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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轻盈地跃过木窗,倾洒在漆黑一片的房屋之中。
绪欣静静地坐在木椅上,眼神晦暗,凝望着房中一角。
过了半晌,她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睛动了动,望向木门,扬声道:“师兄,既然都路过了我的房前,就不进来同我叙叙旧么?”
门外悄无声息,无人应答。
绪欣也不急,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师兄,你便不好奇我爹为何要你去颍州么?”
静默半晌,房门应声而开。
秦如一却未踏入,仅是站在门外,沉稳问道:“为何?”
绪欣眉眼弯弯地笑着,轻声说道:“站在外面多生分啊,师兄你还是进来吧。”
秦如一身子未动,摇头拒绝道:“不妥。”
绪欣歪头瞧了瞧他,复又敛下眸来,手指抚了抚衣角,漫不经心地问道:“是进女子的闺房不妥,还是独独进我的房间不妥?是……因为那位沈姑娘?”
秦如一不答,绪欣也不催,仅是轻声问道:“师兄与那位沈姑娘是什么关系啊?”
秦如一沉默片刻,冷淡回道:“与师妹无关。”
绪欣咬了咬唇,语气带着几分冷意,“师兄幼时,可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同我说话。”
秦如一平淡道:“现在用了。”
绪欣:“……”
绪欣眯了眯眼,认认真真地看着秦如一,蓦地笑了起来,“师兄是在生气。”
她极是温吞地说道:“师兄是在气我催你赶路,让你没办法去找沈姑娘?师兄大可放心,到了颍州,你自会见到她的,也不急于一时。”
秦如一狐疑,“你怎就如此笃定?”
绪欣风淡云轻地说道:“我毕竟是盟主之女,在这江湖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眼线在的。他们说,沙鸢一路向南,如今已过了文州,很快便是颍州了。到时进了武林盟的地盘,自会有人拦住她们,将沈姑娘从那妖女手中救出来。”
然而顿了顿,绪欣却又说道:“只是,能不能见到沈姑娘,便要靠师兄你自己了。”
秦如一微蹙眉头,“何解?”
“我爹啊,想让师兄你去办件事。”
绪欣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摆了摆,“要办的事,就在这张纸上。师兄你不过来拿一下?”
秦如一在原地思量了片刻,还是妥协地走了进来。
他伸手要去拿纸,她却虚晃了一下,抱在怀中,笑意吟吟道:“师兄,不如你先应下来,我再将它给你好不好?我想瞧瞧你是否肯信我呢。”
秦如一平淡回道:“不必了。我不信。”
绪欣见秦如一如此果断,不由怔了怔,微颤着声音道:“你说什么?”
秦如一慢慢说道:“你既然想拿阿禾之事胁迫我,便不会是什么好事。”
“阿……禾?”绪欣眉毛一挑,却是冷冷笑了起来,“叫得这般亲昵,师兄与她的关系当真是不错。如今她被沙鸢掳走,师兄心里怕是急得如火在烧吧。”
秦如一仍是极为冷淡地回道:“与你无关。”
绪欣闭了闭眼,换上一副笑面,将那张纸轻柔地放到秦如一的手中。
她柔声细语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我实在是怕师兄拒绝,才口不择言,以沈姑娘的事当作要挟的筹码。望师兄莫怪。”
秦如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白纸,那上面记着的像是三个人的名字。
他不解问道:“盟主这是何意?”
绪欣点了点那上面的名字,一一念道:“许旭文、王青和沈文聪。这三人如今在文州。”
秦如一微歪头,“这些是什么人?”
“他们如今是什么人不重要。”
绪欣的笑因为长相的缘故总是带着几分柔弱,然而在这月光之中,却带着丝丝阴诡。
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在你的剑下,他们只会是死人。”
秦如一闻言皱起了眉头,“你要我杀了他们?”
绪欣笑着点点头,“以你的剑术,这并不难。”
秦如一仍是不懂,“这些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绪欣煞有其事地说道:“虽不至大恶,却也是可恶。不该再活于这个世间了。”
她抬眸瞧他,“怎么?师兄不愿意?”
