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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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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华帝来回踱了几步,又站到孟明远面前,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安之可明白当今朝堂局势?”

    孟明远伏在地上道:“科举制度已实行近三百年,可世家大族依旧对朝局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

    开华帝轻轻地叹了口气,“安之,你看得很明白。”

    孟明远心说:是呀,怎么能不明白呢,他已经深陷在朝堂这泥沼中了呢,不努力弄清里面的弯弯绕绕,又要如何明哲保身呢?

    甭跟他提什么名留青史,百世留芳什么,全是扯淡,当下能活舒坦了都不容易。他娶老婆皇家插手,他跟老婆和离皇家还是要插手,这样的日子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李氏,不是不好,只是他们真的不适合。而他又在一时怒火冲头之下跟李家摊了牌,话既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所谓覆水难收,难收又何必收呢?就此各自走开好了。

    这年头,谁活着都特么地不易,和离自古到今就不是啥好事,中国传统没事谁也不想走那一步,可事情走到了那一步便只能散了。

    “那安之可知此时与李氏和离,代表着什么吗?”

    孟明远淡淡地一笑,“有所为,有所不为。”

    开华帝眉头微拧,“安之,你是难得的聪明人,怎么就非得在这件事上不肯退一步呢?”

    “圣上,许多事当时看时也许是走了捷径,可是最后往往是绕了一个大圈子。俗话说,欲速则不达,这是有道理的。”

    开华帝眼底闪过一抹亮光,袍袖一甩,道:“平身,坐下跟朕说。”

    “臣没什么好说的,还是跪着吧。”

    开华帝眼睛一瞪,指着地上正经八百跪得十分踏实的丞相很有几分哭笑不得,“行啊,你,跟朕闹情绪是不是?”

    孟明远还是淡淡的,“臣真是没什么好说的,说得再好不如做得好。”

    开华帝似乎是明白了,自己往位置上一坐,挥手道:“平身吧,朕不问了。”

    孟明远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抬头看向了那只托盘。

    开华帝笑了,声音提高了些,“来人,将东西拿下去还给李家。”

    内侍很快便应声进来,将托盘重新拿了下去。

    孟明远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坐。”开华帝指了指他刚才下棋时坐的地方。

    “谢圣上。”孟明远依言坐了下去。

    “再陪朕下一局吧。”

    “诺。”

    这一局,孟明远赢了。

    开华帝不由哈哈大笑,“安之现在的心应该是稳了。”

    孟明远心里暗自苦笑,要不露声色地输棋看来还是要再继续练。

    “时间不早,臣请告退。”再不走宫门落钥,便只能到勤政殿偏殿东阁间去值班去了。

    “去吧。”

    “谢圣上。”

    一直到出了宫门,坐在了回家的马车上,孟明远的心才慢慢沉淀了下来。

    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因为用力而攥出的指痕,不由苦笑了下。

    赌赢了,却也赌输了。

    赢了,是因为开华帝果然是不会轻易动他的。输了,是因为他还是没能彻底解脱。

    自杀吗?

    其实但凡人生还有一点希望,他还是想活下去的,哪怕艰难如斯,毕竟活着才会有希望。

    李氏的事解决了,可是家里另一尊大佛——程氏,这个就很难解决了,如果先帝还在的话还有那么一丝希望,可惜先帝他老人家嗝屁了,开华帝做为儿子,实在不可能推翻他老子定下的事。

    这万恶的封建制度啊,这万恶的皇权!

    不能解决的问题那就先不用考虑了,他还有许多别的麻烦要解决呢,这让人淡疼的相位啊……

    回府的一路,孟明远的脑袋就没有停止转动,在听到孟安在外面请安的声音时,他知道已经到家了。不由暗自叹了口气,照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未老先衰的。

    孟安跟在老爷的身后,低声问道:“府里少了些人,是不是要再买些进来。”

    孟明远直接道:“不必了,府里本也没太多的事。咱们府里以后没必要不要再买人进来了。”

    “小的知道了。”

    “你不用跟着我了,让虎子帮我拿只红泥小炉到书房去。”

    “是。”

    孟明远脚上没停,一路往外院书房而去。

    他先是习惯性地写了一张大字,静了静心,然后在虎子烧开一小铜壶热水后给自己沏了杯花茶,闻着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孟明远的心微微阖眼,疲惫的心也似乎有些轻松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

