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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就在我好是踌躇,还在想着要不要把眼前这黑兮兮的荞麦汤儿看都不要看,直接闭紧眼睛囫囵吞进饥肠辘辘的肠胃中,虽然温柔,却又惊心动魄的敲门声又一次不请自来地敲响了,还一下子就揪起了咱的小心肝。
看看外面,夜色已经很深很深了,咱混混沌沌睡着成小死的时候,已经不晓得错过多少次眼睁眼闭的机会了——要不是咱这次眼睛睁得及时,咱这辈子是不是就此给交代了?
只是这来的是谁?老婆婆得啵得啵得了那么久,也没有一句提到她家还有什么老亲旧眷啊,这位是谁?在我模糊的记忆里,这小村子稀稀疏疏的,从这边轻轻松松就看透了那边,根本没有几座房子,更住不了几户人家,这位是谁?
“谁呀?门在开着,没有外人,自己推门进来吧!”老婆婆没有几颗好牙的瘪瘪嘴儿冲着外面应腔了,还顾上冲咱安慰,“闺女啊,趁热把饭吃了吧,一会儿该凉了。最后一把面了,明早儿就该扎着脖子喝西北风了!”
“吱呀呀……”破旧的木门喘着最后的尖叫,也就痛苦地远远躲开了,紧跟着的一阵凉气差点儿把我冻僵了。你懂不懂进门就关门的规矩啊,你想要把本公主……本……把咱给冻成冰条啊!
“外面真冷啊,真要把谁个给冻死了啥的。这贼兵忒欺负人,这贼老天爷也忒欺负人,吃没吃的喝没喝的也就算了,还这样冷,还让人他娘的活不活啊?”来人勾着腰钻进低矮的茅屋,一边狠狠踱着露着脚趾头的破草鞋,还耸着肩膀抖落肩头散碎的雪花尸体,一边诅咒着毫无怜悯之心的老天爷,还就狮子大开口,“娘,你家里不还有几颗粮食吗,赶紧拿出来给我救救急吧,你那几个孙娃孙女饿得快不行了,立等口吃的救急!”
“没有!你就拿过来多小一小把粮食,还不够挤挤牙缝,我早吃下肚去了,哪里还会有?你赶紧到你哥家问问,他家日子过得好,贼兵也没有去过,兴许他家还有些吃的!”老婆婆回答得斩钉截铁,还屏风似的守定在咱的面前,左右遮拦着那个可恶的探寻目光。
“没有了?”来人很是吃惊,吃惊到大白天看见小鬼判官在村口自由自在地逛大街似的,“娘啊,你知不知道,就为了给你弄这把粮食,你儿媳妇给我吵了多少回。给你弄来了,你还这样糟蹋。做饭的时候,你不会多兑些水,一小勺面兑一大锅水……”
可惜,来人的话语只给吐说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全给冰天雪地的寒冷冻僵了一样,终于有机会注意到躺在墙角的土榻上,正皱着眉头犹豫着要不要吞咽那些便便似的吃食的咱:“娘,她是谁?你是从哪里捡来的崽崽?”
不等老婆婆解释些什么,来人立刻瞪大了愤怒的眼珠子:“娘,你该不会把家里吃的东西都喂给这个野崽子了吧。你知道她哪里来的狗东西,就大方成这样!你孙娃孙女饿得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也不见得你心疼心疼,有你这样胳臂肘往外拐的娘吗?”
来人的青筋由于特别生气,都条条绷起了,面前站着的亏得是他的娘亲,要是换了我这个不相干的外人,人家早劈手把我枕边的吃食掠夺去了相似。
“哪儿啊,哪儿啊,”老婆婆慌乱得苍苍面容都给红烧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臂竭力掩藏着,“我刚刚不是对你说过了吗,那粮食早给我一个人吃了。没有给别人,绝对没有给别人,真的不骗你,绝对不骗你!她碗里的哪是粮食,是我搁雪地里挖的草根,你看,黑乎乎的,咋能是荞麦面儿。”
“你还说,还说,我刚刚都看见了,那碗里盛的不就是我那些粮食吗,你还说瞎话。你起开!起开!我今儿一定要看看,是不是我送给你的粮食?”来人的手臂混乱拨楞着,一定要冲到咱的面前,端着那黑碗闻闻。
“不许的!不许的!你粮食已经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我爱吃就吃,不爱吃给谁都行!”老婆婆真是咱的护身符,左躲右闪着,还来得及叮嘱咱,“傻闺女啊,还不赶紧把那些吃的吞下去,就等着他来抢走,还是咋的?”