秦如一平稳问道:“为何是我?武林盟弟子众多,哪个不可。”
“可这事,唯有师兄去办,才最为妥帖。江湖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武林盟,动不得。”
绪欣轻声道,“师兄可还记得,当年八方庄遭到地煞教血洗,一蹶不振。当时曾与前庄主称兄道弟之人,躲得有多远,你也清楚。唯有我爹一排众议,将你接入武林盟继续习武,一路又扶你当上庄主。你拜了我爹作半师,也算是我们武林盟的人了。”
她的声音有些缥缈地说道:“这般大的恩情,要师兄回报一二,又有何过分之处。”
秦如一不言语,仅是盯着那名单上的三人。
绪欣端起早已冷掉的茶,慢慢说道:“师兄的剑也是沾过血的,不过是再多三个人的血。”
秦如一垂眸,低声说道:“此事并非盟主嘱咐,而是师妹你吧。”
绪欣的动作顿了顿,勾起唇角,“师兄怎么这般说?”
秦如一轻叹口气,“盟主一向不喜你插手江湖之事,怎会要你代为转达。”
绪欣撑着下巴,“师兄变聪明了。从前你可不会质疑我的。”
也不会令她这般生气。
绪欣见自己已是蒙骗不过,便顺势说道:“对。这三人确实是我想杀。可我爹不喜欢我插手江湖上的事情,武林盟我能调动的人不多,能做好这件事的也不多,我就只能想到你了。”
说完,她叹了口气,“我本以为凭着师兄妹的情谊,你会帮我。看来是我天真了。”
秦如一略略抬眸,冷淡道:“你还想说什么?”
绪欣低低笑了起来,“师兄,你觉得地煞教突然攻上八方庄的原因,够不够?”
秦如一乍然听闻,怔了半晌,下意识问道:“什么原因?”
“我若说了,就不算筹码了。”绪欣摊开手,“师兄既然觉得我是坏人,我便只好做坏人了。这事啊,我是听爹说的。我爹身为盟主,八方庄的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哪会连个原因都查不出来。只是啊,他不敢说,也不敢告诉你。我就无所谓了。”
秦如一思索起来,“盟主都不敢说……”
绪欣指了指上面,“盟主之上,可是有个朝廷。高官林立,哪个压不过江湖里的小盟主?”
秦如一虽是知道江湖中人或许会与朝廷有所牵扯,但不明白八方庄的事为何与其有关。
绪欣手指敲在桌角,慢条斯理地说道:“信与不信都随你。反正你不肯应我,我就不会将此事告知于你。就算你去问我爹,他也是不肯说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他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闭了闭眼,低声道:“我知道了。”
绪欣温婉一笑,“那我便等师兄的好消息了。”
秦如一将名单收起,转身离开。
绪欣轻声嘱咐道:“明日就要到文州了,师兄记得早些休息。”
秦如一略略点头算是应了,便抬手将门关了起来。
绪欣坐在原位,闭着眼睛,听到秦如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过了半晌,她睁开眼,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茶杯如落花,散成了几片,摇摇摆摆。
绪欣咬牙恨恨道:“沈嘉禾!一样又一样地夺走我的东西……”
李槐听到响声匆忙将门推开,见到眼前的场景不由愣了愣,随即快步走了进来,心疼地说道:“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是和秦师弟谈得不顺?”
绪欣摆了摆手,揉着眉心,慢慢说道:“你那边可还联系得到沙鸢?”
李槐有些为难道:“沙鸢这个妖女行踪诡异,虽是让她去了颍州,可如今不知道她又是去了哪里。我姑且试试看,不知小姐有什么吩咐?”
绪欣勾起一抹笑,带着几分冷意,“让她好好折腾折腾沈嘉禾,断胳膊断腿都无所谓,留条命就成。就像上次那样,传张纸,就说是地煞教教主的命令。”
李槐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道:“可……九皇子那边如何交代?他若是因此怪罪小姐该怎么办?而且盟主之前也命令过,沈嘉禾的事要向他通报才行。利用沙鸢将她带去颍州,已是欺瞒了盟主,这要是再少点什么……”
绪欣瞥他一眼,“这般听我爹的话,你就回武林盟好了,不用再跟着我了。”
李槐抿抿唇,垂头不再言语。
“阿辕不会怪我的。”
绪欣的声音轻渺,神色温柔得几近诡异,“我是他心爱之人,他不会舍得责怪我的。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对他不重要,就算杀了她,阿辕也不会怪我的。对他来讲,我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我……”
她的手下意识抚向平坦的腹部,却忽然顿住了手,脸色发白,似乎想起了什么。
脑中闪过如走马灯一般的景象,有些模糊有些清晰。
到最后,最为清晰的,便只剩沈嘉禾睥睨着她,轻蔑又讥讽的眼神。
明明夺走了她的一切!她的孩子!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绪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垂眸,极是平静地说道:“沈嘉禾,我所受过的苦痛,要让你十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