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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中原眼际大开,无非春来早,雁归兮,却是天苍高,人涌兮,恐怕路宽拓,商贾兮,究竟人颜忧,皇丧兮。
已是春夏之交,四处皆是人头攒动,路宽房多,只是少了半分喧闹,几经打探方知皇帝于恭旦二十年正月二十崩,国丧三月,太子涅继位,称涅帝。
这一切对于卓姬丝毫带不来半分忧愁,她不懂得什么是皇帝,什么是太子,什么是陨殁,什么是继位,只知道谁是文图,谁为相公。
眼见集市上一对年轻男女互相倾慕,男子为娇女购买一束手工蓝束花瓣,喜得女子连声赞美,文图不禁想起符柔,从未为她买过半个物件,可是她仍然死心塌地跟随着自己,毫无怨言,心里感觉似有愧疚。
抬眼望时,卓姬已经走到一座摊位前,痴呆呆盯着花样各异的束带,伸出手摸着自己脑后发际的粗布条,却在偷着乐,一副标准的二货模样!
文图不忍,来到摊位前问道:“此束带多少银子?”
“客官,这些均是内人手工裁制,上好绸料,束边缝结,不怕水洗,不畏暴晒,只要一文钱!”
文图心想好便宜,便掏出一文付账,取过其中一束粉黄色条带,卓姬已是兴奋异常,刚要取过扎带,被文图摇头制止,就算是送给卓姬的礼物吧,轻轻扳过卓姬,亲手取下那发黄的粗布条,将束带扎在卓姬脑后长发中央,确实增添几分美色。
卓姬转动几圈身子,当然是自己看不见,红润脸庞却带着幸福,这若是老村主等人见了,一定啧啧称赞,东土之内可没有这种美物!
想着想着笑出声,一眼不离文图,竟独自跳起舞来,嘴里唱着唯一的老歌谣:
取食兮,天之赐予,哽水兮,地之凝集,哺吸兮,母之羸体,劳作兮,物之即及……
文图浑然忘记这是中原,不好阻拦卓姬,便微笑着欣赏起来,毕竟第一次见卓姬如此高兴。虽然体态有异,不过这一舞起来,那粉黄色束带忽高忽低也充满春意。
“什么人如此大胆!”人群中忽然冲过几名捕快,“竟敢沿街唱舞,拿下!”
文图惶然大惊,竟忘记中原现在正是国丧,岂能光天化日之下又跳又唱?连忙奔到捕快眼前赔不是:“大人,恕我二人愚昧,只因我等刚刚从东土赶来,一时兴起忘记眼下禁锢,冲撞国威,望大人宽谅,日后绝不再犯!”
捕快四周一瞧,已经有人围过来,岂能就此罢休,立即嚷道:“你等无视皇令,扰乱民心,立即带走!”
卓姬万没想到在大街之上跳舞竟被官府拿下,刚要发火,文图立即示意不可造次,此乃中土,刑严法苛,本是违律在先,若再没个好态度,身后可没有陈莹儿之辈相助,只好尾随捕快回到府衙。
“大人,”捕快见太守大人刚刚步出殿堂,“此妇于集市之内高歌跳舞,形色喜悦,大逆不道,请大人酌罚!”
太守一愣,猛然怒视卓姬道:“时下正是国丧之际,先帝英逝,万民同悲,竟然喜色洋溢,你可知罪?”
卓姬刚要回答,身后捕快怒喝:“罪妇跪下回话!”
卓姬看一眼文图,见他没有反对之意,恐怕再闯来祸事,屈膝要跪终究还是挺身而起,不满答道:“这位大人,民妇有孕在身,你眼里是看得,若是一跪动了胎气,伤了我的孩子,小儿可是无罪,你可担当的起?”
“混账!”捕快哪里见过如此刁蛮女子,立即上前强制卓姬跪下,伸手之机卓姬一闪,刚刚购置的束带已在捕快手中。
好在此举罢除了卓姬跪地,否则这太守用不了几年便会阳寿尽失,若是知道卓姬在中原掀起的狂风暴雨,太守不自杀也会被杀。
卓姬一见那物件被官兵抢去,这可是相公为自己买的第一个可心之物,又是亲手为自己扎束,哪还顾得文图慌张,抬手怒骂捕快:“一群狗官,竟敢抢我的发束,快快还给我!”
捕快气愤至极,不但抽出长刀意欲压制,而且将那发束扔在地下狠狠踩踏!
东疆长大的卓姬心里没有什么律法之念,只是心痛夫君赠送自己的礼物,突然发狂,文图制止不及,捕快手中的刀已经在她手上,捕快没有料到农妇夺刀,纷纷后退。
文图大叫不好,上前抱住卓姬连声恳求,知道两人定会在此投入大牢,不知多长时日,可是火爆的卓姬已然失去控制,猛一转身扬起长刀砍向太守!
这可是杀头之罪!
太守本就怒气横生,刚抬手要发出喝令,那长刀破空而下,硬生生砍在太守的胳膊上,顿时血流如注!