    人生如果就如此刻,那该有多美好啊。

    慢慢啜饮完一杯清茶,孟明远剔亮了桌案的烛火,在书案上铺好一张宣纸,拿了细羊毫笔快速地在纸上写起来。

    慢慢地,纸上的字渐渐有了雏形,就像一株枝桠繁多的大树,又如金子塔似的排列,人名姓氏互相交叠,赫然是一张朝堂人物关系图谱。

    这些都是深刻在他心里的,如果不能记住这些,他在朝堂便会举步维艰,而掌握理顺这些也耗费了他不少的心神精力和时间。

    与南王一战即将会有结果,战后分封一定要要不落痕迹地让朝中势力重新划分排列站队,否则就对不住南王苦心经营的这一场战乱。

    危机往往就是转机,这并不是一句空话。

    羊毫笔微微在李字上顿了顿,孟明远轻叹一声,今生他是对不住李氏了,但那也只是在和离这件事上,削弱世家势力这件事上他不会手软。

    战场之上容不得心慈手软,不是敌死,便是己亡。死道友还是死贫道?这个问题一般人都不会怀疑答案的,这个世界上无私大爱的人毕竟太少了。

    案头的蜡烛随着时间流逝烛泪淌满了烛台,而孟明远手中的笔仍在不停地更换落笔。

    外面传来四更天的梆声,孟明远最后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人系图谱,合上眼默记一遍,然后将纸投入了桌旁的香薰炉中,化为一团灰烬。

    放下手中的笔,掩手打了一个呵欠,孟明远不怎么优雅地伸了一个懒腰,捏捏自己酸困的脖子,往书房内室走去。

    几乎是沾枕即睡,他用脑过度,真的是累了。

    感觉似乎只是合了下眼的时间,孟安便在外面叫他起身,说要上朝了。

    孟明远几乎就想什么也不管地继续睡下去了,简直太特么地难受了。

    他明明就不是工作狂,可偏偏被逼得快成了工作狂。

    过年本来该是件放松心情的,可他这个年却过得糟心无比。家事不宁,朝事也纷扰,便是他心中还有些许残留的儿女情长也要被外界这些躲不掉的事情压得无力再去悲春伤秋。

    这个世界谁离了谁就不过了吗?地球一样公转自转,太阳依旧每天会升起,且各自受着去吧。

    精神实在是有些委顿,孟明远临出门前用了些薄荷油擦在自己的太阳穴,腰间的荷包内也换上了薄荷,以便随时提神醒脑。

    百官之首有个毛好处?

    偷懒眯一会儿都不行,大殿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你呢,你就是个完人被这么盯也吃不消啊,何况人无完人!

    他简直就是个杯具有木有?

    朝会之上,继任的兵部崔尚书汇报了一下各地赶来的勤王之师情况,向开华帝声情并茂地畅想了一下大军围奸叛军的美好前景,最后对皇帝歌功颂德一番。

    开华帝龙心大悦,同时又心里微有些违和,这个继任的崔尚书总感觉太过浮华了些,心里这么想,眼睛就忍不住朝百官之首的位置看去。

    很不凑巧的,他看到丞相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开华帝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来,当初遴选新任兵部尚书的时候,这位崔大人混在一堆举荐名单中根本就不曾入他的眼,可偏偏最后他的丞相却独独挑了这么个他看不上眼的,有时他是真想问问丞相,难道他就不觉得这个崔启亮很浮夸不切实际吗?

    皇家本来一直致力于打压世家大族的势力,可开华帝却渐渐有些发现孟明远当相丞相后,非但没有压制世家的势力,反而若有意似无意地将一些世家之人安插到了一些要缺部门。这分明摆出的是一副欲跟世家妥协的低姿态,可他却又毫不犹豫地切断了跟李家的姻亲。

    费思量!

    他让孟明远收回和离书未尝不是一种试探,可是丞相的态度坚决得毫无转圜余地。

    皇家最怕的便是权臣能臣偏向世家那一方,可,开华帝承认,其实他有时真看不懂自己的这位年轻丞相。

    孟明远精神重新集中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崔尚书仍在夸夸其谈,不由在自己的笏板上挠了几下。

    丫的,其实,每次听这货满嘴跑火车他就很想抽他耳光。

    当初要不那帮满腹黑水的大臣们故意拟出的那份举荐名单,他也不能矮子堆里选最锉儿的挑这么个货出来。

    既然他们想逼他选那个他们认可的那个人,他就偏给他们来个反其道而行之。

    尼玛!

    玩呗,谁怕谁?

    反正他也不是真正忠君爱国的人,玩死谁算谁?到时候他们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砸到脚的时候千万别喊冤,丫全是自找的。

    赌徒最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穷途末路的疯狂赌徒!

    孟明远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一个穷途末路的疯狂赌徒,那帮人用家世用背景,用各种人脉关系跟他赌,他就用这个国家的命数跟他们来场豪赌,只要不想当亡国奴,这帮家伙就得各自多少兜着点。

    这叫自作孽。

    他怕什么?

    他本来就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孤魂,这一世本就是捡来的,一帮混蛋玩意儿,咱们看谁顾忌更多。

    有顾忌就是弱点,有弱点那哥还不往死里掐你们啊,要不哥对不起自己那颗让你们逼得面目全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