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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小台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街道中央,周围弥漫着浓稠的黄绿色气体,像是重度化工污染一般,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他麻木地在这能见度极低的烟雾里走着,路过那座医院,穿过那所小学,耳边不断是人们的哀嚎声与倒地声。眼前的光景就像一副黄绿色调的油画,到处都是狰狞的人形阴影。有的挣扎着与自己擦肩而过,有的应声倒在自己脚边,冷小台漠然地侧目,看着脚边的尸体,不禁皱起眉头——这里是那座岛吗?
这个时候,冷小台听到徐徐向自己靠近的脚步声,他转过头,透过这满目的黄绿色,看清了那个迎面走来的轮廓——那是一个约莫只有十二岁的少年,穿着轻薄的单衣,赤着脚。他呼吸平稳,神色淡然,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投下了阴影,自始至终那睫毛不曾有一丝颤动,眼睛一眨不眨,与周围的行尸走肉格格不入。
“闵...”冷小台欲言又止,目睹着少年从自己身边默默走过,仿佛看不见他的样子。
冷小台连忙转身,发现一个年轻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少年步伐依旧,男人就沉默地等着,最终,少年在男人的面前停了下来。冷小台哑然地看着这一幕,见那个男人抬起手,缓缓执起了少年的下巴,男人有一双笑眼,在看清少年面容的一瞬轻轻眯起,但却没有一丝笑意。
突然,冷小台觉得额头一冰,他浑身一个激灵,猛然将眼睛睁开。模糊的视野渐渐聚焦,他看到了兰切俯视着自己的脸。
“我...”冷小台张嘴,带着浓浓的鼻音。
没等他想好这句话怎么说,一颗樱桃塞到冷小台嘴里,兰切道,“清醒一点了吗?船马上就要靠岸了。”
冷小台含着嘴里这颗樱桃,茫然地看着满天星辰。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昏昏沉沉中居然睡到入夜。兰切坐在甲板长椅的一侧,而他正枕着兰切的腿,曲着一条腿平躺在长椅上。
他的胸口上放着一个塑料小碗,里面装了些洗好的樱桃,兰切眯着眼,平视着瞭望岸上的灯光,冰凉的手指撩起冷小台的额发,顺着发隙抚上他的额头。这个举动对冷小台来说是暧昧的,可他却不觉得尴尬,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和兰切之间竟消无声息地建立起了今天这般默契。
海风抚过,吹得冷小台心神舒畅。他身心放松,不知是什么东西从自己肚皮上滑落了下去,发出一声闷响,冷小台刚想侧头去看,兰切突然弯下身子把那东西捡了起来。兰切的胸口向冷小台的面门倾过来,脖子上的坠饰贴在冷小台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兰切直起身,把那东西又放在冷小台的肚子上,让其乖乖地随冷小台的呼吸起起伏伏。
冷小台:“什么东西”
兰切:“你带回来的那本日志。”
冷小台眉头一挑,若不是船一开他就头晕恶心,那本日志他本想第一时间就读的,“你看了吗?”
兰切点点头。冷小台枕着他的腿睡了有一会儿了,兰切无聊,就把那本日志潦草地看了一遍。他把手放在冷小台嘴边,冷小台默契地偏过头,将口中的樱桃核吐在兰切手心上,“讲了什么?”冷小台问。
“那艘船不是普通的客轮。”兰切沉吟片刻,“我还是从头给你讲起吧。”
三十年前,确实有一个以家族为单位的势力在这座岛上囚禁了大量品行恶劣的犯罪者。人的灵魂中,有两个波长是最易观测和控制的,罪恶波长和痛苦波长。除了岛上压抑的生活以外,这些犯罪者还要面临着实验中的生理折磨和精神折磨。大部分人要靠药物的麻痹下才能在这扭曲的生存环境中存活,每天都有人死去,他们的尸体不知所踪,不久后,又会有新的一船‘垃圾’被丢弃到岛上。
这座岛在幕/后者的预期下有条不絮地运转了三十年,直到有十三年前,实验室发生了爆炸。
“是不是很多有毒气体遭到了泄露!”冷小台紧张地插话。
兰切随手拿了颗樱桃,放在冷小台的嘴里,“日记上确实有提到全岛被黄绿色的污染气体覆盖,那次爆炸很严重,势必会引起外部的注意,就算幕/后主使再神通,这件事情也很难瞒天过海了。”
“岛上的事情败露了吗?!”冷小台追问。
兰切这次拿了三颗樱桃堵进了冷小台的嘴,继续道,“在此之前,小岛一直被伪装出安居乐业的假象,各种关系再疏通一下,很少有人会过问这里。但那场爆炸涉及到大规模毒气泄露,肯定会有相关部门过来调查的。所以这伙人就立刻派了船只赶赴现场,你在石窟里看到的那艘船就是。”
冷小台心里咯噔一声,瞪大眼睛,兰切轻笑,手指挑起冷小台的一缕头发把玩起来,“以那个毒气的浓度,岛上的人几乎都死绝了,他们之所以派船去,只为了在那满地横尸中找出侥幸存活的...”
