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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亲!难回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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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油锅里面一直温吞吞蠕动的浪花在悠长悠长的等待之后,终于开始有些大滚了,唰一下滚到这边,唰一下又回到那边,刚放进油锅生命力还特别顽强极力挣扎的泥鳅似的。

    宫门口密闭了许久的保温箱被一层一层打开了,剥离了洁白晶莹的冰花,里面才是那一小盘白渗渗色浓浓的油焖鱼鳔。就有殷勤的笋臂轻轻拨开周围的冰块牵绊,恭恭敬敬取出保存得完美如初的鱼鳔盒,认认真真盛放在有着淡淡洁白素花格调高雅的高脚银盘里,预备送到大厨的身边了。

    这鱼鳔毫不客气地经过禁卫军死皮堆积的硬手,侍女嫩若无骨的嫩手,御厨们浸透了肥腻脂肪的油手,一步一个台阶,层层传到了主厨的郎中面前。

    一盆温温的清水和一条洁白的面巾,先于鱼鳔送到了郎中的左近。郎中仔仔细细洗了洗手,又拿纯白毛巾揩净了,这才对着正南天空老天爷的位置跪下了,口中念念有词:“南无阿弥佗佛,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请你保佑虔诚弟子此次下锅一帆风顺,无风无浪,风平浪静!如果一切安好,弟子情愿至今以后永远皈依我佛,终生吃斋念佛,南无阿弥佗佛!”

    “开……锅……啦!”刚刚站立起来的郎中拖着长长的尾音,下达了开锅的命令。

    接到命令,旁近早做好了一级战备的首席御厨微微起步,轻轻向前三小步,又立刻双脚与肩部同宽规矩站定了,然后规规矩矩抄起早已预备妥当的那对银筷,细细夹起一片儿银光闪闪模样儿同生前一样周正的小鱼鳔,胳臂轻轻一挥,就把轻飘飘的鱼鳔完美下到油锅正翻腾着的浪花当间了。

    那鱼鳔可爱的小鲫鱼似的,一头扎进油花翻腾的油锅深处,油花紧跟着急促地涌大了,浪高了,白生生的鱼鳔就在油花之间剧烈地载浮载沉,还滋滋啦啦开叫着,小嘴儿似乎一直在美美地叫嚷:“好啊!好啊!真好啊!”

    “起锅啦!”郎中的小圆眼睛紧紧地盯着鱼鳔的一举一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鱼鳔在油花里开心地刚翻到第八滚,颜色刚刚浅黄,一声急促猛烈的叫喊之后,就立刻亲自动手了,抄了绣着龙描着凤的特制金筷下手直接打捞了。

    鱼鳔已经爽利出水了,一两滴恋旧的清油,还恋恋不舍地才从鱼鳔的身上不情愿地滚落。刚刚遇见了外面习习的柔柔的美风,方才瘪瘪的鱼鳔已经迅速膨大到和真的鱼鳔不相上下了——

    比先前的鱼鳔模样还周正些,身型还丰满些,颜色还丰富些,有原始的嫩白,有鸡汤的油黄,有清油的青正,还有各色佐料饲喂的大荤大素大鸣大放!

    这粒消受了许多鸡汤,耗尽了无数人力,偏偏给我带来诸多欢喜的鱼鳔,第一时间就被盛放在通体碧绿的翠玉盘里,匆匆端放在我的面前了。

    呀!

    只一眼,就使咱的小胃口大开——这鱼鳔白中裹着黄,黄中透着绿,绿中还或隐或现地显着些清清白白的本样,似乎没有了鱼鳔原始的腥臭,更凭空增添了许多的回味遐想。

    这鱼鳔,不,这完美的艺术品看得咱芳心大悦,举着奶妈递来的翡翠玉筷,咱细细地看了许久,就是不忍得立刻下口,生怕咱污浊的小嘴儿生生玷污了人家的清白似的。

    “吃吧,宝贝儿,别凉了!”咱娘看得心急,匆匆在旁催促着。

    咱轻轻瞄瞄台下,台下的看客无论男女,无论老幼,早把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眼珠儿都不会错了,就为了鉴赏咱咀嚼鱼鳔的全过程,有些口馋的家伙,连嘴角的哈喇子都要过河了,自己个儿还没有注意到。

    如果光有了鱼鳔,就是它再丰盛过龙崽子大腿上的新鲜嫩肉,没有其他五颜六色的配菜,这也能叫盛宴吗?小门小户的人家过个小年啥的还要弄个小菜换换口味呢,何况是咱?

