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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进了长宁宫,不管人阻拦,径直在正殿挑了位置坐下,只等着皇太后念完经出来。
青云手上一串琉璃珠子,随手把玩着,一手撑着座旁长腿茶几,慵懒地挑唇看向了那西偏殿的方向。
她心里有了许多盘算,首先就算准了这太后身旁的宫女。果不其然,那通往西偏殿的帘子一挑,大宫女洪萱仪俏生生地就从里面探了出来。
“姑娘好大的胆子,擅闯进宫不说,现在莫不是还想到长宁宫来撒野?也忒的没有规矩了!”洪萱仪站定,脸上带了三分怒意,声音七分讥诮,像是早就和青云有了过节儿。
青云眯了眯眼,暗自思量,似乎从来没招惹过洪萱仪。她这么气愤,还真是有点狗仗人势的派头。青云嗤笑,并不答话,转了个头,全当没看见。
洪萱仪早就知道青云的事情,也多少为了七年前那些事情对青云的印象极差,自然是别指望她能对青云好言好语。
她今日一见,青云没有规矩,也越发瞧不起人,心里怒火窜起,差点忘记自己身份。勉强压制了半晌,看了那帘子一眼,才冷声道:“皇太后还在念佛,你要见她,就在这里等着吧!”
她说的颇豪气,青云挑了挑眉,收了手上的琉璃串子,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扇子,“哗”地一声打开,悠悠道:“呵,青云一介草民,没规矩是自然,倒不想这长宁宫里也没什么规矩,连上茶这种待客之道都不懂,倒是让青云开眼~”
青云拖了长调,越发意味不明,斜眼看向洪萱仪,见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像是没被人如此讥讽过。
“你还想喝茶?”洪萱仪忍了又忍,她是忍住了,跟着她的小宫女却是听了个完满,怎么忍得住这种气……
青云看那洪萱仪瞪了那小宫女一眼,却也并不出声教训,知道她心里被惹得不痛快。小宫女委委屈屈看了洪萱仪一眼,狠狠瞪了青云,张了张嘴,却也开不了口。
青云看着自己纤纤玉指,无所谓地吹了吹,讥诮道:“我是给太后面子,才跟你们这种下作的奴婢宫女说话,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我劝你们,还是早点端了茶上来,别真惹了我不痛快,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洪萱仪深吸了一口气,却拿青云无法。青云敢如此泼辣,定然有她泼辣的本钱,不然七年多前也不会让皇家如此难堪。
洪萱仪斗不过青云,只得吩咐了小宫女去端茶备好点心。
青云见那茶点上来,闻了闻茶水香气,应当是极品毛尖。她慢腾腾地喝了一口,含了一会儿,在嘴里漱了漱,又给原封不动地吐了回来。尔后,才放了杯子,咂咂嘴,把茶杯盖子随意抛在杯上,甚是无奈道:“这种茶水都敢拿来给我喝,皇家还真没什么好东西。”
一语双关,青云说的洪萱仪和小宫女白了脸色,当下也知道她是来讨说法。洪萱仪得了太后指示,早就知道青云不是什么善茬,只能好生接待,却不想她是如此挑剔,极品毛尖都当漱口水,这叫她如何伺候?
洪萱仪正为难,帘子里终于是传来了太后的一声轻叹。小宫女和洪萱仪都舒了一口气,挑开帘子,伺候了太后出来。
青云这才收起了懒洋洋的姿态,站起了身,给太后欠身行礼。
她行的是男子的官礼,又少不得让在场的人脸上一阵变色,煞是好看。
太后打量着她,静静看她动作。她一身白色袍子,衣襟袖口都用银丝绣了一小段莲纹做花样。她作的是男子装扮,衣服广袖宽大,一尘不染。她长发高竖脑后,脸上不施一丝半点粉黛,竟也是清丽无双,只那一双狭长凤眸,带了几分妖媚,平添几分睨世三分的青云傲气。云若青莲,倒还真不拂了当年先皇褒她的说辞。
太后看她躬着身,却抬头的模样。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动半分,半丝不觉得这样的动作累人。她知道青云脾性,硬气不服软,倔强得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叹了口气,太后终是挥了挥手,撤了她的礼,也让洪萱仪带着人到外面等着。
“坐吧。”太后坐在上首,手里还捻着念珠,“来作甚?”