一切皆以结束,文图突然意识到,还去什么皇都,还生什么子,恐怕自己连同卓姬、孕子马上就会被斩首。
不可以!
文图来不及多想,猛地夺下长刀,恶狠狠将刀锋横在太守脖前吼道:“放我们一条生路,只待家妻顺利产子,我二人自会前来请罪!”
捕快们发现大变,纷纷取出武器,可是见文图架持太守,又纷纷惶然无措。
“你们让开!”太守知道眼前男子已是穷途末路,保命要紧,再者手腕上又是疼痛难忍。
文图与卓姬两人缓缓押着太守走向府衙门口。
突然,卓姬又想起什么,返身跑回去,拾起地下已有破裂的束带,小心翼翼藏入怀中,又小跑回到文图身边。
文图心中刚想怒骂傻……都什么时辰了,你还顾得那破东西,万一失控小命都没了,可是忽然见到卓姬脸上丝毫没有恐惧,为自己拾回发带感到快意,心里却是泛出别般滋味……
步出衙门,文图狠劲一推太守,扯过卓姬仓皇逃跑。
捕快们刚想追,可是太守负伤,心想此犯人想逃也逃不到哪去,赶紧搀扶太守去疗伤,随即一文捕牒发出。
两人逃离闹市,寻一处僻静之处停下歇息,呼呼喘着粗气。
文图侧眼瞧去,简直当场气晕,只见卓姬取出那粉黄发束,不断用手舒展着,在身上擦来擦去,宝贝一样爱不释手,丝毫没有意识到已无存身之处!
不必说,沿途尽是捉拿逃犯之兵,一男一女,最可怕的便是这女犯身怀六甲,估计继续西行入皇都之梦就此破碎。
“给!”半晌之后卓姬才将发束拾掇完毕,伸手递给文图,随即转过身去,意思让文图再一次给自己扎上。
文图真想举起那把长刀砍下去,亲手结束这比二货更二货的女子性命!
无奈,还是伸手为她束好,不过手已经在颤抖,纵是前生欠这女子一条命,也禁不住她这么折腾。
“漂亮吗?”卓姬晃动几下身后长发,擦着脸上汗水。
文图再也没有说话力气,抬头望着远山,不再理会卓姬。
“相公,你是不是生气了?”卓姬见文图双眉紧锁,这才意识到自己再一次闯祸,令相公为难。
“走!”文图喝令,捉着站起身来。
卓姬刚伸出手,意欲让文图牵着,因为刚刚一路跑来都是手牵手,可是见文图已在身前数尺,毫无再拉手之意,鼓起嘴悻悻放手,再次大甩臂膀跟随,至于去哪里,她倒是无心过问,自是相公到哪自己就到哪,夫君在哪里,哪里就是皇都!
身后有追捕,远路有拦兵,文图陷入无处可走之地,还能去哪里,只能绕山而行。
“亡灵谷,莫入!”文图忽见山谷小径上立着藏蓝石碑,上书雕刻丹字,这定是官府之为。
亡灵谷?
恭旦大帝曾与边境部落激战于此,恭旦大胜,以此在中原声名鹊起,只不过那是四十年前之事,如今兵事已无,此谷有何异常?
不过眼见卓姬孕状明显,还是远离这阴气之地为上,遂折身离开通往亡灵谷的小径,沿着侧峰向南面一座山峰而去。
“相公,难不成你惧怕这亡灵谷?”卓姬见文图有路不走,毫无戒心问道。
文图回过头瞪一眼卓姬,又看看她的腹部。
卓姬立即会意,刚想跟着文图转身,不过不由自主向亡灵谷内踏入几步,总感觉自己应该去这里,因为忽然感觉到自己浑身血液沸腾,里面定有勾人之处,好想进入探个究竟。
“出来!”文图见卓姬竟向亡灵谷内迈入,愤怒喝道。
卓姬似乎是没听见,凝目向山谷中看去,什么也没有,只能瞧见远峰无边,乌云密布,可是脚下却不停使唤,还是向前迈了几步。
“卓姬!”
随着呵斥,卓姬方才清醒过来,悻悻步出亡灵谷,此时却是一道电闪,天空开始沥沥飘雨,显得晦暗之路更是阴森恐怖,文图不禁打一个冷战,取出油纸伞拉过卓姬,两人开始远离亡灵谷。
半个时辰后,两人到达侧峰半路,山风凛凛袭过,小雨便偏离方向,打湿二人裤脚,凉意入体。
山上虽已泛起青绿,不过均是初芽低草,冷雨飘洒,透出一丝凄凉;周围树木遇风而斜,足下已有泥土,文图抬眼瞧去饶过此山至少还要一个时辰,停下脚步喘息片刻。
“咦?”卓姬忽然轻叫。
文图一愣,顺着卓姬眼神望去更是魂魄顿飞,赶紧伸手捂住卓姬的嘴,惊恐盯着亡灵谷内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