    最起码,你要有咱北魏当前正时令的羊羔肉吧——从小饲喂在无污染无激素无抗生素的环境里,每天的生活就是在大队卫兵的眷顾下蹦蹦跳跳吃吃青草,直到被端上咱的菜桌;

    还要有南方梁朝馈赠过来的反季节特色瓜果吧——要有苍翠欲滴恰似珍珠玛瑙的荔枝,要有兄弟几个手拉手排排坐的香蕉,还要有白浓浓对咱皮肤最好不过的椰子汁了;

    自然,还要有咱本地刚刚上市的时令菜蔬吧——少不来七窍玲珑对咱大脑聪明点子最有用的莲藕吧,还要有咱最热衷的圆白菜最里面最里面白白嫩嫩数第一的两片小小的菜心……

    别的,你……你要你那大溜溜的脑瓜子干什么,总不会就为了灌些高粱大豆稀饭,好等着咱爹切碎了当板凳坐吗?你要本着对咱的胃口高度负责,高度敬业的思想好好想一想——

    譬如,好吃的东北松子,香脆的茄汁薯片,原味咖啡抹茶牛味芝士卷,麻薯糍粑驴打滚,全麦养胃酥性饼干,纯可可脂全麦手工小馒头……你自己想吧,要不把我的面前小餐桌堆得下脚都困难,我敢保证,你的傻瓜脑壳怕是吃不到明早的高粱稀饭了。

    一时间,所有关注、羡慕、垂涎的目光都集中在咱的小号身上了,似乎咱稚嫩的肩膀已经具有肩挑起对这一番忙碌做结的重任了——咱真的压力山大了!

    咱真的没有办法再矜持了,再矜持,太阳就要落到山那边了。为了防备自卫啥的,总归说不出来的原因吧,咱左手抄起一块胡麻杏仁曲奇饼干,右手掂起翡翠筷子,就要真的开工。

    然而,不晓得什么缘故,咱居然莫名其妙地开始有些担心了,至于担心些什么,咱未经大灾大难的小脑壳根本想不明白。咱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着咱爹,似乎希望能够指导咱整个王国前进的咱爹也给咱来个及时的指导。

    咱爹也在认真地看着咱,从他慈祥的目光里流露的都是对咱深沉的鼓励:“宝贝儿,去吧!这真是你惦记了许久的鱼鳔盛宴,早点儿开始吧!”

    咱娘呢,目光自然柔情多了:“宝贝儿,好吃的鱼鳔已经端过来了,你趁热赶紧试吃一下,如果火候口味啥的不如意,跟娘说一下,我要你爹下旨,立刻叫他们改进!”

    “好吧!好吧!既然主意是咱拿的,就是这东西是刚刚从便池里打捞出来的大便,咱也得咬牙切齿吃掉了,还吃得要津津有味!”话说到这个份上,咱还有理由拒绝吗?

    为了十足的保险吧,咱先嚼吃了一片美味可口松软得体正符合咱此刻复杂情绪的松塔千层酥,等那些甜美的蔗糖因子一层层深入咱的唾液深处,翡翠筷子也送来了那片包裹着诸多希望、诸多期盼、更有着诸多地位象征的鱼鳔。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咱牵了过来,还一例集中在小小的又是薄薄的鱼鳔身上。咱不能再犹豫了,咱不能再放松了,这上好的机会转瞬即逝,咱不能把属于咱的荣光白白给予别人。咱真的行动了。

    说实话,直到这五味杂陈的鱼鳔凑近咱鼻子的时候,咱才涑然发觉,这鱼鳔虽经千百次整理修造洗刷浸泡,再配了许多配菜油炸腌佐,送到咱跟前的时候,那臭烘烘腥膻膻的味道还那样强烈,特别刺鼻得慌。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咱真要大呕特呕了。

    “管它呢,这东西就是一口剧毒的鹤顶红,就是一片抹着砒霜的窝窝头,咱也要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咱只有生吞活剥这魇趱东西的份了。

    咱一闭眼一咬牙,几乎是靠着胳臂的惯性才把那承载着诸多匡外之物的鱼鳔扔进了嘴里,又不等它和咱的味蕾发生直接的联系,咱赶紧吞吃了一颗甜丝丝的新疆大蜜枣,才没有让那个腥膻的鱼鳔冲破咱的喉咙夺眶而出。

    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我对这小小的鱼鳔提了些不该说的意见和建议,还不晓得有多少人因为这变故丢掉了吃饭的家伙什儿,多少幸福美满的家庭为此分崩离析呢。

    “真好吃吗?”谁知,咱娘不等咱的小舌头来得及把这些又苦又涩,又甜又脆,还交叉着无边腥臭的杂物充分混合完毕,直接吞咽下去,就急匆匆问话了。就那么性急!

    “好吃!好吃!”咱忍着涌蹿到眼角的泪水,忙不迭地点头,咱真怕咱娘窥破咱的内心深处自己幸福又苦辣的小创伤——这鱼鳔太TM的难吃了!

    “好!好!值日官何在,传朕的旨意,从今天起,全国放大假三天,庆祝鱼鳔节顺利开幕!”咱爹更是个急性子,还不等咱再解释些什么,直接就放开大假了。

    咱那个后悔呀:“早知道吃个鱼鳔就可以放大假,咱应该多说几句好话,好歹苦了咱一个,幸福千万家。夫子要咱背诵的《四书》《五经》正好就此拉倒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台上台下早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