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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四目相对,他眸色如刃,她笑意吟吟。
沈未央头发都束在脑后,光洁的额头上面肤白如雪,没有一点瑕疵。
顾琏城盯着她的脸,怎能不恼,她分明就是故意的,这两日顾惜朝活动得紧了,故意说自己好男色,是以杜绝顾家开口提起亲事,又说什么有事请他帮忙,说相中人家的影卫了,岂不是笑谈!
故意找他帮忙,却似乎未卜先知,军资不够那也是二皇女的事情,干什么都甩他头上,募银募银,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
她似乎就等着他开口呢,一副调侃模样。
他脸色稍缓,国库就是个无底洞,多少也填不满,就这么低头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是以,招手叫人上茶:“小公子喝茶。”
沈未央笑,伸手推开:“在这喝了一头午的茶,已经喝饱了。”
顾琏城勉强勾起唇角来:“我听说最近你遇见了点小麻烦?怎也不来找我,太女殿下那里多少还能说得上话,举手之劳而已。”
她单手托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这副模样:“啊,对,是有点小麻烦,不过没有事,我已经通报官府了,手续正常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解封了。”
他挑眉,似有笑意:“这几天也没去钱庄,存银多吗?”
她做诧异状:“还存银?大公子不知道么,其实钱庄一直是赔本的买卖啊!”
借出去的银子犹如流水,因为各地还不通行银号,所以还处于赔本的状态,这个可是真的,顾琏城看着她的笑眼,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全都是故意的,她似乎看透了一切,别开眼,他伸手打开锦盒,看着盒内装着的香料,恍惚出神。
他眼底一片乌青,晚上总是难以入眠。
沈未央的身上总是有一种淡淡的安眠香的味道,淡到不仔细都闻不到。但是就那种味道,他前些年也闻过一次,有什么东西仿佛串联了一起,又仿佛什么都不是。
两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他若有所思:“关于你说的那个人,我倒是可以帮你找到,他是二皇女的影卫,就住在二皇女府邸,这人常年不离她左右,恐怕也不能如你的意。”
二皇女的影卫啊,未央笑笑,急忙摆手:“大公子想哪去了啊,我不过是仰慕之心,能见一面就很高兴了,哪能再有别的想法!”
他淡淡瞥着她,似乎觉得哪里不妥。
又说不上哪里不妥,也只是含糊其辞地应了下来,说有机会就带她去结识一番,其中他多次试探,她始终就是一句,没有银子了!
真是不能愉快地对话。
他得从长计议,请她吃茶她不吃,请她吃酒她也不吃,倒好像上门来就为送熏香以及打听那影卫来着了,顾琏城强忍怒气,仍旧命顾惜朝去送她,先她一步转身离开。
沈未央可真的是身心愉悦,她向来爱笑,一身玄衣更显得脸上肌肤雪白,顾惜朝看了又看,满心的欢喜,陪着她从前堂出来,到了晌午时候天气炎热,就在院中的大树下面,顾老爷子就坐在石桌旁边,桌上摆着一副棋局,抬眼看见二人走了过来,似乎怔了怔。
顾惜朝恭恭敬敬地上前施礼:“老祖宗。”
他目光透过她的肩膀,落在未央身上:“干什么去?”
顾惜朝脆快道:“大公子叫我送沈小公子回去,哦老祖宗可能不认识他,他是叔父家的儿子,算起来也能称上是表弟呢!”
沈未央在她后面探出头来笑笑:“其实也算不上啦,我是我爹在大街上面捡来的第六个孩子,跟你们家非亲非故的。”
她一脸的笑意,顾家主一手还惦着棋子,却是淡淡一瞥:“过来,我看看。”
顾惜朝回头看着沈未央,有点窘:“老祖宗别吓到人家,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小公子……”
沈未央奇怪地看着她:“你提我干什么?”
说着上前一步,随随便便一撩袍角,这就坐了石桌旁边。
顾家主也不以为意,点着棋子:“会下吗?”
棋盘上面是围子棋,这玩意从前沈从流喜欢,她顿时手痒痒了:“会一点点。”
顾家主抬眼又看了她一眼:“来一盘。”
顾惜朝这就也站了她的身后,还好心地提醒了她:“老祖宗最喜欢下棋了,这些年了少有对手。”
沈未央背对着她摆摆手,收好棋子。
等顾琏城得了消息,急忙赶出来时候,顾惜朝已经送沈未央回去了,顾家主拄着拐杖,正要起身,他连忙上前,伸手扶住。
顾家主往回走:“你也老大不小了,想想终身大事吧。”
这话他听过太多次了,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合适的,我到处游走,名声在外,人人敬而远之,不喜我这样强势,然而太过于懦弱的我也不能喜欢,太过强势的,我仍不喜。”
老人家叹了口气:“我顾家兴衰,那都有天数,万万不能强求。”
顾琏城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身后的石桌越来越远,顾家主想起那孩子眉眼间的熟悉模样,不禁笑了:“你猜猜,那沈小公子刚才与我下了五盘棋,几胜几负。”
这么快就结束了,他笃定道:“老祖宗棋艺精湛,他哪里是您的对手,莫不是全败了吧?”
