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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斛开启魔阵的时候,朱烨刚刚抽完半包烟。
一大片乌云忽然从西方飘了过来,将整个天空遮得严严实实,一阵阵冷风吹过,四月天莫名让人觉得骨头寒。
变天了,说不定明天要下雨,朱烨感觉有点冷,从露台回到卧室,披了件羊绒开衫。去隔壁儿童房看儿子,小葵花照旧睡在玩具堆里,儿童床上堆满了暴力熊维尼熊各种熊,夜风吹来,撩起窗纱,轻缓地拂在窗户上。
朱烨关了窗户,回到床前给儿子掖被子。小葵花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他的气味,含糊地叫了一声“爹”,小胖爪摸索摸索抓住他衣角,哼唧哼唧说着梦话:“大鸡腿……嗷呜……”
“吃货。”朱烨嘴角微翘,怕惊醒他,便坐在床边轻轻拍他的脊背,等他睡熟了,才把衣角从他的小胖手里拽出来,准备下楼去客厅里等墨斛。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一阵刻骨的凉意从窗外泛了进来,仿佛汹涌的海潮,瞬间就挤走了房间里的温暖,紧接着,床上的小孩“蓬”地一下爆出一团白雾,白雾散去,变成一只半大白狐,四脚朝天躺在一堆熊里。
“!”朱烨漆黑的瞳孔骤然一缩,一个飞扑就将灵兽态的儿子抱进了怀里,小葵花被他的动作惊醒,毛爪揉了揉眼睛,打哈欠:“哈——爹?粗早饭了吗?”
“别说话!”朱烨抱着毛茸茸的小狐狸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打开门,快跑到隔壁自己的卧室,这里和儿童房一样,已经被寒气彻底笼罩,连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都结了冰。
朱烨将儿子塞在床下,从椅子下面摸到手枪,又从衣帽间里拿到外公传给他的巫剑,将翡翠灵芝挂在脖子上,对小葵花道:“听着,你现在马上到后楼去,保护好爷爷,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人伤害到他,明白吗?”
小狐狸眼屎还没揉开呢,傻乎乎看着朱烨:“天还没亮呐,不到粗早饭的时间哩,爹你干嘛呀?跟我玩游戏吗?”
朱烨摸了摸他粉红色的小耳朵,道:“这不是游戏,宝贝,爸爸的仇人来了,我要留在这里吸引他的视线,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是战士,现在我派你去后楼保护爷爷,好吗?”
“噢。”小葵花高兴了,撅着屁股跳了一下,道:“是,爹!保证完成任务!”
“从对面书房的窗户出去。”朱烨打开卧室门,低声但严肃地嘱咐他,“尽量不要让人现你的行踪,还有到了爷爷那里一定要保持人形态,千万不要露出狐狸尾巴,他会吓到的,明白吗?”
“知道啦!”小葵花得令,撒开四蹄冲进书房,用脑袋顶开窗户,一个飞扑跳了出去,轻巧地落在花圃的灌木上。
“好冷……”小葵花被寒气一激,打了个冷战,迅钻进花丛里,肚皮贴地,肥屁股一摇一摆,笨拙地匍匐前进着。
少顷他穿过花圃到达后楼,沿着排水管爬上砂爷的书房窗台,站在那里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啊嚏——”抽了抽鼻子,自言自语:“好多鱼的味道……是海鱼哒,海鱼好粗!”