青云回了位置坐下,看着太后,想从老狐狸眼里看出点什么。终究是哼了一声,凉凉道了句“不敢”。
“……你岂像是不敢?”太后恼她的语气,白了她一眼。
青云一斜眼,看着太后,讥诮道:“你们自是皇家,我端木家吃的是皇粮,用的是皇饷,踏的是皇土,走的是皇家路,我们哪儿敢跟你们皇家计较?”
太后被她噎了一噎,内里深意,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她却是心领神会的。太后知她聪明,拿了当年的事情要挟,半分不提重华受辱,只说是端木家。可是,端木家不也包含了端木重华?
太后暗叹了一句端木青云,还是打算跟她直来直去,开门见山,“说吧,你来这儿无非讨个公道,你是要如何才能气消?”
“气消?哼!”青云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掀了茶水盖子,反反复复开开合合玩在手里,“父母早亡,我一手抚养重华,衣食穿度哪样不是顶好的东西?我教她读书写字,聘请五国最好的先生,找最优秀的人给她伴读,琴棋书画样样不少,舞技、品赏、茶艺、花道我哪样不是给了最好的?倾我所有,都不为过!我舍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让人看轻贱半分。她身子弱,我食膳、药膳给她日日进补,雪莲、人参,比你皇家都差不上分毫。你们倒是好,我好端端的妹妹送进宫,不出两月就快躺在床上咽了气,你们还叫我消气?你们倒是说说我要怎么消?真是怎生说得出口?!”
太后冷了脸色,沉着面,生生看着她,呵斥了一句,“放肆!”
青云挑眉,不置可否,“我是放肆,若是看不上我端木家,我大可接了妹妹回去,何劳烦你们心力交瘁地照顾?况且,你们可有那个能力照顾我妹妹?可别把她往火坑里推!”
“你……”太后气极,呼吸粗重了不少,喘得吁吁,狠狠打碎了一盏杯子才算出了口气。
青云却是不怕的,只是脸色也难看得紧。她心疼重华,也恼怒自己,更恨这劳什子的皇宫大内。若非皇家,端木嫡系,何须活的如此低声下气,苟延残喘?若非皇家,她们兄妹三人,怎会年纪小小就没了父母,偌大家业,勉强维系?若非皇家,她何须把重华送入深宫,机关算尽,只求太平?若非皇家……
殿门被推了开来,进来的是面色暗沉的纭泓帝。刚踏入正殿,门又被重重关起,外面的人早就遣远了去,不让窥听一丝一毫。
青云看到公玉灏,脸色更是讥诮得紧。他一步一步走近,近到青云身前,脸色铁青,却也找不到说辞。
青云站起了身,毫不避讳地和他对视,气势不输半分,连一星半点退却都不曾有。
“重华,只适合在这宫里!”良久,纭泓帝恨恨,也是悻悻地吐了这么几个字。
青云牵起唇,冷冷道:“重华适合在哪里,不是你公玉灏说了算,也不是我端木青云说了算。现在重华躺在床上,生死都快看破,也别说在哪里合适,只怕是根本没那个命再多留在这世上几天了!”
“住口!”纭泓帝恼怒得紧,他对谁都能摆上三四分面色,对端木青云却是无用,反倒被她气得破了功。要不是她是重华亲姐姐,只怕她再大能耐,他都要想办法除了去。
“住口?”青云冷眼扫了太后和纭泓帝一眼,伸手指着纭泓帝的胸口,“要我住口?可以!你让我住口,那你可能让天下悠悠都住了口?可以让青天白日都住了口?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不信你们皇家就没个现世报!”
“你……好一个泼妇!”纭泓帝动了大怒,不顾礼仪,终是骂出了口。他神色冷清,内心却张皇得厉害,心跳莫名得快了起来。
“那也不想想拜谁所赐。”端木青云嗤笑,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肩膀,样子万分欠教训,纭泓帝却动不得她半分。她知道纭泓帝怎么想,也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可她偏生就是这样,纭泓帝让她妹妹难过,那她自然要让纭泓帝害怕担忧,绝不让他舒坦。
太后像是看够了闹剧,揉了揉太阳穴,呵了一声,“是哀家对不住重华,没管好后宫规矩。你有什么委屈,便冲哀家说,哀家定然要还你们个公道。至于这带重华出宫,呵,一入宫门,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魂,你别妄想再有什么带与不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能带的走重华,哀家也有本事逮得住你们!”
“不尽然。”端木青云挑了挑眉,极是不屑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