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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伤逝
闰六月二十八,一连几日太医换了好几个，汤水不知灌了多少，可至今看着温宪的病也丝毫不见起色，向来礼佛的皇太后都对着太医们发了火。
不过有道是“药医不死人”，这些年来身子本就不怎么康泰的温宪本就到了病入膏肓、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太医们现在也只能用汤药吊着她的命了。
胤祹想着康熙朝本就没几个长寿的，这温宪怕也难过这一关的，只是看着胤禛一连几日吃的东西都少了，便几次陪着他去探视。
今儿他们去的时候皇太后同康熙刚走，温宪又迷了过去。胤祹看着本就很单薄的人,如今躺在软塌上，盖着被子，几乎看不出人形，本来带着点青白的脸色现在也呈现出一片灰白，不见原来红润的嘴唇，凸起的颧骨，凹下去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下一片阴影让胤祹觉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看看边上红了眼眶的胤禛，心下一悸，这人据史料记载也不是个长命的，那留下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半？看着胤禛连日忧心显得有些消瘦的脸颊，胤祹心里越想越发慌，自己能做点什么？如果这人以后先自己而去，那自己……
不，他不要在看着亲近的人离自己远去……
一时间胤祹不由的想起了前世得知母亲病情的时候自己心里的绝望，想起出国前母亲那复杂的眼神，想起小舅舅告诉自己母亲自杀的时候自己心里的无力，想起临死前对着那负心人的愤懑、不满……
各种复杂的感情将胤祹淹没，已经遗忘的怨气、绝望、害怕、担忧……一股脑的充斥进胤祹脑海，让他自己一时间竟是不知身在何方……
胤禛看着唯一对着自己还算亲近的妹妹如此单薄消瘦没有生机的模样，心下实在是难过，不过自己也不好在这里多待，毕竟妹妹已经嫁做他人妇，正要喊着十二出去的时候，一扭头就看见他满脸苍白，眼神发直，连着那往日里红润的唇都泛着青，胤禛一时想不明白十二身上发生了什么，有些慌神的胤禛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急急的冲着门外喊了声“张太医快进来！”胤禛便一步上前抓住十二的肩膀大力的晃动起来，嘴里喊着“十二？十二？你怎么了？可别吓唬四哥……”
张太医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四贝勒爷慌慌张张的摇着十二阿哥，也顾不上行礼，对着他便喊：“贝勒爷不要摇了，先到那边的椅子上让十二阿哥坐好吧。”
胤禛这时那还顾得平日的礼节，连忙将十二扶到椅子上靠着，看着太医上前查看。
张太医现在也是很奇怪，这十二阿哥的模样分明是睡觉的时候魇着的模样，只是刚才自己是看着他进去的，这么短的时间不太可能，何况也没见过谁站着就能睡着？刚想照着那人中穴上扎上一针，就看十二阿哥眨眨眼睛清醒过来。
不说老太医松了口气，擦着冷汗退了出去，屋子里的留守的俩个侍候的人也都把一颗提着的心放下来，这十二阿哥要在这里出什么事，自己的脑袋可就不一定在哪里了。
胤禛也在极度紧张之后放松下来，竟是有些站不住了，幸好他刚才就紧紧的抓着十二的那把椅子的靠背，现在才没有软到，让宫人看了笑话去。
胤禛抚着砰砰乱跳的心口，看向已经回复的十二，只是脸色还是有些发白，额头还留着些许冷汗，就想抽出条帕子给他擦拭一下，只是那帕子还没有接触到十二色脸，就让十二抓住了手，胤禛一怔，不由将询问的目光投去……
清醒后的胤祹自然看到了胤禛方才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心里的寒冰被这暖流冲淡，不由的抓住他那冰凉的手道：“四哥，我没事了，温宪还要休息，咱们先回去吧。”
胤禛想想，幸好方才那张太医和俩宫人太过紧张没有看出什么，这里人多眼杂，的确不是个询问十二的好地方，便点头同意。
一路上俩人都没说话，待回到他们的额屋子后，胤祹在前面看着那人关上门，也不等他转身便一把将那人抱住，将头埋进胤禛的肩窝。
胤禛感觉的到十二微微颤抖的身体，那紧紧的禁锢着自己腰身的手臂，因为情绪不稳勒的自己的腰骨都有些生疼，刚要说什么却感到自己脖颈处透过衣料的温热的触感，这是十二的泪么？
胤禛不由的停下挣开的动作，改由将自己的手覆到十二的手臂上，轻轻的抚弄着，十二很少真正的落泪的，什么让他这样失态……
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好久，胤禛才感到十二的手臂慢慢松动，便趁势脱出身来，转身看向他。
