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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台水榭、雕栏玉砌。
达春意不知道是假不避嫌还是真不经意,居然就这样赤·裸·裸将自己的富足摊开摆在眼前,意图闪瞎人眼。
温家兄弟坐在一桌,韦氏则和女眷在屏风后另有宴席,温润笑吟吟的替温乐挡下各种机锋,温乐则悠然惬意的欣赏自己所在的院中的美景。
他们一路进入赋春境内,所见无非穷山恶水。普通的农户百姓,连穿在身上的布衣都是破烂不堪,许多人甚至没有一双鞋。就连这个赋春郡的都会,从城门进来,两侧说能看到的房屋也大都残破低矮。百姓们被官兵赶鸡般轰到路两边,神情麻木又怯懦,似乎早已将地方官员的粗暴视做寻常了。
可如果将脑海内赋春的一切忘却,单看达春意的这间府邸,温乐还真的猜不出他会是个贫困州郡的管事。
不消说方才见过的气派大门,就说如今这个小院。周围种满了香气扑鼻的奇花,地砖是用光可鉴人的黑曜石铺设而成,不远处的小楼造型精巧,檐瓦在日光下透出微弱的彩光,是材质最上等的琉璃。再看桌上的餐盘,全是实打实的银器,碗筷所用的白玉虽不到羊脂级别,但也已经相去不远。
见温乐瞧着院落里的花,达春意无不得意的高声道:“爵爷可是喜欢?这花名唤霞草,可不多见,只有夏天才会盛开呐。等到了别的季节,还要拔了种上别的。”
温乐微笑不语,单是这份奢侈,就连温府也从未敢尝试。更勿论,达春意房内据说还纳了一十八房妾室。先帝不好女色,后宫内也才二十多个后妃,他一个四品小官儿,都快赶上先帝爷了。
温乐道:“达大人果然懂享受,我自大都启程的时候,大都内还冰雪未化,荒芜一片呢。”
达春意冷笑,他心中着实不喜欢这位新来的顶头上司。才见面的时候给了他下马威不说,方才入城的时候,还故意叫身边的译官用赋春话喝退了那群驱赶百姓的官兵。看着那些蠢货们一个个满眼崇敬的模样,他就恨不能作呕。他以为使这些小手段便能掌握大权?果然还是个黄毛小子,天真无脑!
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莫不是以为自己带了一队三十人还不到的人马就能称霸?真正的地头蛇还得是他这样的老人,如今当务之急,是得让他知道自己该有的威风。还有叫那群蠢蠢欲动的蠢货们知道,墙头草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听到温乐的话,他大笑:“果真如此?赋春一年四季都较为温暖,这儿别的不多,花草却绝对不少。爵爷若是喜欢,下官晚些叫人送一盆霞草到您宫中,反正到了初秋,这些花儿就该拔了。”
温乐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尖锐,淡定摇头道:“这花开的不艳也不茂,送我做什么?我喜欢兰草,你若有大雪素大花蕙那样的,倒可以拿来和我一并赏玩。”
达春意笑脸一僵,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大雪素大花蕙这种兰草,大都生长在滇部大理那边,虽都靠南,方位却相差千里。他从哪儿变出兰花来?
林永和麦灵通捏着筷子一个劲儿的吃菜,肚子里笑翻了天。
他们本就看不惯达春意小人得志的模样,当初太守大人还在的时候,这家伙马屁拍的精通,背地里一个一个使阴招要弄死人家。对他们这些同僚 ,他更是连佯装都不屑,直接趾高气扬的呼来唤去,仿佛自己一等来到这里天生就该尊他为土皇帝似的。
如今见他非但算盘落空,还碰上个不好相与直话直说简直能噎死人的爵爷,他俩不敢表态,心中却万分痛快。
达春意到底不敢直接撕破脸,他气得要命,却也只能饮下不发,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还得恭恭敬敬的将温乐送到落成不久的侯府内。
这侯府可全看不出方才在达春意院儿里所见的阔气,占地虽广,但也只是中规中矩的模样,乌檐碧瓦修整的虽然精致,但只怕价值还没有达春意一个别苑珍贵。
达春意心中门儿清,却故作不知:“爵爷的任令一下来,下官便派人开始紧急修建侯府,但几个月的时间毕竟太过紧凑,也只能粗略的做到如今这个程度。不过日后爵爷若有不满意的地方,慢慢修葺也是来得及的。”
温乐沉吟道:“我说呢,你怎么把个人住的地方盖成了鸟笼。达春意啊……你这个人果然思想觉悟还不够高……”
达春意恐怕从未想到上头居然会这样口无遮拦,闻言居然生生愣住了:“什么?”
就见温乐满怀深意的盯着他,笑容纹丝不变,半晌后摇了摇头。
看到温乐就这样吩咐手下人收拾东西进府,达春意在门口站了许久,也没能明白过“政治觉悟”是什么东西,只能冷哼一声,撇嘴厌恶道:“故弄玄虚!”
麦灵通摇着手上的羽扇,慢悠悠道:“大人,您这样为难忠贤爵,可是有把握……”话未说全,他并指成掌摇晃了两下,尽在不言。
达春意虽说不喜欢麦灵通两个处事太过圆滑不懂从一而终,但毕竟这样的时候,他还是要费力的保证人心所向,所以竟然尤为和颜悦色:“你懂什么,喊他一声爵爷是给他颜面!大都内风云变幻难不成你没听说?温家气数已尽,圣上派他来此,你真当做是恩宠不成?”
