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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晞之站在书案前,毛笔矫若惊龙,在雪白的宣纸上游走着。
王仙爱款动莲步,进了书房,见祖父正练书,也不敢惊扰,便匆匆行了一礼,安然跪坐在一边。
隔了半晌,王晞之缓缓的收了手,放下手中的笔,对王仙爱道:“仙爱,来看看祖父今日的字如何。”
王仙爱慢条斯理的起身,缓步走到王晞之身侧,细细的端详起来,她抿唇笑道:“祖父今日心不静,笔锋乱了心性。”
:“恩。”王晞之抿唇,一旁的下仆上前收起了这幅字,退出门外。
王晞之缓步坐到榻上,饮了一口清茶,道:“说吧,寻祖父有事?”
王仙爱蹙蹙眉,似下定决心,开口道:“方才拜访杨氏女郎,得知她昨日竟然与竹林七贤泛舟同游,此事虽然是极风雅的,但要看站在何位来看。”
王晞之略有些惊讶道:“这女郎竟与那几位贤士同游,能得那几位的青眼,的确不平凡,听仙爱此言似乎看法不同?”
王仙爱凤目微微一闪,朗朗道:“若是一郎君,此事断然无可厚非。然,她一女郎,还是大兄看中之人,如此行径,便不能说是风雅洒脱,而是实实在在的不守妇道。”
王晞之有些惊讶,他转眸看向王仙爱,探询道:“仙爱前几日不是说,这女郎如何如何的风雅洒脱?怎么今日便成了不守妇道?”
王仙爱略垂下头,低声道:“仙爱自小养在深闺,从未见过这样的女郎,一时觉得新鲜,今日再一细想,此女的确有违纲常,不值得交往。”
王晞之朗声一笑道:“去吧。”
王仙爱以为王晞之总该评论几句才对,却被这样轻轻揭过,眼中露出些许不满,追问道:“这样的女郎怎能进我王氏门?大兄如此英才,怎能配这样低微的女郎?”
王晞之微微一笑道:“甚配不配的,这话是你能说的?”他声音有些冷意,却见王仙爱垂下头,可怜又委屈,他伸手抚抚她的头发,爱怜的道:“你大兄断然不会娶她,回吧。”
王仙爱惊喜的抬起眼,笑着道:“是,祖父。”她笑着起身行礼道:“仙爱告退。”
王晞之微微点点头,抬手拿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道:“身为王氏女,该心胸开阔。”
王仙爱眉头一挑,,垂下头道:“是。”一转身,红唇微微向下,眸光复又凌厉起来。
一片淡蓝色的衣角一闪,王晞之轻笑一声,道:“竖子,出来。”
门外的人苦笑一声,自门后落落大方的走了出来。
:“阿冲见过祖父。”王冲一身淡蓝锦衣,手捧着几册书简,冲王晞之拜了一拜。
王晞之朗声一笑道:“仙爱的话,你听见几分?”
王冲暗自扶额苦笑,这位大司徒,何时能不这么坦诚,这样会让人很尴尬的!
他将书册放在王晞之面前,笑着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倒了杯茶,缓缓的道:“阿冲耳不闻聒噪之音。”他说他什么也没听见。
王晞之冷哼一声,饶有兴致的拿起面前的书简,书简一翻开,他朗声笑道:“你素来性子欢脱,竟安心写了这么些字?”他笑了一声,细细的看了下去,越看越觉得惊奇,他复抬眼打量王冲道:“这《琴赞》写的妙啊!”
王冲第三声苦笑,他连连摆手道:“并非我作,此书乃是杨氏女郎所作,由陆公覃、嵇公夜批注。原稿已经呈给太学中郎官,不日便会作为太学书院教课之经,这一份,是阿冲手抄本。”
王晞之怔了半晌,眉头一挑,道:“嵇公与陆公如何评价此书?”
王冲笑道:“妙不可言自不必说,乐理通畅精妙,辞藻亦风雅无铸,否则,这二人会亲手批注?”
王晞之不禁摇头长叹道:“若为男儿,若为男儿。”他念叨了两声,缓缓的合上了书简,心中的惋惜不言而喻。
王冲起身道:“祖父,我与靖之是同辈,他的婚事我也不便多置喙。若真是质疑杨氏女郎的品格,阿冲觉得大可不必。然,若是祖父更看重士族品级,那也请祖父早日让靖之与阿毓断了来往,这样推脱着,岂非小人行径?靖之神姿高砌,如玉树琼楼,杨氏女郎却也得孔老一句似我辈中人的评语。两相比较,冲不觉那女郎何处逊色。”王冲的话说的有些重,他自来洒脱惯了,与家族长辈兄弟交往也是更似朋友,说完这一席话,王冲扬长而去。
王晞之缓缓放下手中的书简,刚刚放下,又觉得不甘心,复拿了起来,索性就着清茶,细细的研读起来。
王冲离开王晞之的书房,觉得胸中不畅,转出了王府,隔着淮水望着北岸的小巷,他笑着,缓缓的走过去。
杨毓与桓秋容喝着淡酒,絮絮的聊着,满院木棉开的正好,让人觉得恍若置身世外。
:“阿翁已有五日未去上朝,也不知究竟陛下让阿翁歇息到何时。”桓秋容略有些醉意,口中的话也渐渐更加无遮拦。她小巧圆润的脸蛋略微泛红着,嘴唇微微张开。
杨毓一听话锋不对,她不愿多听士族与皇族的争斗之事,笑着将一粒果子送到桓秋容微微张开的小口中,笑着道:“阿容醉意渐浓。”可心中却有些震惊。
听桓秋容所言,桓公亮大概是因战败被俘,而被今上冷落家中。却因同一件事,将桓七郎拉了出来,一来一去,应算是抚慰桓氏的。
然而,桓七郎不过是王谬之的长史而已,可去的,却是正二品的特进将军。
桓公亮真能就此安稳,等待今上重新启用?
杨毓越想越多,面色微怔着。
桓秋容迷蒙着双眼,那双小鹿似的眸子蒙上点点泪光,她嘤嘤的道:“我,我不想嫁给谢元清!为何阿翁七兄都不理我!”说着,她趴在榻几上哽咽起来。
杨毓沉吟一瞬,安抚道:“为何?谢氏郎君生的清隽不凡,又刚刚得了军功,大好前程呢。”
桓秋容小嘴一嘟,不悦道:“他嫌弃我跛足自是不必多说,那日宴会又是那个口无遮拦任性霸道的个性,与从前温润模样相差太大,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毓虽然对谢元清印象也很不好,但她又怎能因自己的喜恶而加注到桓秋容身上?何况,这桩婚事,若不是双方家主出面,谁能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