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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萧杀,寒霜浸染。
余下的三王所拥重兵六城,倒不像南梁这般费神,不出两个月,文图携两位公主跨越南北尽数走遍,皆是立即将掌城将军拿下,夺取官印,控制亲信,交由大王的监军处置。最后一座城池,已是京师北二百余里,行完官事,文图、公主御马出城。
“公主,你是否回京城?”
“文图,你不随我回去么……”
两人驻足下马,几乎同时问道,再瞧对方都是摇头否定,各种惆怅油然而生。
夹道两旁,枫杨萧条,卷地而来的落叶此起彼伏,符柔手拿文图不言不语,两个年轻后人更是对目无声,愁容满面。只是身旁那红驹白马,似乎知道就此别离,互相贴脸呼着白气,厮磨在一起,来回擦蹭着……
公主摇摇头,这次不是怕文图偷摸,而是真切地紧按胸口,几次想言语都无法出得声来,便死死盯着文图,好像这个人马上就要飞走一般,想起种种,禁不住紧张起来,身体微微颤抖。
文图不再瞧公主,自己已经手牵家内,心中还不是滋味,何况是她!形影不离数月,谈笑风生,豪胆罢兵,忽埋头商计,忽牵手流连,是个人都阻不住那默默而来的情结……
他不敢多做停留,心中已经产生了那种不好的想法,便从怀中取出那封密信,对公主吐露出实情:“三王勾结北土咯宁部落,意图加害北王,嫁祸给二王;七月十五,派人刺杀陈莹儿,嫁祸给北王;此番南夷叛乱,也是出自他手,先是故意力荐于你,然后阴谋加害,将罪首推给北王,大王得知后一定会派兵北征,而这一番番诡计,均是想挑起南北战事,从而窥探王位。这是证据,你马上转给大王,时下三王已是孤身一人,再也无力反抗……”
“那,你?”公主终归放下矜持,“不能随我回去吗?”
文图赶忙转过身,幽幽而答,“先前,我曾向北王发誓,一定会查出真相,阻挡变故,将恶首索拿惩处,如今必须回去复命,也防止北王肆意任行;再者……”他低头瞧一眼符柔,“我也想到北土再寻寻有无治疗眼疾的办法。”
公主无奈地点头,接过密信看了一遍,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三王虽然没有成功,但至少夺走上千人的性命,大王不会饶恕他的!
“我暂不回京都,我……”公主有些迟疑,俏黑脸颊再次泛起红晕,历经月余,自己那颗砰砰跳的芳心似有所属,眼前男子实在是舍不下,可是见他眉头紧锁,又有重事在身,“我手书告知大兄王,缓些时日回京,不忍看到三王兄陨落。”
文图点头,公主向来善良,定是看不得宫内惨斗,再者辛苦经营来的局面立刻要灰飞烟灭,心中也定唏嘘不已。
“文图哥哥,”符柔忽听见在说自己,“真的能治好我的眼睛吗?”
文图抖抖符柔的手,含糊不清答道:“当然!”
没想到符柔一把牵过了公主,这么长的时间,她也不用寻找了,公主在哪里亦能觉察到,“那太好了,我要亲眼瞧着文图哥哥和公主姐姐成婚,”说着,竟把两人的手放在一起,“你们都在一个床榻上睡了,谁也不得抵赖……”
两人瞠目结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可是那手还是在符柔的小手中分开……
最为难难堪的自然是文图!
秋不知风情,风不晓天意,天不谙人事,人要远行……
廊道内,枯木旁,两人告别。公主几乎把持不住,两眼用力睁着,看似在控制着眼泪,薄薄嘴唇紧紧闭着,不敢说话;文图也是内心抽搐,眼前一代英明公主,无论如何也是天下男人所趋,可是自己身不由已,不敢浪荡造次,不断冲公主点头。
冬日的中北,仍有黄叶翩翩洒落,便飘在公主头上,她却浑然不觉;一阵凉风吹过,公主柔锦微微抖起,阵阵香气侵染着文图呼吸,他也是注目惨笑,刚劲脸庞透着一代大侠荡气凛然的飘逸。
“唯吾凄凄独处,但君赫赫远行。且不要,忘了我!”公主突然扑到文图怀中,双手凉凉,轻捧文图脸庞,眼睛迷离,翘起脚徐徐在文图脸上吻过,尔后竟然鼓嘴笑了,“记住,以后不要乱摸别的姑娘!”
文图很是感动,险些落泪,没有躲开,接着点点头苦笑着;可是又想起大王后之死,不断嘱咐公主在宫内多加小心,心想此次一别不知何时相见,我也吻公主一次吧,不想这时符柔在身后拍拍后背,示意怎么没有动静,文图连忙收回造次想法,冲公主摆摆手告别。
他禁不住偷偷瞧上一眼,公主委婉而略带凄迷美颜,再见面时,不知是多少年以后!
文图飞身跃上红图驹,双腿一紧,夺尘而去!
公主终于爆发,内心酸楚冲涌,喉头发紧,双腿发软,禁不得蹲下身子,大口喘着,不断喃喃喊着“文图……”瞬间哭出声,狠狠地哭着,眼泪狂流下来!她见第一次文图色眯眯盯着她,在宫内花园抱她,在牢狱之中袭胸强咬,在南疆沙场临死一刻飞身将自己揽起,南夷城内搂着自己只身杀敌,尔后这段时日,杀反贼,捆叛逆,谈笑之间令五十万大军归于大王帐下……
她遥望文图背影,越发不能控制……
一马红图犹自去,度出北口忧佳人;佳人南国悲悲泣,青山黄叶亦丢魂。
几日后,文图与符柔离开南关重地,开始向北城方向奔波。
关外则显得更是凄凉,一座座山峦尽是突兀,一排排黄木不断抖落枯叶,少有人烟,只是几只慌鹜,匆匆由头顶掠过。
“文图哥哥,我们还能见到公主姐姐吗?”符柔已经习惯了与公主同行,几日不见,问起来也有些不满。
“一定能!”文图信誓旦旦。
“现在去见乌兰姐姐吗?我也想她!”