一旁的林永却说:“即便如此,赋春郡内如今也是他领土。我们这样明目张胆不给他脸面,他若是发作下来了,可怎么是好?”
只懂舞枪弄棒的蠢货!达春意被这一句话说的大感无颜,眉头紧皱:“屁话!他才带了几个人来?他发作什么?杀掉你屋里的看门狗吗?我如今不动他,是恩赐他再多活几天,他若是真敢和我对着来,到时候哭的定然不是我们!灵通,照你看着,我们现如今要从何处入手?”
麦灵通摇摇扇子,四两拨千斤道:“大人何必问我,你心中自有对策了。”
达春意冷眼笑着:“我劝你们最好看明白自己的立场。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若败了,你们俩也讨不到好处!我瞧着这个忠贤爵方来此地行事莽莽撞撞的,不见城府,想来好对付的很。我瞧着他他今天和我说话费的那劲,你们找个好机缘,把他身边带着的那个译官给叫出来摆桌酒,我来亲自会会。”
麦灵通与林永相互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不安,却齐齐躬身道:“下官记下了。”
……
……
屋内烛光不盛,温家三兄弟围着茶桌坐着。温乐把玩着手里一粒正在发亮的小珠子,对兄弟俩说:“你们怎么可看?”
温炼挠了挠后脑,半晌后才憋出一句:“那个达……什么的,口音怪里怪气的,好似不喜欢我们。”
温乐瞥他一眼,这野兽般的自觉也不算太灵敏嘛,不过能这样也不错了。他看向温润,就见他仍是一如既往云淡风轻的微笑。
“达春意这人只怕在赋春呆的久了,自认手底势力盘根错节已然坚不可摧,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当务之急,我们得知道他的底气在哪里。”他这都是废话,温润自然知道,很快又继续说,“不过如今我们这样思考,他那头必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怕也在商议如何攻克下我们呢。”
他说到这儿,露出一个气定神闲的微笑:“与其让他们找到突破,倒不如我们自己制造些漏洞出来。”
温乐与他对视,片刻后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剩下的便是安置好从大都一路跟来的队伍。这些人都是温乐日后和达春意抗衡的依据,尤其是那一对新帝拨给他们预备送死的护卫军。
这一队卫兵算上队长刚好三十人,来头也不算小,乃是属前太子手下的大都禁军营。先帝与皇后只有太子这么个儿子,太子殿下当初也是颇为风光的,父亲的倚重、威赫的权势,先帝甚至将能够左右禁宫命脉的兵营也拨给他管辖。这种提拔,在几位亲王眼中,自然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后来先帝驾崩,太子毙在金陵的消息没传回来时,骁亲王就纠集了亲兵预备登基。禁军营近千名精兵奋起反抗,将骁亲王人马拦于宫门外整整三天,直到太子遗骸被运送回大都,他们才放弃了反抗。不过那个时候,近千名的好汉也只剩下几十个犹在苟活了。
新帝登基后,本就心虚,也不敢主动因为宫门外的冲突对他们做些什么。毕竟这样一来,他的继位很有可能就不那么“名正言顺”了。好在温乐的“流放”正好解决了他心头这么根大刺,借由温乐的手,他顺带处置了挺多看不顺眼的人。禁军营的幸存者们就是其中之一。
一路下来,这队人马里温乐比较熟悉的也就三个。第一是统领朱臣,皮肤黝黑,四十岁上下,鳏夫一个,家中两个儿子。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新帝派遣他们来的时候,明令禁止了他们携带家属。
第二个是左副统领郑平,三十岁上下,个头极高,嘴角到耳朵留着一条很是醒目的刀疤。没听说娶过老婆,家里人除了一个弟弟,其他好像都死光了。
第三个就是右副统领郑瑞了,他是郑平的弟弟,比他小上一些,看起来比哥哥也要斯文。他没有郑平那么壮,长得个子高,清清瘦瘦,手里无时无刻不抱着一把羽扇,COS诸葛亮。
这三个人中,前两个都是标准的武将。一板一眼、从不抱怨,行事却也没那么周全,但坏心思也是很少的。
郑瑞则比较不同,他一路是跟着苍术他们乘马车来的,身体不算特别好,脸色苍白。但从偶尔露出的云淡风轻的微笑中就能看出,他是个脑子聪明的机灵人。
温乐沉思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月牙都挂上了柳梢。
沉香她们都被差遣去休息了,这是个本该安静的房间,却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屋门。
“你果然没睡,”烛光映照出温润不甚明显的笑意,温乐的视线转为看他抱在怀里的一个淡褐色的枕头。
“我也没办法,你把我房里的丫头都打发去睡觉了,我实在找不到人,”温润自顾自进门将门关上,也不在意温乐要说什么,一股脑儿的把自己的话给讲了出来,“我那床古怪的很,中间横出个大木桩子,实在没法睡。大哥今天来和你挤一晚。你没意见吧?”
“……”温乐无语,“你真想过要询问我吗?”
温润僵了一下,抱着枕头缓缓的回过头来温柔的看着他:“当然,我刚刚不是问你了吗?”
你可以去和老三睡啊,干嘛要来挤我?
温润不等他说话,立刻道:“老三那儿我是不去的,他睡觉打呼磨牙还转圈,我今天若是去他那儿凑合,还不如搭把椅子睡去厨房里。”
温乐心软了:“好吧。”</P></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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