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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树白蕊玉栏杆,风过满城飞花。
渭水以北，已经是大雪漫天,官道上也积了厚厚一层素白，两边平地多、山峦少，于是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就这一片雪白宁静之中,浩浩荡荡人马……正前行,正是从开封过来送粮队伍。
前方是欧阳少征率领十万人马，押送大批粮食和衣物。
后方是长长出巡队伍,开封府包大人和庞太师两位钦差坐镇。
后边拖着个尾巴是衙役,还有邹良带着三千精兵。
说起来，沿路灾情比想象中要好很多，各地似乎早前已经知道今年一定大寒,所以粮食和物资储备都比较丰富。
沿途不少百姓还送了粮食衣物，让大军送往北方，于是物资越运越多，倒是不见少，包大人甚是宽慰。
众人刚刚离开凤翔府。
凤翔府是大府，州城县镇众多，而且凤翔太守贺之名为官清廉也很能干，帮助接受了近一半物资，分派到周边村落，城门口延伸出十里地，搭建了大量暖棚收留流浪汉。他与包大人和赵普都熟络，他办事众人放心。
听说队伍下一站是壆州府，还要那里停留一段时间，并且查一下雪城天母案子，贺大人倒是笑了。
“之名是否知道什么？”包拯问贺太守。
贺之名也不隐瞒，“这天母食人案子出了有近两年了，一年前才平息下来，不过终也是悬而未决，这一年倒是没听说那妖精再出来吃人，所以也被淡忘了。”
“真有天母这东西？”赵普好奇。
贺之名皱眉摇了摇头，“王爷，说是有人说，但是没人见过。我个人是不信邪，觉得有人搞鬼可能性高点。”
“这么怀疑，总有个理由吧？”庞太师知道贺之名是个聪明人，就问，“贺大人可是有线索？”
贺之名想了想，让师爷拿了样东西出来，交给众人。
“这是什么？”包大人见一个白色锦盒放眼前，有些不解。
贺之名将盒子打开，就见里边是一颗晶莹剔透珠子，珠子表里都有斑纹，原本以为是摔出来裂纹，但是仔细一看，竟然是长珠子里边花纹，像雪花。
展昭觉得珠子挺好看，接过来对着日光照了照，就见这珠子里边有一些杂质和气泡，不知道是玉珠呢，还是夜明珠。
展昭对古玩玉器什么不行，白玉堂倒是清楚，看了一眼，就问，“雪焰珠？”
贺之名点头，倒是有些好奇，“白少侠怎么知道雪焰珠？”
“有个朋友给我看过，这珠子很好看但是不贵，雪城松林里面，每逢大雪都能找到不少，其实并非石珠而是松香珠。”白玉堂道，“雪城有一种特殊松树，每到冬天树皮容易被冻裂，里边松脂会流出来，裹住雪花。等松脂滚落到雪地里之后，被风雪一吹，裹着雪花一边滚一边凝固，后滚成了浑圆形状，里边就会有雪花花纹。”
贺之名点头，“是这么回事。”
“这东西倒是精巧。”庞太师捧着端详了一下，“真不贵？很值钱样子。”
贺之名摇摇头，“一个就几文钱，壆州府不少百姓每到大雪过后，都会去松林捡，捡回来之后做成些小玩意儿，比如说坠子啊、挂饰什么，卖给过往旅人。我这颗珠子算是很大了，大概值二两银子左右，再大点就很难能找到了。”
众人都点了点头，欣赏完了珠子，不解地问贺之名，“这珠子，和雪城天母案子有什么关系？”
“雪焰珠是不值钱，但是与雪焰珠长相几乎一模一样雪眼珠，却是价值连城！”贺之名挑了挑眉，“简直无价之宝！”
展昭听着有些莫名，“雪眼珠又是什么？眼珠子？”
众人看白玉堂，白玉堂都摇摇头，这就真没听过了。
“相传是天母眼泪变成。”贺知章给众人讲了一个雪城附近古老传说，“这天母据说是妖怪，也有说是雪精，传说是个女人，年轻貌美。”
一直坐赵普腿上小四子一听又是妖怪又是雪精，赶紧往赵普怀里蹭。
贺之名伸手戳了戳他，觉得肉呼呼挺好玩，就道，“不怕，不吓人。”
小四子松了口气。
“那天母据说嘴里有三排牙齿，狼牙一样尖锐，吃人时候嘴巴能长很大……”
