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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前,就知道这是个残酷的世界,可想象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恐惧。短短几个月,从静姝被皇帝折磨,到玉屏不堪受辱自尽,还有那个枉死在东宫的宫女,丽妃曾几乎要自己和贤妃的命,今天彩云又差点在眼前活生生被打死,湘湘再强大的内心,也受不了了。
她腿上的伤痕还未淡去,她身上还有没褪尽的鞭痕,她吃着苦长大,也许挨打不算什么,可时时刻刻都生活在恐惧里,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无畏。这几天齐晦时常不在身边,贤妃的身体每况愈下,再经历彩云的惨剧,且亲耳听到是静美人把她献给太监,湘湘有一瞬觉得,自己好像撑不下去了。
“湘湘,你怎么不说话?想哭吗,那你痛痛快快地哭。”贤妃该说的都说了,见湘湘静默不发声,不免忧心。
“您饿了吧,马上就给您把粥热好,娘娘您等一下。”面对贤妃的一番道理,她最终没有给出回应,匆匆跑开了。
冷宫里渐渐有柴火气息,齐晦翻过宫墙就闻见,他还不知道方才门前有过一场闹剧,他循着味道去找湘湘,心情甚好地递给她一只软包袱,说:“你不是要做舞衣,我从针线房拿了丝绸和纱缎,不知能不能用。”
湘湘愣过神,接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生怕被火星燎坏了,退开几步才把绸缎展开。水色的绸子,柔软轻盈,她绕在手中轻轻一扬,便仿佛掬水洒向天空,但一阵柴火气扑鼻,湘湘赶紧收起来,疼惜地说:“别给熏了味道,多好的料子。”
齐晦本欢喜地看着她,可见她低头整理绸缎时,眼中掠过的犹豫,不免上心,见湘湘催自己去见母亲,说她要赶紧把粥热了送去,就没有点穿。
回到母亲的屋子,齐晦尚未开口问母亲好不好,贤妃反先问:“见过湘湘吗,她怎么样了?”他意识到一定出了什么事,等听完那位舞娘的遭遇,齐晦也静默了。
母子俩片刻没说话,贤妃终是轻叹:“湘湘可怜,遇到我们之前,还能说是别无选择,现在跟着我们若继续担惊受怕,实在太委屈她。晦儿,我不是要你先把湘湘送出去吗?”
齐晦沉声道:“她不肯走。”话虽如此,齐晦明白,他也有私心。
贤妃难得露出对儿子的不满,想到儿子最近在做的事,想到接下来还可能遭遇的变故,轻声道:“你把她骗出去,就说带她去逛逛,她今天被吓坏了,带她去散散心。到了宫外,就别再带她回来,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吗,找一个可靠的安置湘湘一定不难。她一个小姑娘,你不带她回来,她自己哪儿来的本事再进宫?就只能等你去找她。”
齐晦抬眸看着母亲,他知道湘湘离开对娘意味着什么,可她再三提这件事,就是希望自己的将来,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而她自己……
“晦儿,湘湘凭什么要跟我们担惊受怕?”贤妃再道,“这就是你要给心上人过的日子?”
齐晦动摇了,可忽然想到湘湘一心要跳舞给母亲看,自己刚还给了她绸缎,他要怎么开口?
贤妃感受得到儿子身上的气息,苦笑:“我来劝她,若她实在不肯出去,再想别的法子,就是弄晕了她带走,对你来说也不难。若是她有心跟你出去散散的,那今晚就走。晦儿,你不能让你的女人跟着你受苦。”
话到这里,齐晦不能再违背母亲的意思,不多时湘湘送热粥进来,她安然无事地喂贤妃进食,没有提起彩云的事,强打精神嬉笑的模样,让齐晦心中不忍。他借故退出去,便听见母亲开口了。
出宫散心的事,湘湘不是没怀疑过贤妃和齐晦的用心,可她打定主意一步也不离开齐晦,死也要跟着他再回来,对于宫外的向往,对于曦娘的思念,在看到侍卫和医女好好地守着贤妃后,她终于答应,愿意跟齐晦离宫散心。
高高的宫墙,跟着齐晦轻松就翻了过去,湘湘曾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宫墙外的世界,和齐晦相遇后才有了希望。现在切切实实站在宫外的土地上,虽然希望尚未完全实现,可她白日里铺天盖地袭来的绝望和无助,散了一大半。和齐晦牵着手十指紧扣,她知道身边这个男人,一定能带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湘湘心情大好,坐上庞公子派来的马车,世峰似乎知道齐晦要带湘湘出来,没有过来碍手碍脚,马车径直奔向闭月阁,重新回到充盈着脂粉酒香的世界,她仿佛找到了从前的记忆。
