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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泠儿将汎尘放在木板床上,擦了擦他脸上的冷汗,她知道他出了一身冷汗,这一路搀扶汎尘,就像搀着一个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人一样,湿哒哒的。
“吉宝,你快烧些热水,越多越好。”
“好。”
秦泠儿抱起一个矩形浅木盆,木盆里分为四十八个单独区域,由薄木片隔开,用于装药,木盆两遍各有一根带子,她把带子套在肩膀上,把药木盆子抵在腰侧,一手扶平。
秦泠儿走到隔壁,自言自语道,“伤口深而见骨,污血融之,毒气入骨,需灵风四两三钱半、玉歇八两六钱、杜季五两……时而晕眩,清醒不自知,如梦如幻,感知混淆,需月伯四两五钱、苦首七两半、血秂三两半……内火旺而体态虚,需紫车三两五钱、灵合子六两……”
不一会儿功夫,药木盆子上装了三十一种药材。
秦泠儿将药材带回,分别研磨制成粉,装进一个个二三十公分高的竹罐子,按药材的不同性质倒入不同的药水,使之充分溶解,已发挥最大的药效,并及时盖上木塞子,塞子上分布着十几个细小的筛孔。
秦泠儿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大型木桶,将烧好的热水倒入木桶,屋子顿时充满了白茫茫的水汽,打湿了屋里人的眼睛。
秦泠儿在床前看着汎尘,一动不动地站着。
“你在干嘛?”
吉宝见秦泠儿一直跑来跑去,忙的不亦乐乎,现在却忽然站着不动了。
“我……”
“你什么?还不该干嘛就赶紧干嘛,你没看到主人现在很难受吗?你不是神医后代吗?快给我治治,主人要是痛死了,夫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可我毕竟是女孩子!!!”
原来秦泠儿在顾虑这事。
“你让我烧热水,不会是趁我主人生病受伤、意识模糊,想和他洗鸳鸯浴吧?!”
吉宝鄙视地盯着秦泠儿。
“怎么可能!我是让少爷泡药浴!”
“哦……原来是我主人泡澡,那又关你什么事?你羞涩个什么劲!”吉宝恍然大悟道,爬上床给汎尘宽衣解带,又嘀咕了一句,“小丫头片子,胎毛都没褪尽,都没发育完全,就算给我主人看,他还不稀罕呢!我吉宝都不稀罕……”
“你……说……什……么!”秦泠儿朝着汎尘衣服被解开的方向,一把抓住吉宝,用尽吃奶的力气,抡了一圈,将吉宝丢出了门。
“啊~~~”
吉宝吃了一痛,摔在门外。
秦泠儿打了一盆干净的水,取了一块棉布,擦拭汎尘身上的灰尘和污渍。汎尘身上越来越干净,盆里的水却越来越脏。
秦泠儿又将汎尘搀进木桶,一个浑身是伤的俊美少年在白茫茫的水蒸气中若隐若现,别有一番韵味。
不知被雾气熏得还是因为羞涩,秦泠儿只觉得脸蛋滚烫。
木桶口子类似椭圆的形状,一边用于泡药澡的人依靠,另一边是三排突出来的构造,最下面是一个个小托盘,中间设一个个环状物,对应其上四十公分处是一圈光滑的木板,成倾斜状。
秦泠儿将三十一个事先配了药材的竹罐子插在木桶的环状物上,又在对应的下方倒入可燃物,放入一根灯芯,点燃。
竹罐子底部受热,里面掺着药材的药水就会通过木塞子上的筛孔蒸发,在顶上的木板凝聚,最后沿着倾斜的光滑木板滴入木桶里的水。
秦泠儿拿了一个木制药箱盒,打开盖子,放在自己左边;又拿了另一个药木盒子,同样是四十八个单独区域,每个隔间里都放着一个瓶子,多数为白色粉末,却每样品种都不同,另有两排空瓶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少爷,泠儿失礼了。”秦泠儿顿了顿,解开汎尘的衣服,只见白皙的胸膛上有一颗醒目的红痣,正是对准心脏的位置。
秦泠儿将食指轻按于那颗红痣,汎尘却疼得捏紧眉宇。
秦泠儿确定了汎尘痛疾的部位,却觉得很困惑,区区一颗红痣而已,怎会引起如此大的痛疾?秦泠儿拿起汎尘的手臂,放在木桶边缘,双指按在他的脉搏之上,气息不畅,偶有滞顿,淤血积蓄,体内毒气紊乱。尸毒会致命,此刻却不是关键,汎尘所泡的药浴正有去湿气、尸毒的疗效。
秦泠儿点燃一支蜡烛,在蜡烛上撒上白色粉末。随后便从药箱里取出一块折叠的犀牛皮,摊在自己双腿之上,四排长短粗细各异的银针。
秦泠儿取了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火上烤了烤,随即抿着银针,扎进红痣。
汎尘疼得身体不自觉地抽搐。
“对不起,少爷。”
秦泠儿低声道歉,手却没有停止。
随着银针的不断深入,红痣处溢出些许浅色的血水。秦泠儿拔出银针,放入一个空瓶子,从药木盒子上取出一个小指大小的瓶子,将红痣处的血水剥进小瓶子,盖上瓶盖,放回药木盒子的隔间里。
“少爷莫怪,泠儿不才,目前还不知道病根。”
秦泠儿略抱歉地说道,替汎尘加了一桶热水,刚跨出门便绊了一跤,面朝下狠狠摔了一身。
“吉宝!你干嘛堵在门口?”