这老头笑得畅快:“这孩子,你可千万别小瞧了她,第一局我轻松胜出,她只随便下着玩,第二局她先下手为强,很快就胜了,并且套路竟是不寻常,第三局我仍旧破不了迷局,第四局险胜一招,看似胜出,老身却是知道,她让得十分小心,等第五局我有心试探,她却是硬生生配合着掰成了平手。”
顾琏城吃了一惊:“何以见得?”
顾家主笑:“这孩子,我这辈子吃过的盐比她走地道都多,怎还看不出她的故意来?”
她总是这样!
自以为是的耍着她的小心计,顾琏城皱眉:“沈未央这个人,太过轻浮,性体又过于随性,做事又不守成规,从来不拘一格总做些让人捉摸不定的事情,与她面前,讨不到便宜。”
顾家主笑:“琏城这是棋逢对手了?”
他略恼:“谈不上。”
这老头哈哈大笑,却是摆了手叫身后跟着的小厮退后,待身边没有人了,这才转回头来,用力拄了下青龙拐杖,双手都扶上了。
“小子你可真是棋差一招,这么好的人,怎不笼到手里来,还要推到二皇女那去?”
“老祖宗……”
“前日怎么说的,说是个男儿身?”
“嗯。”
顾家主定定地看着他,终是长长地吁了口气:“我以为我顾家已经没有骨血了,不想这都是天意,亲上加亲,也不枉我这些年的吃斋念佛。”
他在说什么?
顾琏城大惊,顾惜朝不是亲生,这件事他知道,可说顾家的骨血,亲上加亲,从何谈起?
老家主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大力一拄拐杖:“蠢才,明明是个女儿家,明明就是你姑姑的亲生儿,我一搭眼就知道!”
“可殿前已经验过……”
“……”
顾琏城皱眉,连忙叫过了顾惜朝进宫去寻那日的宫人,问个明白。
女儿家?
若真是女儿家,又当如何?
却不说顾家为此有了一场轩然大波,沈未央从顾家回来,这一路上撩着发梢,与顾惜朝是有说有笑,到底是套出话来,说是顾琏城是命了谁从中封了书院,她白日才说了谎,为了拿一拿他,也未松口。
大公子虽然与太女一路,但她所见二皇女也不是个善茬,沈从流地位不知如何,其实她并不在意帮了谁,更多的是想靠近他一些,这就打定了主意,要去二皇女家见见他这个没良心的。她找了个借口,说是要买点东西,这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等给顾惜朝支走了,这就绕到了南边巷口,她已经打探好了二皇女府邸,专捡暗巷走,绕了几个弯,才到了后面小巷处。
她走得急了,心口砰砰直跳。
沈未央拿起脖颈上面挂着的尖哨,大力地吹了一口,又一口。
接着,她回头瞥见高树,直接跑了树后面靠树站好。
少等一会儿,果然有人寻声而来,她从大树的枝桠缝隙当中看见,沈从流一身青衫,快步关上了后门,他四处张望了下,最后把目光落在这颗大树下。
她忍不住笑,这就跳了出来,两手一背,吆喝了一声:“嘿!我在这呢!”
沈从流丝毫没有她的欣喜,他左右看看,上前掩住她的口舌,这就又给推回了树后。
未央笑意顿失,配合着他低声说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又不敢与我相认,也不敢和爹爹相认?”
男人目光淡淡的,松手:“胡闹,怎到了这里来!”
她抬眸:“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哥哥你知道,只要你开口的,莫说顾琏城愁的那些银子,就是二皇女整个掏了我的老底,我也愿意给你。”
他似有恼色:“你也应该知道,我不需要你的那些。”
沈从流定定看着她,神色冷峻:“沈未央,你那些银子帮不了我,如有帮我的心,就离我远些,二皇女只当我是孤儿,并无家人。”
她的耳中捕捉到了他最后的那句话,心中酸涩。
原本过来,是想见他,也想将刚才套出话来的人名告诉他,叫他帮着解除了禁令,之后将募银的功劳都给他,助他一臂之力。
可惜他不需要。
原来他需要的,紧紧是一个孤儿的身份,没有家人,更没有她。
未央笑,直觉得好笑至极。
她想了想,到底还是从脖颈上面扯下了尖哨,扔了他身上:“好吧哥哥,我帮你,我们全家都帮你。”
想了想,怕他不放心,又笑笑:“放心,我不会来找你了。”
说完抖了抖袍角的落叶,站了片刻,见他还怔在面前,低眸见那哨子掉了脚下,这就踩着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