因带着湘湘,齐晦不便从前门进楼,抱着她直接从后楼爬上来,进了屋子才推门出去找相熟的人给曦娘送消息,这里的人早已习惯,而就连老鸨子,至今都以为齐晦是庞家的表少爷,不敢怠慢。
此刻曦娘并没有客人,只是她作为花魁,不可能永远都是泼妇骂街的模样,之所以能让那么多男人神魂颠倒,就是他们永远看不清曦娘到底什么模样。今晚,她美若仙子高坐楼台,一曲琴音绕梁三日,楼下的人听得如痴如醉,楼上的人端庄优雅,一颦一笑皆是大家风范,倩影在纱帘后稍稍一动,男人们的心都要跳出胸膛,哪里看得出,这是昨天还喝酒嬉闹,逢人就骂的烈货。
一曲终了,曦娘退下,底下欢呼声一片,老鸨子有大把的银子赚,就不会管曦娘。她转身上楼,卸下淑女模样,扶着腰拿手扇风一路上来,楼梯口小丫头等着,笑盈盈说:“曦娘,庞府的表公子来了。”
曦娘好久没见齐晦,顿时心情大好,把手指上的戒指脱下丢给小丫头赏她,欢喜地往自己屋子里来,推门而入便嚷嚷:“你可总算来了,我以为你不要我这个姐姐了。”
齐晦全须全尾地站在眼前,曦娘心中很安慰,刚要开口,却见从他身后走出漂亮的女子,柔柔地一声:“曦娘。”
“湘湘?”曦娘简直不敢相信,顾不得齐晦,上前就拉过湘湘,在灯火下仔仔细细地看她,而她问一声好不好,湘湘就热泪盈眶,伏在曦娘肩头,再也忍不住了。
“好了好了,出宫就好了,再也不会受苦,以后姐姐养着你,我有好多好多银子呢。”曦娘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搂着哭泣的小姑娘,扭头看齐晦,他微微一笑,可笑容里只有无奈和愧疚。
曦娘知道湘湘在宫里受了苦,就问她想做些什么,糕点美食湘湘都不在乎,说她就想舒服地洗个热水澡。曦娘立刻满足她的心愿,让小丫头准备香汤沐浴。
满满一大桶热水,整个屋子都蒸腾在雾气里,这曾经对湘湘来说就是奢侈的事,这段日子以来更是想也不敢想。
刚开始在芙蓉居的日子虽然不错,可一想到皇帝和静姝在浴桶里做过什么,她就碰也不想碰。从乱葬岗被救齐晦回冷宫后,也这样洗过一次澡,可等她明白冷宫的日子有多不容易,就不愿再给他们添麻烦,尽心照顾贤妃,自己则总是简简单单,洗干净就好。
全身浸透在热水里,水面上铺满了香喷喷的花瓣,曦娘亲自为她洗头,湘湘觉得自己安逸得就快睡着。曦娘最善解人意,没有问她在宫里多苦,好像从前来为她梳头那般,只是闲聊几句,果然湘湘此刻,也想短暂地忘记宫里的一切。
从里屋出来时,齐晦正孤坐在窗前,闭月阁在京城算是较高的建筑,从曦娘的窗口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此刻已是夜阑人静,只能看见零星灯火。
曦娘上前把窗户关了,嗔怪:“你不怕有风吹进来,让湘湘着凉?”
齐晦想也没想,立刻就下来,待曦娘要他坐下说话,齐晦却道:“暂时把湘湘留在这里,过两天我会安排别人来接她离开,姐姐,这几天麻烦你照顾她。”
曦娘笑道:“什么麻烦。”她顺口问,“娘娘呢,娘娘也出宫了吗,是不是不方便带来我这里?”
齐晦摇头,告诉了曦娘,他是骗湘湘来散心,湘湘本不愿离宫,而母亲希望他能先把湘湘送出来。
曦娘自言自语:“本来少个宫女,也没什么吧?的确不该把她留在那里,莫说如今她跟了你,就是你们不相干,我之前不也要你把湘湘带出来吗?她是个好姑娘,怎么能受那份苦。”
此刻湘湘在里头喊曦娘,说她洗好了要起来,齐晦和曦娘对视一眼,曦娘道:“要走就这会让走吧,我来劝她。”
齐晦没有再犹豫,朝雾气蒸腾的里屋望了一眼,转身就走。
曦娘仿若无事地进来帮湘湘擦干头发穿好衣裳,湘湘此刻浑身清爽十分精神,欢喜地跑出来想跟齐晦说话,只见小丫头送进来一盘盘糕点,不见齐晦的身影。
湘湘转身看曦娘想问,却听小丫头在背后说:“表公子回去了。”
曦娘让丫头退出去,上前拉着湘湘坐下,说道:“她们讲的表公子,就是齐晦,他回去了。”
湘湘好像听不懂,迷茫地看着曦娘,但不用再问,不用曦娘再回答,她明明已经听懂了。
“他丢下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