秦泠儿摔一跤倒,也不怕疼,就是可惜了她端着的药,洒了一地,她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粉末,一脸委屈。
“对不起,我太累了,坐在门口就睡着了。”
吉宝见秦泠儿快哭的样子,连忙道歉,吉宝来回奔波,精神上又受了不少刺激,确实有些困倦,又嘟囔道,“也没什么大不了,实在不行,我再重新帮你采一回便是,这满院子都是药材,又不缺。”
“这几味药材可名贵着呢!又不是说摘就能摘到的,说长就会长出来……”
秦泠儿愤愤地离开,走进另一间木屋。
“呼~~”
吉宝趴在地上大吸一口,药粉纷纷吸进吉宝的鼻孔。
吉宝走到另一间木屋的门边,对着里面的秦泠儿说道,“竟然这么重要,那也不能浪费,我全吸了,要不,你研究我吧,算我欠你的,还你,你说吧,要肉还是要血?”
“你全吸了?!你疯了吗?”
“对啊……”吉宝话还没说话,鼻孔里流出透明的鼻血,如涓涓流水,他仰起头说道,“鼻血……要吗~~~~”说完便晕乎了,倒地不起。
“吉宝?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吧?吉宝?你说话呀!你能不要瞎添乱吗?!”
秦泠儿摸索着,终于摸到门口一坨软软的吉宝,他翻着白眼,鼻血还在流,却没人看见,他若这样死了,也没人看得见。
秦泠儿跑到外面的小院子,取了几根晒干的草药,随便扭了几下,回到门口,一摸到吉宝的鼻孔就往里塞,跟瞎子摸鱼似得。
“鼻血?鼻血!对哦!不能浪费!”
秦泠儿连忙跑回木屋,取了一个空瓶子,她拔掉草药,把瓶口抵在吉宝的鼻子边,她看不见,不确定透明的血液是否流进了瓶子,她摸了摸,确定吉宝的后脑勺,然后用力拍了拍。
吉宝此刻若有意识,一定会有想死的心。
秦泠儿重新替吉宝塞上止血草药,然后起身盖住瓶盖,凑在耳边晃了晃,听到液体晃动的声音,邪恶地一笑,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果然本性难移,只听她满意道,“吉宝,就算你死了也没事,后人都会记住你,等我研制出新药,就取名叫‘吉宝’,你就功垂史册、名留千古了!”
“等下!少爷!”
秦泠儿想起汎尘差不多该添热水和换药了,将装着稀有透明人血液的瓶子妥善放好,重新端起一个药木盆子,一脚跨过悲催的吉宝,好一个过河拆桥的臭丫头!
屋里,湿哒哒、朦胧胧。
汎尘依然泡在药浴里,脸上和银发上积满水珠,他的脸色已逐渐恢复,嘴唇不染而朱,手臂上的紫红色指印也已消散。
痛疾过后,汎尘恢复意识,苏醒,看到一个少女趴在木桶边缘沉睡,埋着头,一只手还垂在水里,此举本是试温,此刻却已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汎尘不问少女是谁,也不好奇自己为何泡在水里,他淡漠地起身,水“哗啦啦”响起。
秦泠儿从睡梦里醒来,看到已走出木桶的汎尘。
“少爷!觉得如何,身体可仍有不适?”
秦泠儿揉着眼睛问。
汎尘这才看到少女抬起的脸,睡意朦胧,脸上又有一丝喜悦之情,这张小脸蛋有点熟悉,却又没有认出。
“少爷是……不认识……泠儿了?”
秦泠儿见汎尘似乎不认识她,略伤心地瞪大眼睛,再无任何困意。
汎尘记得秦泠儿这个名字,也记得那个调皮捣蛋的天才小药师,小时候经常跟在汎尘身后,跟一条尾巴似得,或许她真正在意的是汎尘身后的吉宝,那个透明人对她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小时候的秦泠儿总是对着汎尘撒娇卖萌,求他把透明人让给自己。汎尘却说“随你”。所以她无数次拿着一把银针或一把小刀追在汎尘身后,却是冲着吉宝,她分分钟都有把吉宝解刨、研究的动机。
如今的秦泠儿已落得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多了一点少女该有的腼腆和淡淡的羞涩,却依然像个孩子。汎尘认出秦泠儿以后,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虽然笑意风描淡写,却掺杂着一丝难能可贵的亲切感。
秦泠儿这才冲着汎尘天真一笑,好一个无邪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