咱一咬牙一闭眼,也不管那些可恶的吃食有着咋样难看的外表难闻的气味,直接扬手、扬脖,舌头连结都不打,任由那些黑兮兮的荞麦糊糊自流井似的,从咽喉起步,溜溜穿到肠胃底部,暂且照顾了总爱提意见的小肚皮。
“我的粮食啊!我的救命粮食啊!”来人疯了一样绕过了老婆婆散乱的脚步,刚好来得及捧住咱往下丢放的黑碗,放声大嚎,眼泪鼻涕一溜一溜的。
还不等眼泪成河成海,直接抱着黑碗把碗底剩余的糊糊残迹舔了个干干净净的,强壮的牙齿在黑碗边沿咯蹦蹦响,可比贪吃的猫咪啃得都净,没准儿连黑碗都不用刷了,可比刷过还洁净了。
“你个熊样,赶紧把碗给我放下,那么大个人了,连碗底都不放过,也不怕外人笑话。你说,你几百年没有吃过饱饭,咋饿成这个德性了,嗯?”汉子的憨样霎时惹恼了慈祥好面子的老婆婆,劈手就把被汉子啃得溜光,舔得溜净的黑碗夺去了。
“你还说,要不是你把咱家的粮食都喂了这个野崽子,我还能饿成这样吗?说来说去还是你当娘的做得不好,你说,这崽子与咱家啥关系,你这样大方!”汉子意犹未尽地舔舐完了遗留在嘴角的糊糊分子,才有力气狡辩。
“滚!你给我滚!丢人现眼的东西,咱老黄家的面皮都给你丢光丢净了!”老婆婆终于被惹怒了,举着倚在墙角的简易木拐照着汉子的头上身上狂揍。
“唉……”汉子抱头鼠窜了,破门紧跟着关上了,老婆婆一声长叹之后,圪蹴在门后止不住地泪流满面了,似乎还有浑浊的老泪爬虫似的在上下蠕动。
看得咱的小鼻尖也跟着发酸——怎么回事?咱向来是不会胡乱鞠一捧同情之泪的,咱娘在咱面前慷慨就义的时候,咱也没有这样伤心过啊,顶多在心里一揪一揪的。怎么回事?
“闺女,吃饱了吧?吃饱了,咱睡觉!”咱的眼泪还在眼角使劲转圈,老婆婆居然没事人一样好好站起来,径直蹒跚着走到咱床边,还给咱更多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咋样不是过日子,吃好吃孬又能咋的,大不了咱明天多挖些野菜就是了!”
那口气轻松的,好像咱刚才的同情之泪完全就给白掬了。不对吧,明明我瞧见你不白的头发,就这片刻时间几乎都要白完了,还能没事儿,你甭糊我了,还当咱是当年那个吃龙肉都不香甜的傻妞吗?
可是,咱不想多说,这个状况,咱说什么也挽救不来老婆婆伤心欲绝的心灵。除非,咱能够使得上乘的乾坤大法,隔着不很遥远的时空,将咱丢失在不远的昔日浪费的那些鸡腿、排骨、红烧肉……等等,全部转移到这边来。到了那个时候,还怕老婆婆的老眼不兴奋到眯缝在一起吗?
那一夜,咱睡在老婆婆的脚头乖乖地像一只最温顺的小猫,几乎蜷成了一只小小的松鼠了,尽可能不弄出什么丁点儿大小的动静,就为了不影响睡在对过的老婆婆。
说也奇怪,刚刚起初的时候,老婆婆还不住地挤挤的床榻上面烙烧饼——要真是个烧饼,无数次翻来覆去地炕烙,早把香喷喷的烧饼给烙成焦糊糊的面渣了。还不住地从哪个角落冒焦灼的凉气,一声还比一声长。
烧饼不晓得烙到哪个地步了,老婆婆忽然间就停滞了烙烧饼的进程,似乎还深深地睡着了,就是那一阵又一阵的短叹,就为了向咱证明,老婆婆的眼睛根本就没有安稳闭上过。
“闺女,闺女,起来吧!”二天早上,咱睡得好香,几乎要把昨夜黑遗失的睡觉时间全都补齐了,才对得起咱自个儿似的。偏偏老婆婆早早地就打破了咱的好梦,还直接动手过来帮咱穿衣套鞋——哪里来的男人草鞋,可比小船还大了。
“不就是没有吃的了吗,哪有啥呀?我小的时候,那些年旱灾虫灾水灾年年都有,我不就是吃着树皮咽着草根过来的。现在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多活一天就是赚了。走,今早些起床,婆婆领你去寻些比粮食还好吃的东西回来吃吃,保证你从来没有吃过!”我还在揉着惺忪的睡眼,老婆婆早领着我出了和外面一样寒冷的茅屋,行走在冰凉的世界了。
“呼——”一阵尖利的北风从房后吹来,直刺骨髓,咱这才惊讶地发觉,咱的身上虽然还穿着那样破烂流丢的蓑衣,就是那蓑衣已经干净了好多,虱子怪味啥的统统不见了。
怪道她知晓咱是个闺女,怪道她对咱那么亲……就是,她知不知道咱曾经是个尊贵的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