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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湖畔,莲芷香清,绿水逶迤,芳草长堤。
此时正值初夏,湖面荷花朵朵,香泛金卮,两岸烟柳成行,花香醉人。不少游船画舫穿梭往来,管弦交织,莺歌燕舞。
一阵清风从湖面吹来,隐隐夹杂着悠扬婉转的歌声,这一阵歌声传入湖边一个老妇耳中。她在一排柳树下俏立良久,只痴痴地望着湖面,夕阳西下,漫天的霞光照得湖面瑰丽如画,也将她孤独纤瘦的身影拉得很长。
老妇拄着一根枯木杖,身材瘦削,头斑白,脸上皱纹深陷,双眸却如盈盈秋水,凤婉流转。她长叹口气,晚风拂动柳枝,吹在她眼前,纷纷扬扬,柔软撩人的柳絮滑过耳边,滑过鼻尖,温暖而又迷蒙,似在轻声诉说着遥远却刻骨的前尘往事。
柳絮随风,桃花逐水。
她凝视湖面,眼眸中柔情百转,只听她喃喃道:“记得那一年初见你时也是在西湖岸边,谁知一个转身就是三十八年,真是造化弄人。或许你忘了在女几山跟我说过的话,但我却一字字记在心间,一刻也不曾忘记……为什么你要在钟鼓楼英雄会上这么羞辱我,我真的就这么令你讨厌,你最后连看都不想再看我一眼么?”说至此,老妇眼神中闪过一丝伤心、幽怨、绝望、恨怼……手中的枯木杖也越攥越紧,身子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
就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轻响,湖面上荡开一圈涟漪,一个黄色身影破水而出,轻巧地落在老妇身旁。
这女子一袭杏黄衣裙,年纪颇小,只有十三四岁,却明眸皓齿,长身玉立,楚腰蛴领,玉琢般的面容上冷如寒霜,葱莹玉白的柔荑中拖着一个琉璃八卦盘。只听她淡淡地说道:“姥姥,一切已经办妥,湖下的封印也已解除,过不了片刻那玄蛇就要破阵而出了。”声音冰冷清脆,悦耳动听。
老妇收回心神,眼中露出一丝决绝,只“嗯”了一声,依旧遥望着湖面。
黄衣女子腰身盈盈,轻轻站到她身后,秋水般的明眸也不由向着湖中看去。
圆月初升,朦胧皎洁的月光莹莹洒下,照在湖面,波光摇曳,湖上泛着青烟似的薄雾。只见湖中不远处有一个亭子,飞檐翘角,精巧华丽,湖光倒影,一如诗画。远处的花香徐徐飘来,流入口鼻,沁人心房。
老妇咳嗽一声,幽幽道:“杳儿,你可知这玄蛇当初是谁封印在湖底的吗?”
黄衣女子摇了摇头,淡淡道:“陌杳不知。”
老妇叹了口气,喃喃道:“罢了罢了。”不再言语,静静地望着湖中的那个亭子,眼神中说不出的落寞。
陌杳美目流转,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亭子。只见亭子上青光时隐时现,一个八卦似的封印罩在亭顶,光芒过处,痕迹越来越淡。亭子四周湖面涟漪四荡,仿佛伴随着阵阵低吼。陡然间狂风呼卷,湖面泛起一个大浪,亭顶阴云密布,浓郁诡异。
老妇望着亭子,半晌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记那年、女几山间,浮游云烟。曾许诺,不负当日愿……”说罢,摇了摇头,转身而去。陌杳看了老妇一眼,冰冷的眼眸中似有一丝不解,转而恢复如常。狂风肆虐,她黄色裳裙随风飞扬,猎猎鼓舞,月光顺着她绝美的脸颊洒下,冷艳无比。她收起琉璃八卦盘,静静地跟随老妇飘然而去。
此时虽已入夜,但湖面踏舟赏花的游人依然络绎不绝,歌声袅袅,烟水空蒙。
在湖心飘荡着一艘华丽的游舫,灯影绰绰,彩苏摇曳。船艄竖着一杆风锦,借着月光,依稀看见锦上写着“西湖醉”三字。风锦旁边侧卧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男子,此刻正靠在船沿,自顾自地饮着酒。画舫中传来一阵清雅悠扬的瑶筝声,少年微闭着双眼,静静的听着,紧接着又听里面一优美婉转的声音唱道:“红妆画船烟雨微,十年歌舞,百年一醉,别处笙歌君不随。水面香来酒醒,疑是仙子,俯仰流水,月上浮云人未归……”
舫中围坐着十余桌的游客,轰然叫好。
珠帘低垂,坐在里间的那妙龄歌女躬身一揖,正欲退下,忽听一人喝道:“慢着!”