小四子捂住耳朵怨念地看贺之名，骗人呀！
贺之名笑得开怀。
众人面面相觑——这位贺太守也挺无聊，故意吓唬小孩子。
“天母通常装扮成雪地里独行妇人，手中会抱着个襁褓中孩童，假意受伤摔倒雪地里哭泣。”贺之名说，“当然了，只是传说。路过旅人往往会因为同情施以援手，但是一靠近，才发现她怀中并非婴儿，而是上一个她吃掉人头颅。”
公孙下意识地将小四子抱过来，捂住耳朵——这下完蛋了，小家伙要连着做几天噩梦了。
“路人大多会吓傻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天母已经一口将人脖颈咬断，然后拖入雪地里，慢慢吃完。”贺之名说完，就见众人都一脸倒胃口样子，笑了笑，“不过凡事总有个例外。”
“难道她碰到了个不好吃？”展昭笑问。
贺之名笑着摇头，“有一天，她碰到了个瞎子。”
“瞎子？”众人都好奇。
“传说是这样，那瞎子原本和大队人马赶路，听到远处有女子哭声，于是说要去看看。当地人提醒他有关于天母传说，让他不要理会。但是那瞎子不愿意，就离开队伍，循声找去了。他终找到了天母，靠近过去，那天母还是和以往一样，拿襁褓里人头给他看。”
众人都皱眉，贺之名就摇摇头，“但是瞎子看不到啊，他没被吓到，而是伸手摸到天母肩头，问她‘你怎么穿那么少啊？冷不冷啊？伤哪儿了？’那瞎子还将自己披风拿下来，摸摸索索给她披上，以为那姑娘吓傻了，就跟她说，‘你不用怕，住哪里啊？我送你回去吧，不过我看不见，我背着你，你给我指路吧。’”
众人都听得入神。
“那天母也鬼使神差地没吃他，而是问他，‘你不怕我是天母吃了你么？’”贺之名接着说，“那瞎子倒是也豁达，说他又看不见，也没亲人，真是天母就认倒霉了，不是天母，能救人一命也是好。”
“瞎子天母指引下，来到了她暂居农舍，躲避风雪。”贺之名道，“那瞎子别看人看不见，但是很风趣，博古通今，讲了很多趣事给天母听。从那之后，天母日日和瞎子一起，有时候一起出去走走，有时候就谈天说地……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
“那瞎子不是赶路么，那么闲？”白玉堂冷不丁问了一句。
贺之名笑了笑，“渐渐地，天母对瞎子产生了感情，直到寒冬过去，春回大地时候……天母要离开这里了。”
“她去哪儿？”展昭好奇。
“天母只能生活冰雪交加地方，一旦没了风雪，她会死去。”贺之名一摊手，“还是传说里说，天母舍不得瞎子，有些遗憾自己如果只是普通人家姑娘就好了，可以和瞎子长相厮守。第二天就要停雪了，也就是说当天晚上天母必须离开……然而那天夜里，瞎子突然跟天母说，想娶她为妻。”
众人一愣——啧啧，这下麻烦了。
“天母怎么做？”展昭好奇。
“她决定留下。”贺之名淡淡道，“第二天，风雪停了，太阳出来后雪就开始融化，天母变得有些虚弱。瞎子欢欢喜喜准备了大红礼堂、大红嫁衣，与天母拜堂成亲。虽然天母已经十分虚弱，但仍然很开心，瞎子对她一往情深，就算她成亲第一天就死了，也值得。只是遗憾不能与他白头到老……”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免有些遗憾——可惜，人妖殊途。
贺之名看了看众人神色，冷笑了一声，“这可不是个凄美传说。”
众人一愣。
“成亲当晚，瞎子用一把初春刚刚发芽桃木做成木剑，刺进了天母心口。”贺之名话，显然让众人惊讶不已。
“为什么啊？”小四子虽然捂着耳朵其实一直能听到，听到这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掰开公孙手好奇，“干嘛要拿木剑刺媳妇儿呀？”
众人也点头。
贺之名叹了口气，“那个瞎子其实是个驱鬼捉妖道士，是村民请来抓天母。”
众人皱眉。
“他好坏啊。”小四子忍不住说。
公孙看他，“那天母吃人哦，不是坏？”