谁知道自己刚转过身来便让他又拽了过去，火热的唇便啃了上来，是的，胤禛肯定，这家伙在啃，胤禛不由的就把方才十二展现的那丝脆弱忘在脑后，抬脚对着他的胸腹就来了一下，推开他用手背摸摸嘴，感受着唇上传来的刺痛胤禛没好气的道：“你发什么疯？！”
胤祹有些尴尬的眼神在他肩膀出那一片水渍上一闪而过，看着胤禛憋红的脸，微微有些肿的唇，心里的郁结又散去不少，慢慢的走到屏风后面的软塌上躺下，也不说话。
胤禛站在那里想了想，伸手抚了抚肩头的湿意，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慢慢的走了进去，在十二边上躺下，良久才问：“方才怎么了？”
胤祹皱皱眉头，不想骗他，却又不能说出真相，毕竟前世同现在也没有关系，他不行横生枝节，只好模棱两可的回道：“四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胤禛听着十二有些沙哑的声音，只是一顿便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自己三个妹妹，这最后的一个也怕是留不住了，小六也夭折了，十二这是在担心自己吗？
胤禛也是第一次正视俩人的年纪，七岁的差距也不算小了，那自己以后离去，十二会？胤禛不由的又想起方才十二那副见了鬼的模样，心疼的探手揽过了他的肩膀，低声道：“十二，四哥努力活的长些，会多陪陪你的。”
胤祹眼神一黯，不过眨眼间就道：“四哥，你以后不要做什么都那么拼命了，事情没有做完的时候，皇阿玛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我看着心疼。”胤祹心里却已经在想着怎么让这人以后多休息的法子了。
胤禛破天荒的没有反驳十二的话，他能感受到他说那话的不安，这种不安他在佟额娘和十二身上都体会过的。
时间就在这份静默中流淌过去……
这边发生的事自然有人呈报给康熙，只是正好让太子胤礽给拦下了，好在也没人多想，只以为十二阿哥心忧公主的病情。
闰六月二十九，和硕温宪公主薨。皇太后几度晕厥过去，十二两日来都守在皇太后身边，几乎没有同那人单独见面的机会，只是胤禛周身的悲伤他能感觉的到，只是他奉皇命照看皇太后也只能抽空递个眼神过去。
七月初二，康熙带着太子胤礽给皇太后请安，胤祹见着连忙起身请安，康熙摆摆手免了他的礼，自己坐到皇太后的另一边低声询问：“皇额娘？今儿可还好些？”
孝惠心里一阵慰贴，只是一想到逝去的才二十岁的温宪，眼圈一红刚要说什么，抬眼便看到有些消瘦的皇帝，压下到了嘴边的话转而有些忧心的道：“皇帝也要保重自己，十二在这里陪着哀家就好。”
顿了顿又说：“皇帝这样让哀家看了不是更难过？若是龙体有恙可是哀家的罪过不是？”
康熙有些惊讶的看了看皇额娘，若有所思的目光从边上十二的身上掠过又转回到皇额娘身上温声道：“皇额娘能舒心些就是儿子和温宪的孝道了，只是如今天儿太热，儿子准备让领侍卫内大臣公坡尔盆、左右两翼各派大臣一员、侍卫十人、送温宪柩回京。皇额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一说到温宪孝惠的眼睛又红了，胤祹赶紧递上帕子，孝惠顿了下叹口气道：“都依着皇帝的意思去办吧，德妃那里都使人送信了？”
“皇额娘都放心，前日里就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了。”康熙看她的样子也终于放心了，看向十二的目光比之以往更是添了份亲近、喜爱。
康熙又陪着皇太后进了半碗粥，便回去处理公务了，留下胤礽陪在这里，只是临走隐秘的在太子和十二的脸上扫过，微微皱起眉头转身走了。
胤祹望着康熙那有些白丝鬓边，也不由的感叹到底是自己疼爱的女儿，他心里定是不好受的吧？却还要撑着，维持那帝王的威严，这就是所谓的孤家寡人吗？他还有皇太后这样真心对他的，那胤禛以后呢？
这样想着看向门口的眼神就多了抹心疼，只是这光景落尽皇太后眼里却是变成了儿子对阿玛的关心，后来这事皇太后也转述给康熙，自然是让本就对他放心的康熙在晚年对他颇为倚重。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今儿皇祖母精神好多了，前儿可让孙儿担心坏了，也多亏十二弟的陪伴。”胤礽看康熙走了，凝滞在他身上的目光才转到皇太后身上，颇为亲密的坐到方才皇阿玛坐的地方。
孝惠看看俩边的孙儿，几日来的苦闷、伤感多少有些缓解，俩人感到皇太后的变化也转而说些宫里头小阿哥、皇孙们的事来说，好让她的注意力转移一下，能活到现在的孝惠怎么能不明白俩孙儿的目的，不由的又配合着进了一小碗燕窝。
等皇太后情绪稳定后，胤祹也就得以解放，开解了那人一番，好在胤禛现在也大了，不想小时候那般，十来天下来脸上也带了笑模样。半月余后，皇太后也正常进食，康熙也不再日日沉着脸，整个行宫的气氛也微微和缓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