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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懂,这是为什么?
她不懂,为何自己会落到如此地步?
她不懂,为何她如此深爱,如此真心对待的男人,与她相伴十年的夫君,要置她于死地?
凌迟处死?
只有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之人才会被判如此刑法。
敢问她究竟是做了什么,要被处以凌迟这等极刑。
即便是夏至,养心殿里铺的金砖却如腊月寒冰一样凉,秦晚贴着冰凉的金砖,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死命地撑在地面,螓首高高仰着,一张苍白无血的脸上尽是迷茫,翕张着唇,等着案桌前的男人开口回答。
已经是半夜子时,天色早就暗沉下去,养心殿内宫灯明亮,精致的绢布宫灯悬在各个角落,照的大殿灯火通明。
等了好久,案桌前的蜡烛忽然被风吹地晃了一下,她听到**轩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出,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宛若利箭,穿透她的心脏,整个殿内,整个脑海都回荡着他的这句话。
“你若不死,我怎能安心?”
桌前的**轩身姿未动,英挺俊朗的面容紧紧地绷着,烛光映照在他脸侧打下一片阴影,她清楚地看到,昔日里他那双澄净温朗的双瞳,此刻却再也找不到半分柔情,眼瞳幽深难测,目光冷酷,像极了阴山顶峰那终年不化的积雪。
“你……”她像是傻子般呆呆地望了他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诧异道,“你刚才说什么?”
她有点不敢相信,或许是她心神慌乱,听错了似的。
“你没有听清朕刚才说的话吗?朕刚才说:你若不死,我怎能安心。”**轩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此刻一身狼狈,蓬头垢面的秦晚,冷酷的视线一直紧锁在她的身上,不曾离开片刻。
这次,秦晚听清了。
他在说那句话时,用的不是“朕”,而是“我”。
他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以皇帝的身份,而是以他**轩本人的身份,实实在在地告诉她,他想让她死。
“为什么?”
根本就想不到别的话,本能的,秦晚脱口而出,原本就如同浮冰般脆弱的表情已经彻底破碎,清秀的眉一挑,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她嘴角咧着,沾有污渍的脸上浮现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
**轩还是刚才那种神态,俊朗的面容平静似水,古井无波,冷酷的双眸中除了冰冷,就是漠然。
**轩漠然地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她,仿佛是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对她眼中的悲痛和震惊视而不见,仿佛他本就是这样性子冷淡的人,就连从嘴里吐出的话都是凉薄而淡漠的。
“因为,朕从来就没有爱过你。朕不爱你,朕爱的人是你姐姐,秦元初。你为朕鞍前马后这么多年,朕知道你的辛苦和心意,朕很感谢你为朕所做的这一切,但朕就是爱不了你。”
“因为不爱我,就要让我死?而且是凌迟处死?”秦晚睁大了眼,死死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难以置信他的理由。
“朕不爱你,只是你必须死的一个前提而已。”**轩说得不紧不慢,“朕曾经允诺过元初,此生仅爱她一人,她将是朕独一无二的皇后。你跟随朕十年之久,朕虽然不爱你,可你的存在,总是元初心头上的一根刺,更何况,这十年来,朕是如何走到今天,坐上帝王之位,你最清楚不过。你知道朕太多秘密,朕又不能给你后位,让你存活于世,你怀恨在心,就是朕皇位的最大隐患。为了这把龙椅,已经死了太多人,朕不想再造杀孽,让更多的人死在上面。想要太平安稳,朕只能如此选择。这样做,对你,对朕,对元初,都是好事。”
“原来如此……”秦晚终于明白了,目光呆滞地点点头,口中不停地喃喃低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元初与朕,早有孩子。这些年来,元初为了朕,一直不肯出嫁,熬到今天,不知私下忍了多少恶语流言,她爱朕,为了朕,忍辱负重到今日,朕怎能负她。这皇后之位,本就是元初应得的。况且,元初乃相府嫡女,母家更是当朝抚远将军,家世显赫,对朕的皇位稳固更是独一无二,元初便是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选。由元初担当一国之母,朝中亲贵大臣,无一人有异议。”
他冷漠的神情和郑重的语气,让秦晚心头一沉,随即,秦晚仰起头,猛地放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她忍辱负重!哈哈哈,原来她这些年偷偷与你相好,躲在角落为你生个孩子就叫忍辱负重?我跟随你十年之久,竟然不知你早已有了儿子,我还未曾与你道喜,这点上反倒真是我的不对了。你说得对啊,论家世背景,长姐才是相府的掌上明珠。美貌倾城,风华绝世,又温婉醇厚,外公和哥哥都是大将军,这样的人才配得上皇后之位,才能与你并肩。我算什么,我不过是小小庶女罢了,一个跟了十年都没看穿你面目的傻子!”