朱烨也嗅到了海水的味道,不过他可没他那不长心眼的儿子那么乐观,朱家大宅离海并不很近,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鱼腥味,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妖族来了。
龙廿九已经全军覆没,人类世界唯一残存的妖族就是昧姝!想到这个,细密的冷汗从朱烨额头渗了出来,他摸出手机拨了墨斛的电话,没信号,又拨清阳子他们的,也是一样。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朱烨皱眉,章宅的结界居然没有困住昧姝,墨斛他们也没有及时赶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不可能,他们计划周详,即使结界困不住她,也不可能这么久了还没追过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昧姝白天根本没有去章家,订婚典礼上的amanda,以及她身上浓重的妖气,都是故布疑阵。
那么,墨斛他们肯定是被困在哪里了……朱烨的心沉了下去,朱家大宅虽然有墨斛布下的法阵,但他本人不在,仅凭小葵花,防御力必然大打折扣,再加上一个牙兽,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说他还要照顾临产的阿贵……
朱烨握着巫剑,手心渗出密密的冷汗,他一再提醒自己,情况越是危险,就越是要镇定,但第一次独自面对妖皇如此高端的敌人,还是忍不住心里寒。
寒气越来越重,朱烨甚至感觉到脚都有点冻麻了,这时,若有若无的歌声从外面飘了进来,回荡在空阔的庭院里,几秒钟后,犬舍的狗大声叫了几下,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出惨痛的呜咽声,然后哑了。
朱烨深吸一口气,打开露台的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一片死寂,一个佣人面朝下扑在通向犬舍的石子路上,人事不省,大概是之前听到狗叫出去查看,被妖皇的歌声袭击。朱烨右手蓄力,紧紧握着巫剑,暗红的剑刃上流动着淡淡的流光。
“呵……”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从天际传来,丝丝淡紫色的烟雾像蛇一样涌了进来,在地面盘旋、翻涌,渐渐到处弥漫开来,少顷,一个曼妙无比的少女的身影从紫雾中站了起来。
她看上去有人类十六七岁年纪,皮肤细腻如剥壳的鸡蛋,双颊泛着少女特有的淡淡的红晕,一双紫眸修长明媚,眼睑半垂,光华流转。与人类不同,她的身体覆盖着细密光洁的紫色鳞片,自酥胸往下,颜色越来越深,一条十余米长的蛇尾在雾气中扭曲蠕动,尖端几近紫黑色。
她的头像潮湿的海藻一样披散在肩头后背,浓密纤长,她的嘴唇颜色极淡,几近透明,轻轻翕动,唱着一谁都听不懂的魅惑的歌。
朱烨感觉那歌声像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样伸进了他的身体,捏住了他的心脏,缓慢地收紧,再收紧,让他痛不可挡,他捂住耳朵,想要抵制那声音,却完全没办法阻止它钻进自己的耳朵。
蛇尾少女似乎没想到他能撑这么久,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随即双眉一竖,眼中戾气大涨,提高声音唱起了一更加婉转的曲子。
不能让她继续下去……朱烨胸口剧痛,全部内脏像是被那只手拧拉搓揉,分分钟都要碎成血肉,他强忍痛苦握紧巫剑,口中念出一串巫咒,右手一挥——
“呛——”一声锐响,一道赤红的光从巫剑剑锋上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妖皇,妖皇没想到他还有余力反抗,闪身不及,被红光扫中左臂,划断了好几片鳞片。
妖皇秀眉微蹙,嘴角浮上淡淡的怒气,她口中的歌声顿了一下,继而越响亮地唱了起来,尾音之尖利让朱烨身后的玻璃门都产生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咄!”一声怒斥从楼下传来,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忽然往妖皇袭去,是牙兽,他以真身闯入妖皇护体的紫雾,尖锐的獠牙闪着寒光,试图咬住她的蛇尾。
