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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府布局规整,楼阁交错,集雕梁画栋与富丽堂皇坐落在苏州城内。城中水陆并行河街相邻,处处小桥流水粉墙黛瓦,是江南风景秀丽极具代表性的一座古城。
慕容府的前身为南郡王府,是前朝五代十国时期吴越钱氏的皇家府邸。慕容氏族源远流长,西晋时曾建立过大燕国,在东晋十六国时更是鼎盛一时,姓氏血脉,遍布天下。
但如今公认为江南豪族世家之列的则是姑苏慕容这一支,其祖上本为端朝开国武勋靖国公,但自景泰之乱后由北方迁徙南下落户苏州,便开始着手经营江南的丝织棉纺及米粮等生意。经过数代发展,如今已成为雄踞为苏杭一带的豪门巨室,富甲一方。其家族在朝堂上的坎坷波折与曹州陆氏有同病相怜之处,但最大的不同却在于慕容氏族始终人丁兴旺,无香火不继之忧,尽管先人同样是百余年前长安景泰之乱中遭受打压的废帝旧臣,但其后人却并没有如陆氏一般数次分家裂祖导致家门凋零破败,最近几年家族中的后起之秀更是重返朝堂,大有一举振兴府门的蓬勃趋势。
如今慕容府当代家主为慕容槊,为长房一脉执掌家族大权,其下有四子,三男一女。长子慕容博去年八月右迁为应天府通判,为知府之下的二把手,是整个江南道地方官员中的新晋权贵;次子慕容勤,子承父业,主管家族生意,为人精明强干,亦非等闲之辈;三子慕容逸,却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贪图享乐向来风流在外常年出没于烟花柳巷中的勾栏酒肆,可谓是最败家的一个儿子;而最后一个则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慕容府掌上明珠,今年芳龄二八的千金小姐慕容素女,是一位传闻甚广的名门闺秀。
据说在慕容家小姐初生的前一天,慕容府门外来了一位得道高人,是一尼姑自号为善水上人,要收慕容家的千金小姐为座下弟子,并赐法号皈依。这事当时轰动了整个苏州城,慕容府哪里肯遂其愿,就准备将这女尼轰走。但偏偏慕容槊的母亲慕容老太太是个吃斋念佛的空门信徒,让人礼待女尼后并询问为何要收自己孙女为徒,女尼作拈花状面容肃寂道:“此女本为南海观世音菩萨座下莲花。当年菩萨为渡人间苦厄,曾将座下莲花化作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滴清露撒于人间,可清除世人一切疾病伤痛。万恶降服后,其中有一片莲花因留恋俗尘不肯重回菩萨座下,于是被责罚受九世轮回之苦。”女尼道:“慕容小姐正是这第九世,命中注定为我佛门弟子,贫尼远道而来,正是接她重归正途。”
这话玄之又玄,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那女尼自然看出慕容府众人的疑心戒备,也不强求,只是留下了一句预言“此女九岁之前必要入我空门敬拜,否则难续天命。”随后踏步而行,飘然远去。说来也奇,第二日慕容家小姐出世,明明才四月光景,但整个慕容府池塘中的莲花竟然一夜之间全部盛开绽放,成为轰动一时的天下奇闻。更有传闻说慕容家小姐落地之时,身坐莲花,有佛光庇护,远远隔着数里都能瞧见慕容府上的霞光通天。总之各种玄乎传说举不胜数,四下流传开来。
总之慕容素女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父辈疼爱长兄呵护,所需所要慕容府众人皆是尽全力满足。且此女从小就天资聪慧,容貌更是如上天恩宠,至于那女尼之话众人虽然心有芥蒂,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然而到了慕容素女九岁这一年,少女不知何故突然身染大病久治不愈,慕容府请遍了苏州城方圆百里的名医国手亦是束手无策,眼看爱女就将香消命殒,众人忽然想起当年那女尼之话,于是病急乱投医,由慕容老太太亲自带着孙女前去姑苏城上的莲花庵求医,结果到了地方发现莲花庵中早已有一人在耐心等候,正是当年那位名唤善水上师的女尼,预言验证,慕容府众人是又惊又喜,从此对其所言,已经是敬若神明确信无疑。
于是这段离奇玄妙的经历,也就慢慢的传开了。民间百姓对于慕容家的小姐都多是抱着津津乐道的好奇心理,但少有人真正见过其人。不过从慕容府下人中传出的话中传出,慕容小姐生得天姿国色气质非凡。她刚出生时候名字本为无双,后来九岁那年历经敬佛续命一事,便改名为了素女。并拜了那女尼为师傅,不过却是俗家弟子,并未真正的剃度修行。毕竟这事,不要说慕容府众人不愿意,怕是她本人也不想。
可毕竟都只是坊间传闻,多少有些艺术渲染和夸大的成分,不可全信,其中真实情况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最清楚。但无论如何,慕容家小姐的名头如今在东南一带已经是家喻户晓,名门闺秀之中最是独一无二。
新年伊始,很快元夕将至。
这一天,慕容府里仍旧是各路宾客陆续不断的盈门,家丁下人匆匆忙碌着接待,府门里里外外皆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后花园里,一名少女此时正在大发雷霆。
她身材高挑,虽然年纪不大发育得却十分早熟,只是随意往那儿一站便给人一种娉婷玉立的感觉,曲线优雅。明眸皓齿,朱唇若丹,穿着大家闺秀的裙装,眉宇间更是透着一股子落落出尘的灵动气息。此时正蹙着眉露出一副不满的表情,左眉末端有一颗浅浅的美人痣,别具风情。
在她身旁围着数名婢女此时都忐忑着不敢出声,手里端着许多的吃食此时都被散落一地,显然是被少女发脾气打落的,仅有一名年纪比之稍长的贴身婢女上前劝道:“小姐,你别生气了,这件事毕竟夫人也是做不了主的啊。”
“怎么做不了主?!”少女扭头秀眉一拧,愤愤道:“爹要是真疼我才不会让我嫁给那个姓陆的小子呢,娘也是,刚才都没有帮我说话!”
