃的日光之下,杨隽清晰地看到堆雪似的浪花之下,扑过来的海水澄澈明净,同样是蓝色,却比蓝天更清透。
闪亮的刀锋划过,将这透明的水幕撕裂,杨隽眼前瞬间绽开星星点点的耀目光辉。
太刺眼了。
杨隽觉得晴日之下远不如暗夜之中练功来得好。
红日当头,闪耀的光芒落入眼中,顿时满眼都是小星星,扰乱心神,使得他难以将全副注意力集中在练刀上。而暗夜之中,他的全副身心都能够毫无保留地投入进去,目虽能视物,但他并不主要靠目力,听觉和神识也已完全放开,周围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杨隽又进一步理解了静悄悄关于先天之神和后天之神的那一番理论。以外扰内,或许这也算罢?
他干脆闭了眼,凭着自己心中判断,在滔天的白浪里翻滚。
一样清澈的海水,一样迅猛的海潮,一样……沉重的万屠刀。不同的是,没有了刺眼的阳光,没有细碎的水花。
杨隽的心神一空,好似又到了那种飘飘无所倚的境地。
天地间,唯我与刀,仅此而已。
再次挥刀的时候,三千多斤的万屠刀在水流中似乎也轻了几分。而杨隽对于力道的把握也更加精准,不是一味的威猛,而是在这翻涌的狂潮之中,感受着水力的牵引,顺势而为。
眼前所见,果真会影响自己判断。
午潮过后,杨隽坐在海岸边,细细回想自己两次在海潮中练功的情景,暗暗点了点头。
经过这一天在海水中的扑击,杨隽已觉不虚此行。
冬日的夜空深邃而辽远,子时将过的时候,杨隽被狂涛怒波的喧嚣唤起,看到天边隐现的一丝白线。
连续两天的海中练刀,他已经驾轻就熟,扛着万屠刀来到海口江心。
银河九天连闯九关,杨隽已对这种被水包围的感觉十分熟稔。他凝神静气,感受着海水的来势,对准浪头,“唰”的一下,将手中大刀劈过去。
哗——
浪潮的反击,杨隽也已熟知,他握着刀柄的手微微侧开,脚步轻移,避免被浪头拍打在刀面上。
只是一瞬间,脑海中骤然浮现出银河九天之中,那些飘飘洒洒的冰针。
似柔实刚,似刚实柔。在飞速下坠的流水中,竟还能保持翩然姿态,而看似缓慢轻柔的冰针,却能在接触人体的瞬间,刺破皮肤。
那些冰针,蕴蓄着怎样的能量?
杨隽在银河九天亲眼所见,寒灵之精轻盈无比,然似柔实刚,似刚实柔。
他那时心念一动,曾想拈一枚冰针,结果是徒劳无功。此时身在狂潮之中,眼前却突然出了冰针的缥缈姿态。
不是密密麻麻多如牛毛的冰针,而是一枚又一枚细逾毫毛,随着流水下落,轻缓飘然垂下的冰针。
像是一小团柳絮,轻若无物。
然而就是这样看起来没有丝毫重量的冰针,在飞坠的水流之中,竟能一直保持自己的节奏。
流水虽重,却不能左右它分毫!
那些冰针,究竟是如何在激流飞瀑之中保持自己的一贯速度坠落,好像天地间只剩下自身一样?
杨隽迎着浪潮站定,像一块磐石,一动不动。
海浪如此汹涌,他能够像那些冰针一样,控制自己的方向行动吗?
杨隽拧着眉毛,像是要从自己的脑海里抠出那坨记忆一样,极力地回想。
他干脆闭着眼冥思,将记忆放大到最清晰。在千千万万的冰针中,锁定一枚,看那毫毛般的冰针,在奔涌的飞瀑水流中,顺水而行,飘飘摇摇。
流水毫无阻隔,猛然从高空倾泻而下,来势不可谓不猛。银河九天,是一片巨大的水幕,是直通云顶的水墙。
在这样极重极密的空间内,那一枚冰针却悠然游走,不急不缓。那一片水幕,似乎都给它做了背景,流水不流,杨隽只看见冰针飘飘洒洒,天地间只余此物。
这些冰针,似乎在这细密的流水之中,找到了空隙,开启了自身独有的路线,才能丝毫不受水流的阻隔,却又能与流水完美地契合。
水流的空隙……杨隽咬了咬牙,眼前似乎划过一瞬的亮光,流星一样,却没能捉住。
将脑海中的记忆再次放大,厚重的水幕薄如纱帘,他在这轻薄如蝉翼的水幕上,细看那水幕上唯一的冰针。
唰!
眼前那层薄薄的纱帘突然化作一面珠帘,每一颗珠子细若微尘,一缕连着一缕,串成了整面水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