众人循声望去,坐在正中的一紫衣男子轻摇折扇,正笑吟吟地打量着那歌女。他身后的随从,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眼似铜铃,刚才那一声“慢着”正是出自他口。众人见他神色,无不面露愠色,暗道:此人好生无礼。但又见这紫衣男子衣着华丽,身份必然不凡,一时间倒也不敢开口喝斥。
帘幕朦胧,依稀可见那歌女身着淡蓝色纱裙,身姿婀娜。被他这么一喝,倒不惊不讶,静静的站在里间。
紫衣男子饮了一杯酒,笑道:“姑娘声如天籁,动听至极,何不再来一曲?”
蓝裙歌女身前的两个仆从本欲出言驱赶,但被那高大随从铜铃般的双眼一瞪,顿时缩了回去。
紫衣男子笑嘻嘻地道:“姑娘别怕,今晚滟滟流波,月明风清,切莫扫了兴致,唱得好了赏钱自是少不了你的。”
蓝裙歌女格格一笑道:“这位公子倒是好雅兴。”
众人一愣,只觉这声音说不出得娇媚婉转,悦耳动听,似乎比刚才的乐曲更加撩人心绪。
紫衣男子心中俱颤,虽只听了一句,却已觉得喉咙干,心痒难耐,笑道:“姑娘唱了许久,想必乏累口渴,在下不知是否有幸请姑娘畅饮几杯。”
蓝裙歌女吃吃笑道:“多谢公子,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轻撩帘栊,款款走了出来。
紫衣男子脑中“嗡”的一响,心里突突一阵狂跳。他自认为已阅尽天下美色,可见了这蓝衣女子,却不禁神魂颠倒,七魂更被勾去了六魄。忍不住整理衣衫,笑吟吟地上前搭讪道:“在下月阳城天苏,刚才唐突了佳人,实乃罪过,还望姑娘海涵。”
众人瞧见那女子容貌,俱皆愣愣出神,呼吸好似慢了半拍。
若是别人听到天苏这个名字定然悚然动容,天苏乃月阳城主月阴烛次子,为人嚣张跋扈,放浪不羁。院中美婢侍女不计其数,却仍然终日流连在外,拈花惹草。其父极为气恼,遂遣他南去游历三年,历练心性,近来三年期满,他不知悔改,未归城中却迫不及待的来到这西湖,只盼能遇见些绝色女子。游玩一日,寻芳未遇,颇为着恼,饮酒船中,正满肚子火没处,谁知却遇见如此绝色,不禁由怒转喜。心里暗暗决定,势必要将这女子弄到手。
蓝衣女子坐到桌旁,展颜笑道:“原来是天苏公子,真是失敬啦。”
天苏心中一喜,既然对方听过自己的名字,必然会乖乖地顺应自己。当下笑吟吟地凑上前,为她斟满酒杯,笑道:“不知姑娘芳名,刚才多有冒犯,自当罚酒一杯。”说着仰头将杯中一饮而尽。
蓝衣女子秋波流转,摇晃着酒杯,轻轻尝了一口,笑盈盈地道:“都说月阳城的女儿酒甘甜绵柔,闻之香醇,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天苏笑着坐到她身旁,自己重又斟满酒杯,说道:“姑娘若喜饮酒,在下府中有上好的女儿酒,何不随我前去,觅个僻静的地方,你我二人花前月下,说些知心话儿,更没旁人打扰,不是更好?”
见天苏坐到自己身旁,蓝衣女子也不在意,似笑非笑地乜斜着他,吃吃道:“承蒙公子抬爱,如此再好不过啦。”
天苏闻言大喜,只见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纱,莹莹地洒在她脸上,娇艳如花,忍不住心中砰砰又是一阵剧跳,手中的酒杯端拿不稳,险些泼将出去。他忙道:“艄公,靠岸。”
船上众人中有大半人听过天苏的恶名,此时虽为那蓝衣女子担忧,却无人敢出来阻止,纷纷长叹口气,大觉惋惜。
忽听舱外传来一阵哈哈大笑,一男子朗声道:“姑娘别怕,今晚滟滟流波,月明风清,切莫被某些讨厌的臭虫扫了赏月的兴致。”
船上众人一愣,随即哄堂大笑,此话原本是天苏对那歌女所说,此时说来自是暗讽他诱骗这蓝衣女子。
天苏大怒,将酒杯重重地摔在桌上,斜瞥过去,船尾侧卧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子,衣衫褴褛,背上披着一个破旧的蓑衣,手中握着一壶酒,正若无其事的遥望远空,正是船上的艄公。天苏见他衣着破落邋遢,冷笑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识相的给本公子滚远点。”
那少年捏着鼻子展颜笑道:“是什么臭虫在放屁,臭死了臭死了。”
蓝衣女子“噗哧”一笑,掩嘴向外望去,只见这少年面目瘦削清秀,虽身穿着粗布衣服,却也难掩其英挺之气,一笑之下更是英气逼人。心中莫名一动,似是有种难以言明的熟悉亲切之感,细细思量,却又捉摸不到,当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天苏性格本就偏狭暴躁,又在佳人面前被人如此辱骂,气的脸色赤红,他豁地站起身来,喝道:“明人不做暗事,臭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仰头饮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笑道:“爷爷姓赵名冰珏,乖孙儿可记住啦。”