冷小台鼓着满嘴的樱桃含糊不清地道,“救人?”
兰切摇头,“灭口。
听到这,冷小台心里一阵恶寒。本来毒气蔓延全岛就已经是末日一样的光景了,就连第一时间靠上岸的船只竟不是为了救他们,而是逐个排查,清理灭口。这事儿做的真是太绝了。
像是看破冷小台的心思,兰切补充道,“还有更绝的,那艘船回程的时候遇险了,看石窟里的手笔,应该是被二度灭口,派出去的这一船人没一个回来的。”
忽地,冷小台像是想起什么,猛地坐起来,“日记里有没有提到一个少年,约莫十二岁的样子?”
兰切显然没想到冷小台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而这句话正应了日记里的内容,他有些愕然地点点头,道,“有。日记只提了一笔,说这个少年是唯一的幸存者,被‘那个人’捡到,破例带了回来。”
“那个人...”冷小台心里嘀咕,‘梦里的那个笑眼男人吗?’
依冷小台的猜测,那艘船的事故就是因这男人与少年所起,离开孤岛返程的时候,全船的人被灭口封进石窟里,男人便带着少年弃船离开。至于毒气泄漏的消息,既然那个男人连人灵都玩得转,掩盖下这些罪行也不是不可能。即便当时还有人听过,记得,发在了网上,但在十三年后的今天,也只会被网友当做造谣传谣的疯言疯语。
冷小台敢这样笃定地猜想,不过是因为,无论是那个男人还是那个少年,他都认识罢了。
他咬着下唇沉默了一阵,松开唇,“日记里有没有提那个少年的名字是什么?”
这时,船舱的门被打开了,钱多多从里面冒了个头,提醒道,“船靠岸了,你俩进来收拾下行李下船吧。”
兰切点头致谢,将日志放在冷小台腿上,“我没细看,你自己看吧。”
...
晚间八点二十分,船舶停靠在一座二线城市的港口。剧组一行人在港口附近的五星级酒店下榻,冷小台简单冲了个澡,九点准时,顶楼的满汉全席就候着了。
这顿饭意义重大,除了庆贺前三期的顺利录制,更是为那场暴风雨中脱险的各位压压惊。最重要的是,负责掏腰包的李大东家还在呢,吴导那把宰羊的小刀早就磨好了,自然是全找贵的点。
冷小台到的时候,厅室几乎坐满了,唯独兰切旁的位子空着,他便径直走过去,在兰切身边落座,一抬头就对上了李鸷。
半个月下来,剧组的人已经混的很熟了,饭桌上的客套话没有,倒是其乐融融地插科打诨起来。桌上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吴导,咱这次去的这个岛,是谁家的产业啊?”
他这声音混在很多人的话音中,偏偏让冷小台听清了。他立刻把耳朵竖起来,听吴导迟疑地回,“这个...是江浙的一个地产商...”
地产商?是谁?
吴导沉吟片刻,砸砸嘴,“要说...这座孤岛游乐园可不是小产业,从买岛再到大兴土木,扔进去的钱可不是一点半点。不过后来这游乐园黄了,就扔在那儿没人管,这富商跟没事儿人似的,想不到这么财大气粗。”
老吴这么一说,桌上的人就更好奇了,纷纷想听听这富商的名头,长长见识。
这时,李鸷突然开口了,“项家。”
“项家?西楚的那个项家?”大波浪插话道,“不是江浙的地产商吗?如果是项家,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也难怪大波浪反应激烈,毕竟李鸷口中的项家和东唐实在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西楚,东唐的好基友。之所以说是好基友,是因为这对看似相杀的业界双龙实际上是狼狈为奸四处横行的俩土匪头子。和东唐一样,西楚娱乐只是项氏集团的一个旁支,在这之后还有更庞大的产业背景。
李鸷将抿了一口的汤碗放在桌上,慢条细理地扯了张纸巾,“也不怪你们不知道,那个游乐园的业主明面上是一家地产商,我也是往上查了下资金流,才发现那笔钱是从项家的账上走的。”
“那...”大波浪还是不解,“项家刻意借别人的名头是做什么?”
这时,同为大资本家庭出身的钱多多笑道,“项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李哥你家既然和项家是世交,何必把事儿这么随便地说穿呢?”
钱多多说的在理,项家这大费周章的一举肯定是不想别人知道游乐园是他家的产业。李家与项家关系颇深,李鸷确实不该在酒桌上轻易地把这事说出来。
李鸷寻声抬眼,神色平淡地对上钱多多的笑模样,“我倒是好奇他瞒这个做什么。”
听到这,冷小台还有一个问题想要确认,他也没多想,张口对李鸷说道,“李鸷,你清楚项家是从谁手里买下的那座岛吗?”
李鸷显然没预料到冷小台会主动找自己搭话,先是微不可查地一滞,缓缓转过头,对冷小台投去了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今晚来我房间我就告诉你。
冷小台嘴角一咧,皮笑肉不笑,默默在心里fxxk了李鸷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