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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净暗想:"书童已死,这人如此诚厚多力,我不久便是世外之人,讲什么身分?何不与他结交,也好做暂时一条膀臂。 "便诳他道:"你休得倔强,不听我劝,打死人要偿命的。你死了,何人管你死去的娘?阴灵也不得安。若就此放手,我情愿与你交朋友,管你一世吃喝穿用。你看如何?"那大汉闻言,低头想了想,说道:"你说得对。我娘在时,原说我手重,如打死人,她没得靠的,便要寻死。如今她死了,人还在土里睡着。山上野兔野猪多,莫不得没人管。还是信我娘的话,吃了点亏,算了吧。只是我还从没遇过你这样的好人。话可说在前头,你管我吃,我可吃得多。你要嫌我时,打我行,一不许你骂我娘,二不许如那胖猪一般,用火烧我。"
濯净见他一片天真,言不忘母,好生喜欢。因为那胖子已去喊了地保和一伙持棍棒的人来到,猛想起此处还有两个亲友,心中一宽。忙对大汉道:"你说的话,我全部依从,连打都不打你。你现在可不要动,由我分派。"说完迎了上去。这两个跟来的人见濯净亮剑,以为要出人命,吓得躲在一边,这时听明濯净意思,才放心走来。还没说话,一眼看见那两个地保竟是熟人,心中大喜,不等濯净吩咐,早抢先迎了上去,那正地保早先本是跟人的同乡,受过农老者大恩。一听跟班说起经过,濯净又是位举人老爷,农老者的上宾,心下有了偏向,早派了那胖子一顿不是。那胖子不服道:"我是他祸害得我太厉害。就拿今天这株树说,还是我爷爷在时所种,少说也值五六钱银子,如今被他折断,难道凭你一说,就算完了?"
濯净笑道:"你先不用急,树已折了,没法复活。连他吃你的腊肉一起,算一两银子给你,可完了吧?"胖子还待不依,地保话道:"你这人也太不知足。这位老爷不和你计较,只说好的,给你银子,世上哪里去找这样劝架的人?赖力头谁不知他浑身不值三个钱,莫非你咬他两口?再不依,经官问你擅用私刑打人,教你招架不住。"胖子见地保着恼,又经旁人说好说歹,才接了银子要走。地保又拉住道:
"你可记住,银子是举爷买价,那树不是你的,当面讲好,省得人走了,又赖。"胖子见地保想要那树,又不服起来。还是濯净劝解,树仍旧归他,另赏了地保一两银子,才行了帐。地保谢了又谢。众人都说,毕竟当老爷的大方,一出手,就讲银子。那赖力头不知交了什么好运,免了火烧,还跟老爷走,正不知有多少享受呢,众人纷纷议论。
濯净看见大汉正独自一个人坐在断树身上,瞪着眼正望着前面呢。濯净喊他同进店中。濯净用了些力,觉着有些头晕,当时也未在意。先叫大汉饱餐一顿。问起他的姓名家乡,才知姓海,并不姓赖,乳名贝子,他母亲做闺女时,入山采野菜,一去三年,回来竟有了身孕。家中本有一个老母,因为太思念女儿已经去世。邻舍见她未婚而孕,全不理她。好容易受尽熬煎,又隔了一年才生下海子。三四岁,力大无穷,未满十岁,便能追擒虎豹。人若惹翻了他,挨着就是半死。
幸而天生孝顺,只要是母命,什么亏都吃,什么气都受。众人畏他力大,不敢再欺凌他母子。见他娘并不护短,又见他力大无穷,想法子折磨,不当人待。他原是块璞玉,心中何尝不知众人可恶,碍着母命,仍是埋头任人作践。有时问他母亲:"怎么人都说我无父,是个畜生,什么缘故?"他母亲一听就哭,吓得他也不敢再问,自始至终只从母姓。后来他母亲实在受不了众人欺负,才由他背到此处居住。母子二人,都不懂交易。先时他打来的野兽皮肉,都被众人欺骗要了去,所以自始至终,不知拿野兽换钱。那村的人虽不似先前村人可恶,也利用他,众人给他打了一条铁锏,叫他去打野兽。打了来,拿点破衣粗盐,不值钱的东西和他换。有时他母子也留些自用。他母终究受苦不过,得病将死,急得他到处求人。他又没钱,打听是医生,就强背回去医治,始终也未治好。死时说:"你爷是普……"一句话未完,便即咽了气。因死前说过那村也没有好人,娘死了,可将娘葬在远处,也休和他们住在一处等语,自己用斧于砍了几根大木,照棺材的样,做了一口大材。