“不,我们要去北域雪山,”他下定决心要走一趟,不管那传说是真是假,如若妄言,也便死了这条心,“我们一起去听听那里的传说……吁──”文图没有说完,勒住红图驹,“别出声,符柔!”
左手后伸,又将符柔耳罩扣好!
右手按住剑柄,审视前方──
远处,一匹黑色马骑之下立着一人,白衣飘飘,模样俊朗,手中长剑已经出鞘,垂于手中,面带愠色盯着文图,浑身布满杀气!
文图暗道:我这一路躲躲闪闪,坐下红图驹神速无比,竟有人能拦得住,这人定非江湖宵小。再瞧去,此人年龄与自己相仿,身外没有帮手,那一定不是朝廷派来的人,拦我为何?
“阁下何人,半路拦截文某与妹妹?”文图试探着问道。
对方没有隐瞒,直言道,“在下冷凌!”然后侧过目光发现文图身后却附有襁褓,“放下孩童,我要代南国侠士取你性命。”
文图一怔,如此说眼前男子尚有道义,怕伤及无辜,令自己将符柔放下;但见冷凌气势磅礴,剑法定如泼墨,只好将符柔解下,置于红驹之上轻拍她,示意老老实实守候,自己跳将下马。
红图驹定是感觉到后背上卧有小主人,一动不动立在那里,嘴中不断出着白气。
冷凌信步上前,鄙视道:“你身为北土厚官,竟入南国杀戮大将军,捆束无数掌城,肆意践踏大王兵威,我身为江湖人士,不能坐视不理!”
原来如此!
文图意识到消息已走漏,不过好在已经大功告成,眼前冷凌定是被邪言蒙蔽,再者就是有人横生嫉妒,南国之事竟由北人掌控,散发谣言。刚想解释,不想冷凌已经出剑,直劈自己右臂!
冷凌剑法飘逸,伴着白衣抖抖,很是优雅。
文图见对方并非直接致自己于死地,也是拔剑阻挡,“嘡”一声两剑相遇,各自诧异,那力量平分秋色。
荒岭之径,紫衣文图大战白衫冷凌!
两处剑光,忽而围绕紫人,忽而缠向白衣,难解难分;忽然冷凌剑身一转,减少了很多力量,白剑却快速起来,忽上忽下,虚实不清。
文图暗喝一声,好快的剑法!忽然想起求林的话,南人以术为先,北人以力为主,冷凌的姿势确实好看,再者看样子也没有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想法,见他速度越发快起来,嘴里险些笑出声,要是与我比快,你还差点儿,可是再一琢磨,还是放弃了用那鸟剑。
他突然将出剑速度放慢,也不在乎什么姿势,只要避开剑光就是,看似难看的动作却果真奏效,终于可以寻到冷凌的破绽,一旦如此便用尽大半力量刺去,冷凌只好慌忙躲避,险些出现纰漏……
冷凌看似没想到文图剑术如此怪异,看上去凌乱不堪,但招招控制自己无法突破,而且一旦出剑,力量大的惊人,不得不防!
两人愈战愈烈,双双汗如雨下,一刻钟后文图与冷凌同时停手,看来谁也伤不到谁。
“文图哥哥,我冷!”小符柔在马背上喊道。
文图即刻转身,取下符柔束于背后,紧紧她的白边夹袄。
“文图,你本为南人,又有如此武艺,为何去北土为官,反过来迫害大王,究竟是何意图?”冷凌喘着粗气喝问,虽然显得不情愿,还是将剑刺入鞘室。
“我之为人,不分南北,普天之下均为生息,只是顺天顺民者昌,逆天逆民者亡!”
“阁下说的冠冕堂皇,可是为何挟持公主加害南官?”冷凌振振有词。
文图一怔,看来这冷凌真正关心的还是国事,报复远大,只是徒受蒙蔽,不禁再次打量一番,果然是正义凛然,气度非凡。于是,约冷凌近谈,将实情一一道来。随着事情的真相大白,那冷凌双目紧锁,汗颜悔恨,同时也是焦急万分,手中长剑瑟瑟抖动!
很快,文图便写好一封手书,深情递向冷凌,似是朋友间拜托:“你且去交给公主,自知事情原委,同时我力荐你入宫为官,不为锦衣厚禄,确是为天下百姓;公主为人英明聪慧,定会指点你一二;还有,一定要守护好公主,辅佐大王,小心陈王和二王!”他没有提及三王,因为此刻他已经难辞其咎。
冷凌迟疑。
“我文某因公是要你为天下之大为,因私是亏欠公主太多,你身怀绝技,心胸坦荡,绝不枉文图自此拜托!”说着,抱拳拜将下去!
这一拜,可谓英雄气度!这一拜,冷凌与公主相知!
冷凌急忙上前扶住,这一番话自是大丈夫不可不为,点点头便将文图手信塞入怀中,抱拳行揖道:“我有眼无珠错怪文兄,理当即刻返回京师,今后宁死绝不负文兄嘱托!”好个大丈夫!一时错怪,终生悔过!
文图御马飞离,忽然想起什么,高声向冷凌喊道:“御剑之快,不乱则轻,御剑之慢,不虚则空……”
冷凌入宫,揭开另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