“天母也坏，但是要抓天母就抓天母么，干嘛要骗妖怪感情。”小四子撅个嘴，“妖怪连命都不要想跟他成亲喔！”
众人也觉得这道士虽然捉妖是为民除害，但使用方法有些卑劣，妖怪可恨，但也有可怜之处，总之确不凄美了，是个悲剧。
“那后来呢？”展昭问贺之名，“天母死了么？”
“天母被桃木刺中之后，便不能动弹了，村民们将她绑起来，准备放火烧死她。”贺之名说，“天母临死前，瞎子问她，有没有遗愿。”
“天母怎么说？”公孙问，“他很恨道士吧？”
贺之名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天母问道士，伤不伤心，道士告诉她，自己很伤心。”
众人都无语。
“骗别人当然要先骗到自己，道士确与天母朝夕相处下来有了感情，但还是那句话，人鬼殊途。”贺之名笑了笑，“天母告诉贺之名，自己被烧死之后，会下地狱，那里很黑很寂寞，问他能不能也下去陪她。”
众人一挑眉——意思是要道士陪葬？
“道士当时就问，要怎么去？”贺之名接着说，“天母就说，自己死时候，会落泪，泪珠会变成雪眼珠，有剧毒，他只要吞下，就能立刻死掉下地狱了。”
“道士答应了？”赵普惊讶。
“答应了。”贺之名点了点头，“之后天母被点火焚烧，瞬间灰飞烟灭了。她死时候确流泪，泪水滚落到雪地里，变成了晶莹剔透珠子，里边有雪花。村民都劝道士不要吃，为了个妖怪陪葬不值得，但是道士说他欠了天母情，要下去还她，于是吞下了雪眼珠。”
“然后他死了？”众人都问。
“没。”贺之名摇了摇头，“他天生就失明双目重见了光明。”
“什么？”众人惊讶。
“他不仅双目复明，还没有了关于天母这一整段记忆，乐乐地活到百岁，儿孙满堂之后寿终正寝。据说他死时候，漫天飞雪，有人看到一个白衣服姑娘站雪地里等待，道士断气之后，那姑娘牵着一个年轻公子，消失了雪地里，貌似那公子双目失明，和当年道士很像很像。”
众人听到这里，都觉得——好像兜了个圈，悲剧又变完美结局了，还凑合。
“两种珠子，一种雪眼珠、一种雪焰珠，区别就于，雪眼珠价值连城能医百病，而且坚硬如玉石。而雪焰珠则是随处可见，没有任何药效，摔了还容易碎裂，简单说就是珠于鱼目，天壤之别。”贺之名道，“有人高价买雪眼珠，但是要找雪眼珠，前提是要找一只天母，还要她流眼泪。“
“那怎么区分呢？”包拯问，“两颗珠子一模一样不是么？”
“有区别，区别名字里。”贺之名道，“雪眼珠看起来会剔透一点，而雪焰珠，顾名思义，是可以点燃。”
众人都了然——松香么，自然是可以点着。
贺之名将那颗珠子交给了包拯，“两年前天母再度现身，说实话，抓天母江湖人，比官府捕要多得多！要不是秦黎声报案惊动了官府，大批江湖人估计要将雪城所有姑娘都查一遍了。”
“报案之后，天母就再没出现么？”展昭问。
“是啊！”贺之名点头，“这么巧秦黎声也是双目失明，所以不少人说他是故意救天母，天母离开了雪城，去别地方了。而之前死了几十户人家家属，都对他有些意见。白跑一趟江湖人也嫌他多管闲事，所以秦黎声之后遇到不少麻烦。”
“麻烦？”白玉堂皱眉，“他功夫很好，一般人很难麻烦他。”
“那是，他可是白鬼山庄二庄主，不说他功夫怎样，薛白鬼也不会让人伤害他山庄人。”贺之名说到这里，淡淡一叹，“可毕竟死了三十多人呢，真是天母么？天母不过是个传说，万一是有人故意借天母名义杀人，那恶人可还逍遥法外呢。”
包拯承诺，必定认真彻查此事，贺之名自然放心。
……
离开凤翔府后继续赶路，雪越下越大，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众人一片林中空地，搭起临时营帐避风雪。赵普兵马都是西北打过仗，这么点儿风雪自然能适应，不会大惊小怪，再加上白玉堂带来陷空岛家丁北行经验丰富，一切安排得仅仅有条。
风雪被挡了外边，营帐里众将士们正烤肉吃饭，很是热闹。