盛殓好了尸,将铁锏及一切应用的东西绑在材上,也不找人相助,两手托着材底,便往山里跑。走了两天,好容易才寻着一个野兽窟穴,将野兽一齐打死,就穴将材埋葬。每日三餐,边吃边哭,边喊着娘。因为先时披着兽皮打猎吓伤过人,守着死母的诫,一到没有吃的,出山强讨,总是穿着那件旧衣,不围兽皮。他也能吃,也能饿,知人嫌他,不到万般无奈,从不出山。近两月野兽稀少,所以才时时出山强讨,不想遇见濯净。吃完之后,见濯净仍和先时一样,只和他温言问答,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濯净问完他话,那两个跟班也和地保叙了话进来,乡下人老实,也没管闲事。一行四人,同着起身,后来又给贝子买了衣服。因为刚才耽误,天已不早,须得明早上路。那两个跟班又说家中有事,要告辞回去。濯净给每人二两银子,打走了。不时觉着身上不舒服。贝子也说要走,濯净问他为何,他说要回去看娘。濯净才把人死不能复生,人生须要做一番事业,你守墓一生,也无济于事,种种道理,婉言告诉。
贝子恍然大悟,只是执意还要回去跟娘说声,请濯净先走,只要说了去路,自会追上。濯净不便再拦他孝思,又恐他憨憨呆呆,明日追迷了路。心想:"反正今日不能起身,明早打他那里动身,再雇车马,也不妨事。自己又不是没有在山中宿过,何不随他同去看看?"当下便问路的远近。海子道:"并没多远,我一天走过十来个来回,还有耽搁呢。"濯净便说要和他同去。海子闻言大喜。濯净存心和他结交,命他不要满口好人,要以兄弟相称。当下算完店帐,由海子买了些吃食,拿了濯净包裹,一同前走。
走到无人之处,濯净想试试他脚程,吩咐快走。海子道:"哥哥你赶得上吗?"濯净说是无妨。海子笑了笑,如飞往前跑去。濯净到底练习轻身法不久,又在病后,哪当他生具异禀,穿山如飞,勉强走了一二十里路,别说追上,还觉有些支持不住。海子也跑了回来道:"我说哥哥追不上呢!"濯净称赞了他两句,一同将脚步放慢。
又走了二十多里,濯净见山势越险恶,夕阳照在山背后,天暗暗的,十分难看,便问还有多远。海子道:"再转一个山环就到了。"二人边走边说,快要到达。行过一个谷口,海子因洞中黑暗,想抢在前面,去把火点起来。刚前走没多远,忽听濯净在后喊道:"你看这是什么?"海子闻声,回头见赤暗暗一条彩雾,正往谷里似飞云一般卷退回去。濯净晃了两晃,直喊头晕,等到海子近前,晕倒在地。海子连问:"哥哥是怎么了?"濯净只用手指着心口同前边,不能出声。海子大惊,便把濯净捧起,跑回山洞,放在铺上。第二天还能言语,说是昨天走过谷口,看见谷里飞也似地卷出一条彩雾,还未近前,便闻见一股子奇腥,晕倒在地,如今四肢绵软,心头作恶等语。说到这里,便不省人事。由此濯净整日昏迷,海子又不知延医,直到遇见胖头陀、寒,才行救转。
胖头陀一听濯净是睡道人新收弟子,便将自己来历说了。濯净闻言,越心喜,忙即改了师兄称谓。又说起家中隐患及自己出来日久之事,不觉泪下。胖头陀道:"师弟休要伤心,既遇我和寒师弟,便不妨事。你病后还得将养数日,由我传你运气之法,才能完全复原。睡师叔终日在外云游,你行路迟缓,去了还不一定便能相遇。他既知你家中有这种隐患,别说是自己人,就是外人,异派余孽如此猖狂,也决不袖手。他原见你资质虽好,却出身富厚之家,恐你入门不惯辛苦,特地示意,命你亲去受些磨折,试试你心地专诚与否。现在已然连遭大难奇险,终未变却初志,即此一桩,已蒙鉴许,恐怕不等你赶到同州,你家之事已了。为万全计,我二人往返同州也不过一日。可由一人先去,如见睡师叔未去你家,可代你呈明中途迷路遭险,养病荒山之事。你这事看似重大,其实倒无关紧要。反是刚才见谷口妖气笼罩,你又在那附近中过毒,里面必有成形的妖魔之类,离成气候已是不远。我二人奉命出外积修外功,难得遇见这种无形大害,万不能不管,正好趁它将未之际除去,以免后患。不然它一出世,就会危害人间。"濯净自然是惟胖头陀之马是瞻,不住叩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