她说着,连同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双肩战栗不已,双眼中已经爬上可怖的血丝,眼眸一片猩红,抬手指向身上破碎的衣衫,指着胸前正中央的位置,冷笑道:“你说她忍辱负重,那我这些年又算什么?你可曾还记得,你眼前的这副身躯,都受过什么?”
灯影摇晃,案桌前的**轩一言不发地看着秦晚,缄默不语。
“先帝四十一年,你回京路上遇刺,我不顾性命为你当下一剑,正中心口,从此落下心绞痛的病根,每逢冬夏交替,雷雨季节,便剧痛不已。先帝四十三年,边塞告急,贺兰山一战你被困铁火战车中,是我伏在你的身上,替你忍受烈火焚烧之苦,至今背部烧疤仍在,孩童见了吓得啼哭不已。先帝四十七年,你在苏州染病病危,我衣不解带地在病床前照顾你整整一个月,你病好之日,却是我腹中孩儿化为血水之时,自此后我身体每况愈下,太医确诊,我此生再无生育可能,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我以后也不会有孩子……我为你所受的这些又算什么?她那点无关痛痒的小事,都叫做忍辱负重,那我呢?我几度濒死,我一身伤痛,我这些又算什么?”
“正是念你这些年的劳苦,朕才决意在你死后,保全你的名节,封你贵妃之位,谥号,晞。”听到过去的这一幕幕,**轩仅仅只是扬了一下眉头,除此之外,态度没有任何改变,根本不为所动。
“死后封妃,还有何意义!”
秦晚本放在胸前的手突然重重锤了下去,奋力一击,右手握拳猛砸在地砖之上。
砰,两尺宽的金砖被手生生砸出了裂纹,落拳的地方更是凹进了一小块,可见出手之人的力道,是用尽了全力。
即使秦晚身上内功被散,她仍然能一捶砸裂地砖,她心中怒火滔天,恨意迸发,拼了全身的力气,把所有的怨怒,都砸在这一锤上。
一捶落下后,右手几乎没了知觉,可她却不觉得痛,惨白的唇角一勾,带点讽刺地冷笑起来:“呵,何其可笑啊,枉我自认熟读兵法六韬,却忘记了最基本的那句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现如今你已荣登帝位,所有的绊脚石都已经清除,所有的障碍都已经扫平,身为棋子的人,自然就没什么用处了。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我现在对你而言,不是结发夫妻,只是一枚弃子。”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你也该明白朕的意思了。”**轩的耐心似乎已经用尽,眉心细微地一蹙,不留丝毫情面,斩钉截铁地说道,“朕记得,你曾经说过,为朕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可以为朕生,为朕死。那今日,就完成你当年许诺,去死吧。为了朕,乖乖地去死。”
“哈哈……”秦晚身子一抖,从胸腔里发出了一声冷笑,“你的承诺,你倒是忘了个干净,我的承诺,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原来他是这般冷漠。
原来这些年,所有的情爱怜惜,都是作假。唯有利用,才是真的。
突然觉得好冷。
明明是夏至,为何她的心却这么冷?
她的心又冷又凉,中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刨出一个大洞,把她整个人都刨空了。
她高昂起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养心殿内的八角宫灯照亮了整个大殿,鹅黄的灯光映照在**轩的脸上。
此时刻次,秦晚看着这张熟悉英挺的面容,看着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十年的人,她忽然觉得分外陌生,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了。
这真的是她深爱的,与她共饮过交杯酒,对她许诺过一生承诺的**轩么?
若不是地砖的寒意透过衣料传到身上,若不是方才那狠狠的一记拳头所传来的疼痛那么清晰,她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呢。
倾心相付了十年,为何最终的结局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