大马车里，软绵绵羊毛毯子上，小四子双手托着下巴翘着脚，趴着看一本闲书，公孙正往他嘴里塞鸡蛋羹。
其他人也都吃饭。
大马车唯一好处就是大家都能坐进来，谈事情方便点。
庞吉靠软垫上，捧着一壶热腾腾碧螺春，很是享受。
包拯正看贺之名给他，雪城一带官员名录，还有近几年发生案子，边啃一个包子。
车帘子掀开。
展昭步走了上来，身后是一身白白玉堂。
两人头发上还有没拍掉雪。
“外边雪很大么？”小四子蹦起来，“去堆雪人吧……哎呀。”
话没说完，被公孙按趴下，“还堆雪人？一会儿小心雪埋了你！”
小四子扭了几下滚到一旁，展昭按住了顺便也捏两下，小四子就滚来滚去，这一路上有他，添加不少乐趣，逗得众人总是笑口常开。
“哎呀。”
车帘一挑，欧阳少征走了进来，“王爷，今晚这里过夜吧，这雪估计要明天才能停，明早赶路，大概晌午就能到壆州城了。
赵普点头，欧阳就和邹良去分派人手守夜去了。
众人也早早各自找马车休息。
小四子近跟天尊比较亲，而且公孙晚上要看书顺便跟找茬赵普吵架，影响小子休息，于是小四子早早就窝天尊身边睡着了。而且展昭白玉堂以及赵普说……天尊内力醇厚，小四子要是能睡他身边，那是强身健体。于是公孙也舍得放小宝贝夜夜熊抱住天尊打小呼噜。
白玉堂和展昭也天尊马车里，两人坐一起看卷宗。
天越来越黑。
展昭挑开马车厚厚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帐篷外是厚厚一层积雪，有守夜兵将用竹竿将帐篷顶上雪戳下来，以免压塌帐篷。
雪夜特有宁静，让这片纯白显得空旷而肃杀。
展昭放下帘子，见身边白玉堂靠着软垫似乎睡着了，就去拉了被子给他盖上。
展昭认真将被子拉好，抬头……却看到白玉堂原本闭着双眼睁开着，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看。
双目相对，展昭有些尴尬——白玉堂眼睛亮得嘞……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白玉堂突然伸手，将展昭拉下来。
展昭顺势往前一靠，胳膊靠他肩头，眨眼跟他接着对视……
正这微妙时候，突然……天尊坐了起来，问了句，“谁哭啊？”
展昭和白玉堂一惊，赶紧弹开。
“咳咳。”展昭坐到一旁假意拽被子，白玉堂摸了摸鼻子看天尊，就见他还迷迷糊糊，显然刚刚睡醒，眼睛都没睁开，就是侧着耳朵，像是听什么。
“唔？”
展昭抖被子时候动作大了一点，把小四子也弄醒了。
小家伙翻了个身，抓住展昭衣摆，迷迷糊糊说，“爹爹，要嘘嘘。”
展昭知道小四子是要去方便下，拿了厚厚裘皮给他披上，抱起他要下车，白玉堂塞了件披风给他——外边冷！
展昭披着披风，带着小四子去方便。
白玉堂见天尊还坐着发呆，就问，“师父，你干嘛？”
“你没听到？”天尊揉了揉睡眼，“是不是有人哭？哪个丫鬟想家了吧？听着是个女人声。”
白玉堂皱眉，随军女人不多啊，就辰星儿月牙儿她们几个会功夫丫鬟……那几个比男人还爷们呢，会哭？不可能吧。
白玉堂侧耳仔细听了听，微微皱眉，好像……真有。
展昭打着伞，带着小四子到了帐篷外雪堆旁边，给他打着伞顺便帮他挡住，让他嘘嘘。
这时候，就听到一阵哭声……从远处传来。
小四子边系裤带，问展昭，“猫猫什么声音啊？”
“嗯……”展昭想了想，“风声吧……”
“像是有人哭喔！”小四子穿好裤子，蹦跶着往远处看。
此时，哭声越来越清晰，赵普马车车帘掀开，赵普走了出来，看展昭，展昭一摊手——不知道怎么回事。
好多军兵也都醒了，好奇地往远处看，他们可没听到天母传说，只是纳闷——大半夜，荒山野岭怎么有姑娘哭？
“真是哭声喔！”小四子抱住展昭腿，怯怯地问，“猫猫是不是天母出来吃人了？”
展昭皱眉——不是吧？十万大军呢，那天母不怕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