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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薛武把我的脚从水里捞起来,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子,从里面倒了些白色的粉末出来,均匀地洒在破裂的伤口上。又拿布缠了缠。
我盯着他看。他低着头,专注地打理我的脚,神情认真。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睛上,他的睫毛很长,但是却不往上翘,而是直直的,很柔软,月光一照,在脸上投出一片很可爱的扇形阴影。
看得我心里一阵感动,鼻子不自禁地酸了一酸。
我抽抽鼻子:“将军对每个士兵都这么好吗?”
他愣了愣,抬头看我一眼,笑了笑:“也不是。”
“那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想了一会儿,回答:“或许是我们有缘吧,我看到你就觉得特别喜欢。我本来应该有个弟弟,可惜,他八岁那年就没了。若是他在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大。所以,就把你当成他了。”
是这样吗?我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些怀疑。
军里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虽然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他怎么不把他们当弟弟?难道他对我另有居心?可我不过是个小兵,没什么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吧。
那很有可能就是,他本来就是个很善良的人,对自己的士兵很上心。看他平时的样子,也确实是个很和气好说话的人。
著名的飞将军李广还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呢。只可惜,他生不逢时,时运不济。
我觉得很感动。在这样的时代里,不用自己的身份压人,反倒能和士兵打成一片的,以后必定能有大成就。
薛武帮我包扎好,抖抖衣袍,坐到了我旁边,抬着脑袋望着那个大月亮,眼神有些游离,末了,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将军,怎么了?难道是在思念京中的意中人不成?”我见他神情有些忧郁,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他惊奇地转头看了我一眼:“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脑袋里装着些什么?”
“嘿嘿,难道不是?‘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将军在这头思念那位姑娘,说不定那姑娘此刻也正望着月亮想将军呢?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话没说完,突然觉得不对。
薛武饶有兴味地看着我,眼睛里一道亮光一闪而过,那一刻,他又大又黑的眼睛微微一眯,竟有点像一只狐狸。我唬了一跳,揉揉眼睛,以为我看错了。
“你从哪儿听来这些的?”他转过头去,对我突然冒出的惊人之语似乎不太在意。
“听,听说书的说的。”我忙圆谎,这不是自找死路吗?我一个街头的小叫花子,怎么可能懂那么多东西。
“以前我在街头讨饭的时候,听那些说书先生说的。”我结结巴巴解释。
“哦?”薛武笑了笑,我觉得那笑容有些不怀好意,“说书的还会到大街上说?”
我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你的记性还挺不错嘛。”他转头拍拍我的肩膀,眼睛像往常一样澄澈明亮,嘴角那抹古怪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我就不行了,最记不住那些之乎者也诗词歌赋了,以前念书老被先生骂。我倒是更喜欢带兵打仗,哈哈……”薛武爽朗一笑,我也跟着干巴巴地笑了几句。
刚才是我想多了吧,怎么会觉得他像是在试探我一样呢?应该是我自己做贼心虚。
我放下心来。脚上的伤打理了,精神一放松,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搞得我一阵尴尬。唉,丢人,丢人哪……
“饿了?”薛武的大眼睛扫了我肚子一眼。我窘迫地用细胳膊抱住了肚皮。
薛武神秘地冲我眨眨眼睛,从怀里又摸出一个纸包,递给我。我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打开,一股桂花的香味儿就飘到了我的鼻尖。我猛地吸了几口,好香好香哇,以前觉得这种桂花糕太甜太腻,今天却觉得它光是看起来就很好吃啊。
“吃吧。”薛武冲我点点头。我有些不敢相信,盯了他好一会儿。他又笑着点点头。
我立刻夹了一块放到嘴里,入口即化,香甜可口,简直再没有什么东西比它更好吃了。
几块桂花糕吃的我热泪盈眶,立刻就被薛武给收服了。
后来,薛武随我征战那么多年,我们间有过罅隙,有过怀疑,有过背叛,却始终没有斩断那份情谊。而那份情谊,竟是从几块桂花糕开始的。
“怎么哭了?”薛武惊讶地看着眼泪直流的我,有些惊讶,随后又撩起袖子帮我擦滚滚而下的眼泪。动作虽然笨拙,却很温柔。
“这么爱哭,你还真有点像个女孩儿。”薛武叹口气,“若不是我亲眼看见你倒在大街上,真要以为你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我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可是在军中,在这男儿流血不流泪的军队里,在这里,哭应该是最被瞧不起的行为了吧。
我胡乱地摸了一把脸,展开皱巴巴的小脸,露出一个笑容:“我是太高兴了。我以前最喜欢吃桂花糕了,想不到又吃到了。”
说完,心里默默鄙视了自己一下,又撒谎了。然后默默发了个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撒谎,以后必定将桂花糕放到我最喜欢的食物排名里。
“是吗?想不到你也喜欢吃。”薛武是真心高兴,笑容灿烂,“以后你想吃就来找我。我哪儿多的是。”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薛武脸微微有些发红。一个大男人喜欢吃桂花糕……
又觉得这样笑话人家是不对的,尤其这个人刚刚还帮你弄好了伤口,还给了你吃的,这样想简直是忘恩负义啊。
我假装咳嗽几声,忽然想起白天听到了那些话。薛武好像是右将军的部下,他的主子遭人算计,我怎么也得告诉他一声不是。
“将,将军。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低着脑袋将白天听到的话简略复述一遍。没想到薛武听后一点也不惊讶,反倒淡淡笑了一笑:“是吗。”
脸上一点焦急之色也没有。
我倒奇怪了。
“这件事你告诉过别的人吗?”他问。
我摇摇头。
“那好,你以后不能再对任何人说你听到的话,明白吗?”薛武严肃地看着我,“要想在军里活着,你只要当好你的小兵就行了。上面的事你管不着也用不着你管。以后在军中,不该听的别乱听,若是被抓住了,十个我也帮不了你。”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军中不能乱听,那间谍是用来干嘛的?
“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行军。”
啊?我哀嚎一声,还要行军?我仿佛看到了我的脚变成酱猪蹄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