妖皇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右臂一挥,一道凌冽的寒风便卷起了牙兽,将他甩出了七八米远。牙兽在花圃里打了好几个滚才站住了,面对妖皇双肩耸起,口中出威胁的唬声。
妖皇半垂的眼皮慢慢抬起,紫色双眸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仿佛两道深不见底的漩涡,几乎能将任何与她注视的人吸入其中,坠入无底深渊。她修长的双臂缓缓抬起,望天张开,尖尖的指甲像盛开的兰花,在暗夜中闪着淡淡的荧光,她深吸一口气,在身体深处吟哦出一声言语无法形容的调子,含混不清,却无比尖锐,几乎能刺穿人类的耳膜。
“吼!”牙兽大吼一声,试图破坏她的腔调,却完全被她高亢的声音掩盖,语声未落,便喷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斥!”朱烨竭尽全身之力,将巫修凝聚在右手的巫剑,挥出一道刺目的红光,红光穿透了妖皇的音障,却没能伤到她本尊,只削断了她鬓边一缕长。
妖皇脸上现出迷蒙的微笑,嘲弄地看着朱烨,高音猛然拔高——
“呀——破!”一声稚嫩的怒斥,随着喊声,小葵花迈着小短腿飞赶到,一个鱼跃跳到台阶下,双足刚刚落地,一道绿光便在他脚下闪了出来。
仿佛一粒石子丢进水面,无数碧绿的涟漪以小葵花为中心荡漾开来,墨斛留下的法阵被激,整个前楼都被笼罩在了淡淡的绿光里。
砂爷在睡梦中被惊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孙子从床上拖了起来,一路跟着小家伙从卧室飞奔到前院,脚底下还踩着拖鞋,连拐杖都没有拿。
“这、这是怎么回事?”砂爷惊呆了,瞠目结舌看着庭院里弥漫的紫雾,以及紫雾中两眼放光唱着歌的蛇尾少女。
“阿烨!”砂爷看到站在楼上露台里的朱烨,紧张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人……这个怪物是什么东西……啊!还有黑豹!天哪!你们在搞什么?变装派对吗?黑豹哪里来的?!”
朱烨无暇回答父亲的问话,趁着妖皇歌声停顿的功夫,拄着露台围栏一跃而下,拉着父亲冲进小葵花启动的法阵里,道:“爸,什么都别问,跟紧小葵花,不要离开他身边。”
砂爷目瞪口呆看着脚下光带一般的绿色涟漪,嘴巴惊得都合不拢了,扎煞着双手自言自语:“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人呢?保镖呢……朱墨呢?”
没人回答他的问话,小葵花一脸严肃地看着不远处正蓄力开唱的妖皇,嘟着嘴快念动着墨斛教给他的咒语,两个肉呼呼的小拳头紧紧捏着,双脚稳稳踏住法阵中心。
“他、他、他在念什么?”砂爷担心地看着小葵花,想碰他,又被他身上正散出的丝丝白雾吓住了,焦急地问朱烨,“这孩子怎么了?他为什么在散气儿……”
砂爷话音未落,妖皇再次动了攻击,她双臂伸直望天,头颅高昂,修长的脖颈喉头轻轻蠕动,口中唱出一令人心碎的歌曲。
“嗷呜——”牙兽先抵挡不住她的声音,后退,再后退,四肢一软趴倒在地,双耳双眼流出殷红的血渍。
“安德鲁!”阿贵从房中冲了出来,朱烨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拦腰抱住,拖进了法阵当中:“别过去,她会杀了你!”
“安德鲁!牙兽!”阿贵大吼一声,努力想要摆脱朱烨的钳制,却被妖皇歌声的余音击中,“噗——”地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软软跪倒在地。
“该死的!”朱烨虽然身在法阵之中,胸口依旧憋闷的要命,用尽全力才能控制翻腾的血气,半拖半抱着将阿贵放倒在小葵花身后,深吸一口气,握着巫剑往牙兽跑去。
“爹!”小葵花大叫一声,拔腿就要跟着他跑,朱烨吼道:“稳住法阵,保护爷爷,我去救牙兽!”
小葵花本来已经抬起了一只脚,听了他的话又稳稳落下,大眼睛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到他接近牙兽,挥舞巫剑将他惊醒,才稍微放下心来,专心抵抗妖皇的歌声。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砂爷三观整个都碎了,晚饭的时候他还在纠结要不要支持儿子搞基的问题,隔了几个小时,已经开始担心世界是不是要被妖怪毁灭了。
幸运的是他的脑出血后遗症这下子彻底痊愈了,腿脚更胜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