“呃......”婢女有点无奈识趣地闭上了嘴,知道少女的脾气,这时候不能多说话免得被殃及池鱼。
这时候,一名约莫三十许风度儒雅的青年男子正好路过,正是慕容府的嫡长子慕容博,见状便缓缓走了过来,问道:“小妹这是怎么了?”说着挥了挥手,让一旁不知所措的下人收拾散落一地的物什散去。
“哼!”谁知少女只是瞥了他一眼,依旧面色不善地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不睬。
慕容博苦笑了一下,语气宠溺道:“咱慕容家的大小姐又发脾气了,这次是谁惹你了?”
少女头也不抬,话也不回,独自生着闷气。
一旁贴身婢女小声道:“大少爷,小姐是为了和扬州陆家公子的婚约一事生气,方才陆家那边来人到府上送了些新年贺礼,还着人传话说陆家公子过段时间就会亲自来府上拜会。您知道的,小姐一向是拒绝这门亲事的......”
“噢,原来是为了这事。”慕容博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门指腹为婚的亲事是慕容槊早在慕容素女还未出生时就与陆氏家主陆伯远定下的,其中来历自家人也都清清楚楚。当年陆氏和慕容氏同时被贬出京城,祖上本就有交好渊源,算是难兄难弟。早些年前,陆伯远率领陆字镖骑南下建立起对整个江南道运输业都影响巨大的陆字镖局,发展迅速,很快就在扬州城站住了脚。而不幸的是这时候的慕容氏经营出现纰漏,酿成了一场关乎府门家业生死存亡的危机,关键时刻是陆伯远慷慨解囊鼎力相助,才使得慕容氏挺过难关。后来两家便愿意结为秦晋之好,当时陆家公子才几岁,而慕容素女正好也怀在了娘胎里,于是这指腹为婚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但是这几年,随着慕容家数名后人陆续通过仕途重返朝堂,尤其是慕容博刚刚荣升为可与应天知府称兄道弟的地方大官,如此一比此时的扬州陆家就有点寒掺了。古代讲究个门当户对,这些府门中的子弟更是多为自己家族着想,于是这几年慕容府里提议取消和陆家的婚事的声音。但慕容槊却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与陆伯远也素来互相钦佩,自然不会轻易由他人左右。
但不幸的是陆家如今唯一的嫡子陆云还是个荒诞不经的主,这事慕容府众人也都听闻过。本来最近三年陆云从军西北,这事倒也不急。可就在去年十月,朝廷撤了陆家的戍边令,陆家公子凯旋归来,这件事自然将被提上日程,毕竟陆家公子年纪不小了,而慕容素女也恰好到了出阁年华。
慕容博对陆云的印象却并不差,虽然没见过此人,但还是听过的,他没有南国文人的那种迂腐和清高,总觉得一个能在沙场上立下过战功之人怎么也不会是个寻常人物,可能性情是风流了些,但也非一无是处。更何况陆伯远此人他也见过,都说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想必也不会太差。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自然也就这么开导道,结果少女一听,火冒三丈道:“大哥怎知道他是良人?小妹可是私下让人打听过,你自己看看那家伙的为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绢丝甩来,慕容博接过一看,也愣住了,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几行字,记载的全是陆云以往干过的荒唐事。在最末尾,竟然还有一件最近刚做的,便是他看了也怒火丛生的风流事,那小子竟然花了十几万两巨资买了一青楼名妓做妾。这下,平日里一向风度儒雅的慕容博也不由面色铁青,胸有怒火,忍不住开口骂道:
“这混蛋!”
少女见他终于为自己赶到不平,不由泪眼潸然,委屈道:“大哥,刚才我跟爹说推了这事爹还训我,要不你帮我去劝劝爹,要他把这婚事辞退了,好不好?”说着还摇着男子衣袖,一副小姑娘撒娇状。
慕容博摇摇头苦笑道:“小妹,爹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历来是最重信义的了,当年陆家在我们慕容氏危难之际伸以援手,爹自然是铭记于心的。这事,大哥怕也是为难。”
少女狠狠一甩男子手臂,瞬间翻脸道:“你们从来就没有为我考虑,让我这些跟着尼姑学吃斋念佛不说,还要我嫁给一个讨厌的人,好,我这就剃度出家去当尼姑,让你们后悔去!”
“诶——”慕容博赶紧拉住少女,无可奈何道:“别胡闹,爹娘那么疼你,肯定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的,这事还不有待商量,你这么急做什么!”
“还不急!”少女娇声呵斥道:“那家伙马上都要到家里来了,又不是把你嫁出去,你当然不急!”
说着挣脱阻拦,气冲冲往花园外冲去,身后的贴身婢女赶紧追了上来,急匆匆劝道:“小姐,你真的要出家啊?”
“谁说的我要出家!”少女美目一瞪,吓得婢女立马噤声不语,少女随即双手插在腰上,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喃喃自语道:“既然你们都不管我,这事我自己管,想娶我慕容素女,门都没有!”过了半晌又暗自嘀咕道:“哼,在扬州是吗?好像也不是很远......本小姐定要让你主动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